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科夫等阿西娅关上房门后，直截了当地问卢涅夫：“卢涅夫，我的猜测成为了现实？”

“米沙，你是对的。”卢涅夫点着头，用肯定的语气说：“德军向日托米尔发起进攻后，第38集团军连五天都没守住，就不得不放弃城市，向基辅方向突围了。”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索科夫知道两人今天是向自己求教来的，因此说话也就不兜圈子，“你们今天到我这里来，是想听听我对接下来形势的分析？”

“没错，索科夫将军。”这次什捷缅科抢着说：“从目前的情况看，德国人很快就会推进到基辅，而如今基辅刚刚解放，各种防御措施还没有到位，恐怕难以抵抗德国人的强攻。”

“副总参谋长同志，”索科夫称呼着什捷缅科的职务，问道：“不知道基辅地区最近的天气如何？”

“很糟糕，几乎天天下雨，以至于在敌人向日托米尔进攻时，我们都无法出动空军，为城里的守军提供必要的空中支援。”什捷缅科本来是带着抱怨的口气说这事，刚刚说完，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看到什捷缅科发呆，卢涅夫关切地问：“谢尔盖，你怎么了？”

过了好一阵，什捷缅科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他望着索科夫问道：“索科夫将军，你问起基辅地区的天气，是不是想告诉我，由于当地阴雨连绵，道路变得泥泞不堪，德军坦克向基辅推进的速度，将会大大地降低？”

“是的，副总参谋长同志。”索科夫先是点头承认了对方的说法，又继续说道：“泥泞的道路拖慢了德军坦克的前进速度，如此一来，德军对基辅的进攻，要么推迟；要么就只能在没有装甲部队的情况下，依靠单纯的步兵进攻。”

“如果进攻基辅的只是德军的步兵，我想我们的部队应该还是能挡住他们的。”卢涅夫说完这话后，侧脸问什捷缅科：“谢尔盖，你觉得我的说法对吗？”

什捷缅科望着卢涅夫，幽幽说道：“卢涅夫，难道你不知道，为了夺取基辅，乌克兰第一方面军的伤亡有多严重吗？哪怕进攻城市的只有德军的步兵，恐怕前景也不乐观。”

“米沙。”听到什捷缅科这么说，卢涅夫有些慌乱地问索科夫：“你觉得我们的部队守住基辅吗？”

索科夫并没有立即回答卢涅夫的问题，而是望着什捷缅科问：“副总参谋长同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最高统帅部肯定正准备调集预备队去增援基辅？”

“没错，如今正前往基辅的部队有三个集团军，其中一个是坦克集团军。”对于索科夫的猜测，什捷缅科倒是没有否认，毕竟自己今天到这里来，就是向索科夫求教的，“而且经过我们的研究，恐怕还要从统帅部的预备队里，抽调更多的部队去增援基辅，绝对不能让刚刚解放的城市，重新落到德国人的手里。”

“可以预见，要不了多长时间，基辅的守军力量将得到极大的加强。”索科夫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但兵力多，不等于能守住基辅。两年多以前，我军在基辅集结的力量更加强大，但最后不光城市丢了，还损失了几十万兵力。难道你们就不担心会重蹈覆辙吗？”

索科夫这话说得有点重，不管是什捷缅科还卢涅夫，听完之后，脸色都变得铁青。上一次的基辅战役，可以说是人类战争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歼灭战，但令人遗憾的是，苏军在其中扮演了被歼灭者。这件事对总参谋部的成员来说，就是一个禁忌话题，但此刻居然被索科夫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如果对什捷缅科说这话的人，是一名普通的指挥员，甚至将军，都会遭到一顿呵斥。但眼下说这话的人却是索科夫，什捷缅科此来就是向他请教守住基辅的办法，自然不能随便发脾气。

过了许久，什捷缅科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索科夫将军，那你觉得我军有守住基辅的可能吗？”问完这个问题之后，他可能意识这样问，索科夫也许会有所顾忌，而不能畅所欲言，连忙补充说，“你只需要说出你心中的真实想法就可以了。哪怕说错了，也没人会怪罪你的。”

“副总参谋长同志，我相信我们的指战员，不管面对如何凶猛的敌人，他们都会进行英勇顽强的战斗。”索科夫说道：“但要想守住基辅，光是靠勇敢和顽强，是远远不够的，这还不足以粉碎德军重新夺回基辅的阴谋。”

“那你的意思？”

“我觉得瓦图京大将的能力，并不适合指挥这次的基辅保卫战。”既然什捷缅科已经表态，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追究，索科夫索性就实话实话：“我觉得应该由其他有能力的指挥员，到基辅去指挥战斗。”

“那你觉得谁比较合适呢？”

“我觉得白俄罗斯方面军司令员罗科索夫斯基大将，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

索科夫记得在真实的历史里，史达林对于瓦图京在日托米尔的失利，表现得非常愤怒，亲自任命罗科索夫斯基为大本营代表，前去乌克兰第一方面军协助瓦图京指挥，并吩咐他说：“你去他的司令部教他怎么打仗。”甚至还暗示，如果对方是烂泥扶不上墙，在必要时，可以取而代之。

正是因为了解这段历史，索科夫才能放心大胆地说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我之所以提议由罗科索夫斯基去接替指挥，是因为之前进攻的是他的部队，他对夺取基辅后的下一步作战，应该有周祥的考虑。像德军向基辅发起反击，肯定早就在罗科索夫斯基将军的预料之中，他自然有应对方式。”

“我觉得米沙说得有道理。”索科夫的话说完后，卢涅夫立即附和道：“在战前，罗科索夫斯基将军指挥的第九机械化军，就驻扎在日托米尔，他对那座城市和周围地域相当熟悉。若是由他制定出的进攻计划，肯定要比瓦图京大将的计划更合理。”

对于索科夫的提议，什捷缅科又陷入了沉默。

看到什捷缅科迟迟不说话，索科夫忍不住问道：“副总参谋长同志，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索科夫将军，不得不说，你的提议非常非常非常地大胆。”针对索科夫提出的方案，什捷缅科一口气用了三个“非常”，以代表自己心中的震惊：“但我觉得，你的提议付诸实施，是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谢尔盖，”卢涅夫忍不住好奇地问：“这是为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瓦图京都是方面军司令员。”什捷缅科向两人解释说：“要更换一条战线的方面军司令员，除非是最高统帅本人点头，否则就算是最高统帅部也不能将其免职。”

“副总参谋长同志，您误会我的意思了。”索科夫见什捷缅科对自己的话在理解上出现了偏差，连忙向他解释说：“由罗科索夫斯基将军接替乌克兰第一方面军的指挥权，不等于要把瓦图京大将免职。”

索科夫的话把什捷缅科搞糊涂了：“索科夫将军，罗科索夫斯基是白俄罗斯方面军的司令员，怎么接替乌克兰第一方面军的指挥权。真是太荒唐了！”

“有一种折中的办法，就是让罗科索夫斯基将军担任大本营的代表，前往乌克兰第一方面军协同指挥作战。”胸有成竹的索科夫微笑着说道：“我相信，只要罗科索夫斯基将军去了基辅，那么局势很快就能朝着有利于我军的方向发展。”

“你的这个提议，我需要回去向安东诺夫同志汇报。”如此重大的事情，就算什捷缅科是副总参谋长兼作战部长，也无法做出任何决定，只能委婉地回复索科夫：“不管最后成不成，我都非常感激你给出的忠告。”

什捷缅科从医院里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返回了总参谋部，打算把索科夫的提议向安东诺夫汇报。

但回到总参谋部，却没有找到安东诺夫。找人一问，原来是去见史达林，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安东诺夫没有办法，只能回自己的办公室等待。

谁知他刚回来办公室，第一副总参谋长伊万诺夫就出现了。

他冲什捷缅科打过招呼之后，开门见山地问：“什捷缅科同志，听说你去医院见索科夫将军了？”

“是的，我是奉命前去的。”

“他都和你说些什么了？”

假如问话的人是安东诺夫，什捷缅科还会如实地把索科夫的话，向他进行汇报。如今问话的人虽说是第一副总参谋长，但却属于不被史达林待见的人。别看他1936年就进入了总参谋部，但由于犯了错，被史达林赶出了总参谋部，并降了军衔。42年因为参谋人员缺乏，调回总参谋部担任副总参谋长，被史达林发现后，差点又被赶走。幸好有华西列夫斯基等人为他求情，史达林才同意网开一面，让他继续留在总参谋部，但前提条件是他永远不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因此对于他的提问，什捷缅科只能打着官腔回复说：“对不起，伊万诺夫将军，和索科夫将军会谈的内容是机密，我只能向安东诺夫同志一人汇报。”

见什捷缅科不愿意告诉自己实情，伊万诺夫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别看他在总参谋部是仅次于安东诺夫的存在，但由于他曾经得罪过史达林，大多数人都对他敬而远之，除了工作上的接触外，平时根本没有什么朋友。

伊万诺夫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随口聊了几句后，就起身离开了。

送走了伊万诺夫，什捷缅科打电话要来了新的战报，开始研究基辅方向的局势，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

到傍晚时分，安东诺夫终于从克里姆林宫里回来。

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安东诺夫就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什捷缅科的办公室：“什捷缅科同志，你回来了？”

“是的，总参谋长同志。我已经回来两个多小时了。”

“和索科夫将军的交谈有什么收获吗？”

什捷缅科迟疑了一下，觉得索科夫的提议实在是太大胆了，这种事情在电话里说不方便，还是当面向安东诺夫汇报更加合适。想到这里，他对着话题说；“总参谋长同志，我想当面向您汇报此事，可以吗？”

“可以。”安东诺夫说道：“我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你直接过来吧。”

很快，什捷缅科就出现在安东诺夫的办公室里。

他随手关上了房门，快步地走到了安东诺夫的办公桌前。

安东诺夫抬头看了一眼什捷缅科，用手朝对面的空椅子一指：“请坐吧，什捷缅科同志，我想你一定给我带来了惊人的消息。”

“没错，索科夫将军与我交谈时，提出一个非常大胆的建议。”

“什么建议？”

什捷缅科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为了避免走漏消息，他进门时特意关上了房门，以便可以畅所欲言：“他说虽然德军取得了暂时的优势，但由于阴雨不断，导致道路变得泥泞，让德军的坦克无法快速地推进到基辅。在这种情况下，德国人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推迟进攻时间；二是放弃装甲部队，只单纯地用步兵向基辅发起进攻。”

“他的这个推测，和我的设想不谋而合。”安东诺夫说完这话后，又继续问道：“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如果想守住基辅，就必须更换指挥员。”什捷缅科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鼓足勇气说道：“他觉得如果继续由瓦图京将军指挥的话，基辅就有丢失的可能。”

听到什捷缅科这么说，安东诺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但他很快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那他觉得应该由谁来接替瓦图京将军呢？”

“罗科索夫斯基将军。”什捷缅科苦笑着说：“他建议让罗科索夫斯基将军作为大本营的代表，到基辅却协助瓦图京指挥作战。”

谁知安东诺夫听到这里，猛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望着什捷缅科，一脸震惊地问：“什捷缅科同志，索科夫将军真的是这么给你说的？”

“没错，就是这么说的。”什捷缅科深怕安东诺夫不相信自己的话，甚至还抬出了卢涅夫：“如果您不信的话，可以把卢涅夫叫到这里来问一问，他当时也听到了的。”

“不可思议，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安东诺夫摇着头说：“这个索科夫一点都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