谢悠然似笑非笑道:“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谈?不怕引起人怀疑吗?”

王猛子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跟我来。”

他把谢悠然领到书房,吩咐了下人谁也不许靠近,这才冷着脸对谢悠然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女子是有备而来,并不是想要他的命。

谢悠然也不废话:“我要迦南关的城防布局图。”

王猛子想也不想就道:“休想!”

谢悠然挑眉:“王副将,拒绝的话最好想清楚了再说。关于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我甚至能说出你八辈祖宗的名字。还有你几岁开始掉牙,何时娶妻,女儿何时出生的。如果你今天拒绝了我,明天,你暗害路平升,冒名顶替他的证据就会被送到李丛的案头。到时候,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

王猛子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的眼前,不由自主浮现了那个冬夜的场景。

那夜,寒风呼啸,白雪飘零,他的好兄弟路平升顶着一身的风霜,一脸兴奋地回到营地,告诉他,他刚才救了个大人物。躺在铺盖卷上,他满脸憧憬着自己将来飞黄腾达的场景,做梦都笑出了声来。

王猛子和路平同庚,又是同年入伍,但一直在军中碌碌无为,没有什么建树,混了两年,才混上一个伍长,手下管着的也才五个兵卒而已。

他们做梦都想升官发财,爬上高位,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

直到那个风雪夜,镇边将军李丛在距离大营几公里的地方遇袭,机缘巧合之下,被刚从老家探亲归来的路平升所救。李丛只来得及问了他的名字就昏迷了过去,路平升顶着风雪在雪夜中疾走,将重伤的李丛背出了二里地,不幸被追上来的敌军发现。好在一支侦察兵赶到,救了他们,路平升也才得以平安脱身。

回到营地的路平升做起了飞黄腾达的美梦,憧憬着李丛醒后派人来寻他的画面。

跟他同住一间屋的王猛子心里却颇不是滋味,他嫉妒路平升有这样的好运气,也埋怨老天待他不公。

辗转难眠一夜,第二天传来消息,昨夜救了李丛和路平升的那支侦察兵回城时遭遇了东皇军的偷袭,危难之际,西陵的大部队赶到,拼尽全力,才终于将他们的主将李丛救回大营,但那支侦察兵却不幸全军覆没。

听到这个消息后,王猛子心思飞快地翻转,打起了歪主意。

昨夜风雪交加,人人都穿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李丛并未看清路平升的脸,只知道他的名字。

而见过路平升的那支侦察兵又都死了,所以……

当晚,他趁着路平升睡熟,在睡梦中掐死了他,并夤夜将他的尸体埋在了营地后面的小山坡里。

那一夜风大雪大,暴雪迅速掩盖了他的罪行,将路平升永远地埋在了地底下。

回到营地后的王猛子,忐忑不安地过了几日,然后,中军帐来人,说将军有请。

果然如路平升预料的那样,李丛是个重情重义恩怨分明的人,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找路平升。

王猛子冒名顶替了他,并对李丛的提问对答如流。

他和路平升做了这么多年的战友,出任务也是一起,守营地也在一起,对他的底细更是了如指掌。

而那夜风雪交加,夜色苍茫,李丛根本没有看清楚路平升的长相。

他也想不到会有人冒名顶替,因此,在找到“路平升”之后,他就提他做了百夫长。

王猛子这人虽然心术不正,但他会钻营,善于表现,打仗也敢于冲锋,很快便得到了李丛的赏识,在军中地位逐步上升,短短几年功夫,就从一个小小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伍长,成为了李丛最值得信赖的臂膀之一。

就这样,这个秘密被他埋葬在了内心深处,当了好几年的路平升,他都快要忘记自己到底是谁了。

昭阳的老家,家里的寡母和发妻,还有那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大女儿,全都被他抛诸到了脑后。

春风得意,官运亨通,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会冒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将他隐瞒了多年的秘密,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出来。

镇边将军李丛平生最恨人的欺骗,他不敢去想,如果李丛知道了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个救过他一命的路平升,他该有怎样的雷霆之怒?自己一定会被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的。

想到那悲惨的下场,王猛子不禁打了个冷战。

就像一艘涨鼓鼓的风帆忽然间漏了气一样,他一下子就蔫了。

这个女子清楚他的底细,就等于捏住了他的命脉,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有气无力地看着谢悠然,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谢悠然道:“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把城防布局图交给我就行了。”

王猛子脸色灰白,“城防图在将军的书房中,寻常人等轻易不能接近。”

谢悠然轻笑,“你是寻常人吗?李丛如此信赖你,偷区区一张城防图,又有何难?”

“再者,”她挑眉,道:“你放心,只要你把图交给我,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你还可以继续当你的右将军,继续你扶摇直上的官途,我绝对不去人前揭穿你的真身份。当然,前提是,你给我的图是真的。”

王猛子心里衡量再三,终是一咬牙,道:“好,我去偷。”

谢悠然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副将果然是聪明人,那么,我就静候你的佳音了。”

王猛子道:“城防图我要怎么给你?”

谢悠然道:“三日后,城西姚记绸缎庄,你把图送到那里去就行了。”

说完,她就施施然走了出去,就好像在自家一样,来去自如。

她一走,王猛子浑身的劲泄了,瘫软在了椅子里。

后背湿透,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渍,一抹疑虑却浮上心头:此女,似曾相识,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任凭他绞尽脑汁,也始终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