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师徒(三)(1/1)

小笛子,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她怔怔地望着他带着柔和笑意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全世界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人。

她在这双眼睛中看到了自己。

是梦境吗?是梦境吗?一定是,否则为什么她梦寐以求的一切都在实现?她习惯欺骗,习惯告别,习惯背叛习惯觊觎习惯躲逃,却独独无法习惯这么多的、只给予她一个人的善意。

如果是梦境,能不能晚些醒来?

小笛子,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可是这句话此刻正真真切切地在她耳边响起,在她心中回荡,让她不能也不愿忽略。

此刻发生着的,远远超出她的期待千倍万倍,以至于她脑海霎时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的按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翻涌着极度激烈的情感——远比她曾经产生的仇恨更激烈——她甚至感觉到烫。

小笛子,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在她能够思考之前,她的双手已经紧紧抓住了陆启明的衣袖,争分夺秒脱口而出:“愿意!”

话一出口,她反而吓了一跳——这个近乎于哽咽的声音,真的是从不哭泣的自己发出来的吗?

不管了。

理智告诉她,她此时应该说自己天赋不好不可以拖累哥哥的,但是她真的太怕了,太怕一说出口陆哥哥真的会改变主意。

这一刻她在心中想着,她一定一定会跟上他。不惜一切代价。

……

屋中静极。

其他人的心情,可就与小笛子太不相同了。

曹宏学有些懵。

最初陆启明问那个问题的时候,他的想法与秦悦风是一致的——陆启明会把小笛子托付给他们同族的某一个人。他虽已铁了心一辈子赖在中武,并不太关注外面的局势;无奈这一年陆启明的名气实在太大,那些事迹就算他不问也被动地听了好几遍。

所以曹宏学根本没有怀疑过陆启明会做不了这个主——不就是让族里谁帮忙收一个弟子吗?轻轻松松,皆大欢喜。

哪能想到陆启明他是要亲自上阵啊?

武院老师的弟子,那自然是算的;可是武院学生的弟子,这……

曹宏学一个头有两个大——刚刚聊的那么好,莫非竟然是假象不成?现在他纵然是有心偏袒陆启明这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圆了。要?看 ??书

而辰孑显然不会放弃这么一个好机会,当即大笑道:“曹监学,我刚刚听着什么了?难不成咱们中武这么威武,连一个新生的徒弟也一样收进来?”

小笛子脸上的潮红稍稍退了一点,但旁人的质疑却已不会让她的心情有任何改变——只要能拜陆哥哥为师,进不了中武算什么?

在场的只有秦悦风神情还算正常,他想起了陆启明巅峰时丹师五品的水准,若有所思。

在中洲,师徒的情分是极重的,根本不比血亲弱。秦悦风道:“你认真的?”但是他这问题的方向却与其他人想的不同。

“当然认真。”陆启明站起身,拍了拍小笛子的肩膀,微笑道:“咱们现在就在武院正式登记一下。嗯,之扬、平安,一起过去,你们也要尽快报名。”

陆启明的语气是如此理所应当,大家恍然间以为他说的真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然而……

辰孑忍无可忍地讽刺道:“武院的老师?在哪儿啊在哪儿啊?你么?”

陆启明道:“对啊。”

静。

辰孑口吃道:“你你你说什么?”

除了秦悦风以外的所有人都一脸痴呆的傻站着;而秦悦风尽管已经很有心理准备,眉毛还是好一阵乱跳。

陆启明感受着这诡谲的气氛,有些无奈:“不像吗?”

所有人一起抓狂:“不像——”

辰孑迷惘了,为什么自己的台词被抢了?

“证、证明呢?”辰孑只好换了几个字。

“对!证明!”

这整齐的一声吼让辰孑都吓了一跳,他开始深深怀疑起自己的定位来。

陆启明沉默片刻,道:“这倒好办。但你们难道不觉得——我现在拿出块令牌自己证明自己——这举动很奇怪吗?”

所有人继续抓狂:“废话少说!快把令牌交出来啊啊啊!”

……

陆启明,是中武的讲师。要?看 ??书

每个人都在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

可不知怎么的,他们心中竟隐隐有这样一个念头——还好还好,他还不是教授……否则他们连奔到大空崖上纵身一跃的心都有了;虽然下面有阵法摔不死人。

“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他们开始怀疑陆启明失踪的那几个月是不是就在做这个。

“还没来得及说。”陆启明看起来非常诚恳。

大家的脸一齐黑了:“谁信!”

陆启明道:“真的,就四天前的事,二试那下午。”

“我去,居然还真是……”

算了算这几天的忙碌日程,大家只好闷闷不乐地放弃了声讨,转而开始各种好奇当时发生了什么。

陆启明简单总结道:“与张院长还要赵公明博士讨论了很多医药方面的东西,然后。”

“……没了?”

“没了。”

“就这?!”

陆启明没好气道:“你们还想怎样?”

夏五道:“这么光彩的事儿,曲曲折折、坎坎坷坷,然后最终获得承认——怎么也得说两三个时辰才能完吧?”

陆启明:“……”

“就是,”姚成象补充道:“要是让杜醒那小子知道,肯定够写半卷书了。”

陆启明奇道:“你怎么也认识他了?”语气还这么熟?

“他也是文藏系的,我们两个房间刚好挨着。”姚成象解释,又忽一拍脑袋叫道,“对了,他还托我来问件事儿,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

陆启明看他。

“他想以陆少你当主角写个小说,成不?”

陆启明:“……让他想都别想!”

姚成象小声道:“好吧,我今天回去就让他别再写了。”

“那就是已经在写了耶!”“我要看!”“还有我还有我!”“继续写!千万别停!”

大家瞬间来了精神。

陆启明扶额:“你们真是……”

和谐的哄笑声中,大家忽然听到了一道不同寻常的陌生笑声,齐齐扭头去看——咦,辰孑?还没走?

“你笑什么?谁啊你!”

辰孑被他们一吼,也反应过来了——自己跟着笑什么笑啊!他羞恼万分,嘴硬道:“我就是要看看他那令牌是不是假的!”

然而他说这句话时人们早已转了回去继续说笑——原来根本没人真的准备听他的回答啊!

居然又被无视了。辰孑欲哭无泪。

“算了……”辰孑这样想着,黯然地走了。

在辰孑看不到的地方,陆启明与秦悦风嘀嘀咕咕。

陆启明笑:“你还气不气了?”

“无聊啊。”秦悦风失望,喃喃道:“原本还想着能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能耐应该不是太糟糕吧?没想到他还真只是个小屁孩儿啊!收拾着都没劲儿。”

陆启明点头:“先不欺负他了,让下面偶尔看着就行,要是还惹事——”

秦悦风接道:“那就让他五年之后再来中武吧。”

陆子祺忽然凑过来:“别啊,把辰孑让给我,我打着玩呢。拳法又练到瓶颈期了,揍别人我不好意思啊。”

陆启明道:“唉……”

……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如陆启明惯常作风一样的简洁自然。

他真的就直接牵着小笛子的手,找到了专门为老师们发布收徒帖的房间进去,然后盏茶功夫都不到就出来了。

——秦悦风甚至怀疑,就这么点儿时间,其中绝大多数也是用来解释“讲师令牌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十七岁少年的手里”这件事。

陆启明带着小笛子找到他们,道:“好了。”

众人无言,就这么结束了?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但人家当事人都这么平静——包括抓着一枚崭新晶玉令牌的小笛子——不愧是师徒啊!

当然实际上小笛子与他们一样,完全没反应过来。

秦悦风不甘心问道:“什么感想?”

陆启明道:“好险。”

嗯?

大家顿时又来劲儿了:“什么好险?”

陆启明舒了口气道:“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就有四份申请投进来。”

与新生三千余的总数相比,这次有意收徒的老师实在太少太少。很多人为了提高自己被老师选中的概率,就一刻不停的疯狂遍洒申请……

秦悦风等人不约而同想起刚刚“陆启明”三个字在医药系开放收徒的老师名单中一闪即逝的短暂光景,皆咂舌——若不是他们提前就死盯着光幕,根本不可能看到;居然有人还能趁机塞申请?那手速也是,啧。

而顾之扬与宋平安两个准备找师父的,目睹了这等竞争激烈度,脸色都有些白。

秦悦风好奇道:“那你把人收了没?”

“你想想那可能吗?!”陆启明几乎懒得回答。

陆子祺在空中一挥拳,遗憾道:“哥你应该多让名字在上面保持一会儿的,好想看看他们吃惊成什么样啊!诶没事,反正哥哥你肯定要讲课的呀,到时候震慑效果更好呢……”

陆启明哭笑不得,摇头道:“讲师这事只是个意外,我到中武只是来修行的,可没准备真上去讲课。”

“不讲课当讲师干什么!”大家好生失望。

陆启明道:“福利啊。”

众人:“……”

他们现在是该说果然不愧是陆启明么?

然而“福利”这两个字彻底击中了至今仍只是监学的曹宏学的小心脏,他道:“陆……陆老师,我就先回去了啊……”他准备飘然离去留给人们一个潇洒的背影;然后回去抱着被子哭!

曹监学摇摇晃晃地走了,但大家追问的热情依旧:“不讲课也有福利?你也太美了吧。”

陆启明如实道:“那肯定是要少些的。而且张院长他们说,如果有老师临时请假可能会叫我去替。”

“要不要我助你履行一下讲师的职责?”秦悦风摸着下巴,沉吟道:“我记得我好像有个族叔就在医药系?唔,他可以请假很久的,你觉得怎么样?”

陆启明凉飕飕的看过去一眼,这个人准确诠释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精要。

不过真的到了转移话题的时间了。陆启明道:“人这么多,大家还是尽快申请吧。”

这是真正的正经事,确实不敢耽搁。于是大家心中念叨着“来日方长”,然后都拎着自己的令牌跑去申请去了。

陆启明想了想,也与他们一道过去。不过这次他手中则换成了代表学生身份的透明晶玉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