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一天的路,到傍晚时分,谢悠然的马车终于出了昭阳,进入了沔城的地界。

沔城位于昭阳和阳平中间,去阳平必须得从沔城经过。

当晚,他们宿在了一处驿站。

这驿站是为过路客准备的,条件很简陋,住的都是些天南地北的行脚客。

毛三平给谢悠然开了间上房,自己和十几个汉子挤了大通铺。

他是汉子,早年间走南闯北的都习惯了,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到哪里都可以将就。

但东家小姐不一样,她毕竟是还未出阁的女子,有些场面还是得避讳着的。

夜已深,夜凉似水,天边一弯新月如钩,天幕如洗,宛若一匹上好的丝绸。

谢悠然躺在床上,许是白天睡多了,晚上一点睡意也没有。

驿站简陋,床和被子不知道是被多少人睡过的,她虽没有洁癖,但也有点嫌弃,便和衣而躺了。

估摸了一下时间,大约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了,本想出去溜达溜达,赏赏月光,但一想到这是古代,一个单身女子大半夜在外面晃,惹人非议,再者,怕吓到人,以为女鬼出来游魂,想想便作罢了。

遂闭上眼睛,默默地在心里数小绵羊:“一只小绵羊,两只小绵羊,三只小绵羊……”

数到九十九只绵羊的时候,脑子依然清醒,毫无睡意,鼻端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

嗯?这什么情况?

下意识捏住鼻子闭紧嘴巴,眸子却倏地张开,犀利的眸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屋子里搜索。

借着窗外照进来的稀薄的月色,她发现被捅破的窗户纸里,霍然伸进来了一个冒着淡淡白烟的管子。

迷香?真是大开眼界,没想到这种武侠小说中读到的东西今天竟然被自己给撞上了。

看来,她被人盯上了!

很好,第一次出远门,就中这种大奖,实在是太棒了。

当下,屏气凝神,闭上眼睛,装作毫无所知的样子,安静地继续躺在床上。

好在她察觉得早,并未吸入多少迷香,加上她学过闭气术,当初和韩墨辞误入凤凰山山腹深处被东皇人发现,两人还躲进深潭里靠闭气躲过一劫,因此,并未被那迷香迷倒。

她倒想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潜入驿站害人!

很快,屋外之人估摸着她大概已经不省人事了,遂轻轻地撬开了门栓,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听脚步声,应该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有功夫底子的男人。

那么,这就不是一般的小偷盗贼之类了。

谢悠然屏着呼吸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装作昏睡过去的样子,心里骤然有点紧张。

毕竟,她不知道来人想对她做什么!

她虽闭着眼睛,但放在被子下面的手心里,却紧紧地攥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那把匕首是韩墨辞送给她的,他以前用过的那把,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当初他送给她,只说给她防身用,平时她也随身带着,看样子今天就要派上用场了。

听着脚步声,她感觉到那人来到了她的床边。

应该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因为他的影子很庞大,阴影完全将她给罩住了。

他拍了拍她的脸,似乎确定了她已经陷入了昏睡,嘴里便得意地冷笑了一声。

然后,他唰地一声亮出了一把小刀,雪亮的光芒在昏暗的屋子里闪闪发光。

谢悠然心里默念着:一,二,三……

刚要一跃而起,准备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男人忽然说话了,喃喃自语道:“不行,不能让她死在这里,这样会引起官府注意,给二小姐带来麻烦。”

二小姐?谢悠然的动作生生刹住,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见一片阴影兜头而下。

随即,她感觉自己连人带被子被卷在了一起,被人一把扛在了肩头,然后,疾步而出。

头脸都被蒙在被子里,看不清方向和路,只感觉一团漆黑,胸腔被顶在那人的肩头,硌得她生疼,胃里晃啊晃啊,有点想吐。

凭着直觉,她记下了大致方位,男人像抗麻袋一样扛着她出了驿站,应该是往左边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人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谢悠然也暗地里松了口气。

特么的,再这么颠下去,她晚上吃下去的东西都要被从胃里顶出来了。

其实刚才就是下手的最好时机,那人完全不备,她若出手,必能一击即中。

但是她感觉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从这人刚才的话语听来,分明是受人指使来杀她的。

所以,她才一直装睡,任由那人将她带离驿站,就是想弄清楚他背后之人是谁。

正思量间,那人忽然将她放了下来,丝毫也不客气的,直接将她给扔在了地上。

幸好身上裹着被子,落地的时候减轻了摩擦力度,她只是轻微感觉到了一点疼痛,别的倒也无碍。

那人把她放了下来,并未直接取她性命,而是走到一旁,在地上刨着什么。

谢悠然悄悄地扒拉开被子,偷偷地打量四周。

这是一片小树林,稀薄的月光洒落下来,照在这些参差不齐高高低低的树木上,风一吹,显得阴影绰绰,树叶簌簌。

而她所在的位置,是小片空地,再仔细看去,赫然见那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锄头,正在往地上刨坑。他背对着她,看不清脸长什么样子,只觉得身材高大,很是壮硕。

这混蛋刨坑干什么?难道,他想活埋了她?一念至此,谢悠然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南边多雨,尤其是春夏季节,经常会下雨。

而沔城昨天刚下过一场雨,地质非常的松软,土也好挖,那男人的动作也很快,不多时,就刨好了一个一人高的深坑。

我去,看样子还真是想活埋了她!谢悠然无语了,很想骂一句妈卖批。

什么仇什么怨?竟然想对她下这样的毒手?她对这人口中的“二小姐”更加感兴趣了。

这时,那男人刨好了坑,将锄头扔到了一旁,然后往手心吐了口口水,搓了搓手,转过身,大步朝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