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位千古一帝焚书坑儒之后,虚华大陆便陷入了长久而沉寂的停滞阶段,制作工艺得不到更新,农耕水平没有丝毫发展,就连那之前不问世事的道门佛宗也不可抑制的被强行按下头颅。大陆上被那位傲世天下的帝王统一之后不到五十年,便再次群雄并起,各路诸侯占地为王,相互制衡,诸侯之间也因土地发生摩擦,甚至刺王杀架的事情屡见不鲜。
杏花村所处的巴蜀被那些中原学子称为荒蛮之地,而巴蜀国由于土壤贫瘠,国力不济反而能在这乱世中偏安一隅,加之穷山恶水,举国皆山,像后秦,南楚这些与巴蜀接壤的大诸侯国,不论是哪国君主继位,第一件大事几乎都是宣告本国与巴蜀永为兄弟国,其实这样做第一是为了防止巴蜀为了争夺良田而偷袭自己后方,其二便是为自己拉伸战略腹地,诸侯国之间常年征战,如果没有战略纵深,很容易便会灭国,尤其是近几百年,读书人的匮乏更是让很多国家由于极度缺乏与本国相对应的国策颁布而朝不保夕,加之佛道两教被打压过重,人民失去信仰,各地民众也是苦不堪言,纷纷爆发农民起义,有些诸侯国没被外族侵占却被迫改换门庭。
巴蜀由于承载了两个大国后方的重任,很多政令都受到两国的保护与牵制,所以国力很难得到极速发展,也不会太过孱弱而出现王室更迭,一直无力却心甘情愿的成为两国依附。
畸形却良性的发展让巴蜀给了佛道两教最好的发展机会,在后秦与南楚的两方压力之下巴蜀不敢大力发展军事,却促成了巴蜀国人人下马为农上马为军的意外发现,加之有蜀西天下闻名的林之牧场,每年光靠贩卖马匹便让巴蜀皇室赚的盆满钵满,人人习武却让蜀国人有了更多的狭义心肠,爱国之心更是居于天下之首。
虽说各大诸侯国之间各自为政,但名义上还是遵京城为都,只是近年来中央集权几乎为零,不论是税收还是军事都远远比不上诸侯国,所以朝堂之上看上去的天下之主实际上名存实亡,一些事情还要看军方大佬的脸色。
此时,暴雨之中,一支巴蜀骑兵正朝杏花村赶来,骑军人数不多,按照王朝标准来算只有一标,但与王朝骑军和各大诸侯国的骑军呈明显不同,不是标准意义上的重骑,也并非轻骑能够媲美,这是巴蜀最为出名也是最为不可复制的白马羽卫,曾经的韩国有一支与白马羽卫齐名的凤凰骑,创下过两日奔袭后秦童谣军镇的壮举,风头一时盖过了白马羽卫,被一些史书记载为天下第一骑,可前年后秦的黑骑军与那支轻骑进行过一场人数相差不大的遭遇战,天下第一骑竟然被后秦黑骑军尽数歼灭在落凤坡,史书慨叹凤凰骑掌握了地利人和,独独丢了天时,但黑骑军的右偏将在庆功宴上说了一句“狗屁的天下第一骑,给蜀国那一群疯子提鞋都不配。”说完还重重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抱着一个小妾就回房“酒后吐真言”去了。
或许蜀国能够在后秦与南楚之间左右逢源,并非只是靠着地理优势而已。
王朝的标准建制是五人一伍,五伍一标,五标一队,五队一军。沿袭了当年大秦最为兵强马壮的五五制,后来大秦分崩离析,这一套五五制也开始为世人诟病,不仅各大诸侯国开始慢慢实行由东越将领文蠡推出的三三制新策,就连王朝也开始将三三制作为国家军事简章推行下发,但巴蜀却明面上接受,实际还是实行五五制军政,不过王朝虽然作为虚华大陆上唯一统领各大诸侯国的帝国政权,但实力却愈加日薄西山,自然也就对巴蜀的所谓抗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这一标白马羽卫冒雨驰骋,人人斜持一根红缨枪,战马只有腿部覆甲,其余位置皆是裸露在外,光溜溜的马背上,只有一个并不算精致的马鞍套在马身上,若果仔细看,好多战马都未缚缰绳,可见骑马之人马术何等精绝。此时还在大道之上,战马腹部只有些许泥泞,为首一骑陡然调拨马头,朝杏花村方向疾驰而去,马蹄没有踏上小路,而是直接从稻田中踏过,奔驰过后,留下一条被践踏倒下的稻路。
他身后一骑大喝一声,想要阻止却明显已经来不及。咬了咬牙,朝身后道:“你们从小路包抄过去,记住,不准欺负百姓。”
正是因为国内少有良田,所以巴蜀国很重视农业,蜀皇曾经下过严旨,蜀国军士,若敢将刀锋指向国内百姓,杀无赦;若敢无故纵马践踏粮食,杀无赦。今日这队行伍的标长已经犯了一条死罪,若手下兵丁再犯一条,可真的会让他很头痛。
当先一骑已经越过稻田,马鞭所向,直指杏花村。
杏花村的村口有一座牌坊,古香古色,据说上方三个字是一个天下闻名的大诗人亲手书写,若是原版还保存完好,是能卖一大笔银子的。但今日这座牌坊上却悬挂了一条长长的白绫,像是哪家在办丧事。
沿着村中道路,李月凉策马前行,看到那扇很宅的木门,里面一个女子坐在那张破木板上,拉着躺着男子的手,不哭不闹。女子的腹部高高隆起,显然即将临盆。
李月凉跨下战马,神色凄然,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这是他几个月的俸禄,将银子放在门口,遥遥拜了拜,转身上马离开小屋。
大人物间的你死我活,为何总要牵连的小人物们家破人亡?
这个为了赶时间不惜踩踏稻田将蜀皇严旨视为狗屁的标长,却花废了更多时间去祭拜那个他从未谋面却枉死的小人物。
当李月凉赶到村口时,发现其余人已经沿着另一条小路奔向杏林,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夹马腹,再次前冲,嘴唇始终紧紧抿起。
七步蛇素手一扬,手中浅绿色葫芦光芒一炙,浅笑着朝于采青道:“我不管你与老头子有什么关系,也不管你我是否有过未曾谋面的同门之宜,我既然接了这个任务,也就说明只能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但好歹老头子送你了这个东西,也就说明我们之间还算有点缘分,老头子的面子我不敢不卖,所以我会让你三招,三招之内我不还手,之后嘛。”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清楚。
于采青微微一笑,说道:“既是不死不休,何必这么多闲言废语,尽管动手便是。”
陈铜雀听的一阵头大,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七步蛇可不只是名声不好那么简单。
“至于你。”七步蛇挥了挥白袖,朝陈铜雀道:“看在你嘴甜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逃跑的机会。”洞外的雨声再次大响,似乎她已经撤掉了洞口的结界。
陈铜雀依旧左手后持剑,笑了笑,没有说话,不过立场显而易见,摆明了要英雄救美好人做到底。
七步蛇笑道:“没想到还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话音刚落,石洞中陡然生出一阵鞋底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响声,等七步蛇微微扭头,于采青已经提着宝剑杀到了她的面前,可以说于采青经历了这十日逃亡生涯,出手时机的选择越来越炉火纯青,这一剑下去若是常人,几乎已经是必杀,但七步蛇只是眼皮一抬,脑袋微微一偏,眼看便要躲过这一次刁钻的袭杀,可于采青刺向一半的剑突然收回,身子近乎呈扎马步的姿势朝下一蹲,宝剑换刺为劈作刀使,欲将七步蛇砍成两半,她手中的剑虽然过于华丽,装饰价值大于实用价值,但别忘了,刃口可也是削铁如泥。
陈铜雀并没有安静的作壁上观,倒提宝剑瞬间冲出两步,长剑斜撩,近乎完全阻断了七步蛇的退路。
七步蛇呵呵一笑,身子竟然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陈铜雀这一剑便直接撩空,可却给人一种将脑袋直直撞向于采青宝剑的错觉,于采青眉间一喜,七步蛇却轻轻笑道:“是不是高兴的有点早?一招了。”她素手一扬,双指叠扣,准确的一指弹在剑身上,宝剑弯成一个夸张的弧度,贴着她的头皮落下,剑刃削掉几根青丝,在耳朵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接着身子一扭,趁着二人剑势用老的间隙腰身一扭,飘开半丈,正准备笑盈盈转身,突然面色一变,手上葫芦青色大放,双手使劲朝下一压,叮当一声脆响,肉眼看上去根本没有任何东西的空中,就在她手下位置,如同金属剧烈碰撞绽放出一团巨大火花。
于采青并没打算给她缓神的机会,竟然将手中长剑朝着七步蛇的背心掷去,势若惊雷,如果她躲不开,这一剑将在她的后心剜出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陈铜雀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瞬间回过神来踏步朝前,翩若惊鸿,手中宝剑直刺七步蛇的落脚点,让她防上不能守下,不能一剑要掉她的命,便让她丧失行动能力。
七步蛇此时银牙一咬,暗道自己有些托大,想不到两个刚刚认识的人竟有如此高的默契,但她并不慌乱,绝对实力面前,纵你心眼万分活络,也终究没有意义。突然间,她感觉左臂一阵发麻,久违的如同冻僵了的感觉,难道又多了一个敌人,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各种缘由,原来掷过来的那柄剑只是诱饵,以掷剑之势射出的银针才是杀招,这种时间差自己速度的计算让她心底有些发寒。
此时银针已经入体,在这种时候想要拔出有些不现实,但是葫芦系在左手,此时左手一废,那这葫芦便形同虚设,但她并未出声,只有暗自承受。
剑锋似乎已经划破她的衣服,她右臂微抬,剑身划破衣服但也仅仅是划破衣服,从她的腋下飞过,但下半身为了维系平衡绝没有动弹的可能,如果失去平衡很有可能被这对配合默契程度惊人咋舌的男女当场削掉脑袋,但脚下剑锋已至,一剑削断小腿失去自己赖以生存的行动能力那也是羊入虎口任人宰割。电光火石间,她轻轻抬起一只绣花鞋,脚弓诡异的朝外一踢,终究挡住了来剑的半分力道,剑刃就这样划着她的鞋底狠狠削在右腿上,但好歹抵住了一些力道,让这道伤痕并不如陈铜雀预计的那般深可见骨。
陈铜雀收剑便扯,并无半分拖泥带水。
用七步蛇这个名字代替了父母给的女子的女人,左臂几乎已经不能动弹右腿被废的白衣仙子,并不像看上去那般惨烈,至少笑意依旧温纯,朝陈铜雀于采青二人道:“两招,我说话算话。”
江湖上盛传,最为蛇蝎心肠的七步蛇,却比很多男儿更加懂得一诺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