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乳娘这话,包括族长在内,在场的人面上均变了色。
这两个人,竟然是这妇人的父母?她什么时候还有亲人在了?以前可从没听说过。
意欲如何,他们心中也十分明白,此刻知道竟是当着人家父母的面儿说了这番话,不免脸上有些过意不去。
族长的脸上,神色缓和了下来,他扶着桌角站了起来,向鄂国公和周氏那边行了个便礼,笑着说道:“原来是一家人,刚刚不知道,实在是唐突了。”
鄂国公白白受了他的礼,没有丝毫要起身还礼的意思,反而还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看他。
他们那歪歪肠子里打的什么主意,当他不知道?可不是明摆着要欺负人?
顾婷虽说犯了错,他是来带她回家,将她看管起来,不许她再作恶,但那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他自己的骨血,便只有他自己教育惩罚的道理,哪里能轮到其他人?
族长见状,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浮现出几分恼怒,但很快又被笑意所取代。
刚刚听那乳娘说了,这是从京城来的,而且还是什么国公爷,听起来是豪门望族。倘若这话是真的的话,那这样的家族,他惹不起,也不敢惹。
只不过,不管多大的官,总管不住他们温氏一族的事。
因此,族长又说道:“如今正信死了,也没能留下个后,只留下这么大一份家业。要想当好这个家,可不是容易的事。我也是瞧着这媳妇可怜,孤身一人的,便想帮她一帮。谁料,她竟不愿意了。”
鄂国公闻言,并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顾婷却冷笑了起来。
她抬起头来,看着族长,慢慢的,却异常坚定地说道:“帮我?我且问你,你到底要怎么帮?”
族长沉下了面色,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老爷尸骨未寒,头七还没过,你就带着人来闹了。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要是真的悲悯老爷的话,那他的丧事上,你们这些人,,都死了吗?”
顾婷厉声说道,眼神在他们的脸上逡巡着。
今天她就是死,也不是把温家的掌家权交给这帮贪得无厌的人。
“你——”族长双目圆瞪,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但却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顾婷看着他,唇边漾起一抹嘲笑。
“我且警告你们,不要以为我一介弱女子,就可以肆意欺压。否则的话,你们只管试试!”
族长重重地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碗震的叮叮当当的响。这女人,简直太狂妄。
周氏见这番情景,悄悄地往鄂国公那边看了一眼,却见他的脸上,露出一抹赞许的神情。
她心里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也忐忑了起来。如果说顺着这族长的话,让他得到了温家的掌家权,那他们就能很顺利地将顾婷带回去。
但观鄂国公的神色,他很明显不会这么做的。
在他眼中,鄂国公府的人,顾家的人,就一定要有气节,宁愿死,也不能妥协。
那族长一时没了办法,又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鄂国公。
“老爷,您好歹帮着说句话,她这寡妇一个,如何能撑得起门面?这也是您的亲闺女啊,难道您也希望看着她受苦不成?”
鄂国公听他此言,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疾言厉色地说道:“你们不就是欺负她寡妇一个,想要将这份家业据为己有吗?”
族长忙要辩解,却又见鄂国公一摆手,又接着说道:“你也不用说不是,是非曲折,等会儿我就将你们临湘的父母官叫来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族长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也慌了。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倘若县太爷真的想插手,随意找点什么名头,都可以让他陷入危难的境地。他只一个小小的族长,能耐得了何?
看来,今天的事,也只能如此了。他败就败在,没想到那妇人竟然还有父母在世。而且,她还出身名门。
然而,心里到底是气不过,他站起身,指着顾婷说道:“你且不用张狂,以后要是有了难处,也别来找我们!”
说罢这话,便甩袖而去,跟着他来的那些人,见他走了,也都相继散去。
等到他们都走了,顾婷这才从地上起来,又移步到了鄂国公和周氏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只看着他们,话还没说出来,眼泪竟是先流了下来。
“父亲,母亲。”她哽咽着声音唤了一句。
有时候,她很想回到小时候。那时候,天真率直,无忧无虑。那时候,她是鄂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是周氏的女儿,还是内定的皇妃。
那个时候,真好啊,一切都是那么顺利。或许她这一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就是那个时候了吧。
再后来,她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如果这个谎言一直没被揭穿的话,倘若被隐瞒了一辈子,那也很好。
她迷蒙的泪眼,模糊的视线,能看出鄂国公的脸上,到底有几分不忍。
于是,她在地上磕了个头,又是一边哭,一边说道:“是女儿错了,当初父亲要把女儿送到庄子上,女儿吓坏了,这才会逃走。但是后来——”
她哽咽着声音,有些说不下去。
“后来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又被人拐骗到这里为妾,女儿知道错了,悔不当初啊!”
周氏垂眸看着她,听着她这些声色俱厉的话,也觉的心里酸酸的。
不管她多有智谋,说到底,都是闺阁里的娇小姐,一个人出去,定然艰险重重,吃苦头,是不可避免的。
她当年好歹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养了十几年,对她的那些情分,不是虚的。
这下,周氏的心里越发迷乱了起来。看顾婷这样可怜,着实不好再重罚于她了。这几年她受到苦楚,应该也足够了。何况,刚刚才死了孩子。
但如果就这么放过了她的话,小婉那边,又不好交代。
周氏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会儿着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