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觉的到,我这一砖头绝对结结实实的拍在吴家广脑袋上了,虽然眼睛闭上了,但我心里还是不由得一跳,开始害怕了,就琢磨着,我咋就真拍了呢,这要是我把他拍死了,那我还不得偿命啊,就算没拍死,拍傻了,我还不得养人家一辈子啊!
冲动,太冲动了,冲动是魔鬼!
虽然心里想了不少,但其实那也就是我心里的一闪之念,我就赶紧扔了砖头,睁开了眼睛。【 】
我先是看了看面前的吴家广,他就那么愣愣的看着我,也不说话,也不动弹,我就看他的脑门儿上被我拍到的那一块儿,先是发红,接着又发青,然后是变黑,再然后又红了,我还琢磨呢,这是咋了,变色龙啊,咋又变回红色了?
再一看,不对,不是变红了,是流血了,那血就像一条干枯的小瀑布,只有那么一条水流无力但顽强的缓缓的顺着吴家广的额头流过他的眼睛,再攀过他的鼻梁,最后又滑向他的嘴唇。
吴家广居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但他却没有什么表情,还是那么看着我,我开始怀疑他是真的被我打傻了,这样我是不是就得养活他一辈子了,每天无论我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傻呵呵的抓着我的衣角跟我要糖吃。
我越想就越害怕,就不由得往四周看了看,我看到所有人都傻呵呵的张嘴看着我不说话,丁爽的眼里还是那一如既往的担心。
坏了,陈伟他们打架是有经验的,连他们都是这个表情了,那看来是真出事了,我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跑,所以我就站起来了,所有人的眼神都直勾勾的随着我的动作在动,就像一群被**纵的木偶。
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我能跑吗?虽然我心里有疑问,但我还是跑了。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这刚一迈步,还是孙海这孙子,就第一个反应过来了,又是大喊了一声:“哪里跑!”
孙海就又把我堵住了。
当时我就有了一个预言,孙海这孙子学习不咋地,打架也没本事,但他堵人倒是专业,我敢肯定他将来长大了肯定会去踢足球,专干守门员。不过长大后我知道孙海的职业以后,不由小小鄙视了自己一下,因为我猜错了,他后来自己开了一家家政公司,专业通马桶,一个是堵,一个是通,完全不搭界呀!
又说废话了,没办法,自从被陈伟他们带坏以后,我就变得越来越爱说,越来越爱贫。
“曹尼玛,孙海,你是门神啊!”我发现我现在骂人越来越溜了。
“小笔,你把我哥拍成这样了,你还想跑吗?”孙海眼睛红红的瞪着我说,并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也不知道我该咋办了,我确实也挺慌的。
但幸亏这个时候,陈伟他们都结束了那扮演大嘴蛤蟆的造型,也都来到了我们的身边。
“孙海,你给我放开!”陈伟一把就将孙海的手给打开了,瞪着他说:“说好了是单挑的,你老掺和什么,找我干你呢!”
孙海这个时候居然不怕陈伟了,还敢跟陈伟喊了:“我不管,王辉把我哥打成这样,不能就这么算了!”看来这小子跟他哥感情还挺深的。
“草!你真他妈活腻了!”陈伟一把掐住了孙海的脖子:“我事先是不是说了规矩,说了规矩就得按规矩办,九儿虽然用了砖头,但这个事先没有讲明不许用家伙儿,可他俩单挑,你个小笔总往上冲什么?”
我可以看得出来,陈伟这一掐挺用力的,孙海舌头都吐出来了,脸通红。
“陈伟,你放开我弟,我认输了!”这个时候,吴家广终于说话了,我的心也终于从嗓子眼儿落回了它应该值守的岗位。
太好了,吴家广没变傻!
陈伟回头瞅了一眼吴家广,松开了孙海的脖子,孙海就使劲的咳嗽上了,还干呕了半天。
吴家广来到了我的面前,看着我,眼神特寂寥,特深邃,感觉跟《无间道》里的梁朝伟有一拼,他都没管他那还在顽强流淌的小血流,就对着我说:“王辉,不,九哥,我认栽了,我承认你够狠,这也是我真的没有想到的,我觉得像你这种人,就根本不可能变强,我虽然打不过陈伟他们,但我始终心里又不服气,所以我就想在你的身上找回面子,但今天我这面子算彻底没了,我以后也没法在九中立足了,以后,有你九哥的地方,我吴家广绝不出现!”
我当时看着吴家广的样子,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谁让我天生善良呢。
看着吴家广那一副穷途末路,潦倒英雄的样子,我突然想到了那水泊梁山里被劫了生辰纲的杨志,又想到了被逼到乌江自刎的项羽,难道这吴家广要学着想不开,玩自杀,不应该呀,我们不过是初中生而已吧,就是脑门儿挨了一砖头,而且我发誓,我当时根本没敢太使劲儿往下拍,咋就说话都变得这么悲戚了呢?
但我不能看着吴家广就这么颓废下去,而且我跟他也算是英雄惜英雄吧,虽然他多半儿没把我当英雄看,但我得拯救他,所以我就对着吴家广说:“广哥,你也别这么说,咱就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以后大家就在一起玩儿,你看怎么样?”
吴家广没有说话,又用深情的,不是,是深邃的目光看了看陈伟他们,转过身去就往公园外边走,孙海也绕过我们追随而去,自始至终,吴家广都没有去擦自己额头上的血。
“也是条汉子呀,够硬的!”陈伟这个时候看着吴家广的背影感叹了一句,我们都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我们就看到前边孙海伸手好像去帮吴家广擦血,可吴家广突然就踹了孙海一脚,还大喊着:“哎呀我曹尼玛呀,疼死我了,我自己都没敢擦,你咋那欠呢!”
“草!”我们集体摔倒,不由愤然对着吴家广的背影竖起了中指。
半块儿砖头怒拍了吴家广之后,就是我人生的一个真正的转变,我彻底变坏了,多少年以后,我在跟陈伟喝酒的时候,曾就这件事埋怨过他们,说是他们在我人生的阳光大道上铺了一条崎岖蜿蜒的小路,还逼着我走上了这条路,以至于我如今迷失了方向。
但陈伟当时舔着他那因酒精而浸泡红了的大脸对我说:“草!你丫从根儿上就是个臭流氓,我们只不过是唤醒了你还在沉睡的本质而已,说白了,我们就是你人生道路上的一盏指路明灯,照亮了你眼前的路,可怎么走,还是你自己说了算,关我们叼事!”
听听,这是人话吗!
吴家广走后,我就被陈伟他们几个围住了,一个个就跟看到了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似的,对我上下打量,品头论足了起来。
“真没想到啊,九儿,你还真敢拍呀,当时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胖墩儿第一个发言说。
“可不,你拍完了吴家广,我们都傻了,我还琢磨呢,这是九儿吗,他什么时候这么有种儿了!”这是王新说的,但他的话我很不爱听,因为我本来就有种儿,我是货真价实的纯爷们,我裤裆里的货可以作证。
“算你今天还不孬!”艾宏伟始终对我就没笑脸,但难得他没说我是孬比,我忍了。
“好,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咱们104终于全部归位了,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狼窝了!”陈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喊了一句。
“没错,所以我决定,今天晚上必须大喝一顿,而且要下馆子,去饭店喝,都把钱掏出来,凑一凑,看够不够!”陈伟大声喊出了自己的决定,所有人的脸立刻变成了苦瓜。
“我这就十块钱。”王尚飞先掏了出来,这算是挺多了,那时候钱还挺值钱的,吃份面皮才要一块五,不像现在,一百块钱都买不了什么东西。
“我有十五。”艾宏伟说,他家条件不错。
“我五块。”
“我七块。”
······
凑了半天,我们连五十块钱都没凑够。
“这尼玛也不够呀,咱们这么多人怎么也得一百吧。”陈伟拿着手里的钱皱着眉头说话。
“老大,你不还没拿钱呢吗!”张振宇提醒陈伟说。
“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陈伟特理所当然的说。
“草!”我们所有人都对他竖起了中指,但其实我们知道,陈伟他家是单亲家庭,母亲很早就因病去世了,所以家里很困难,也都没指望他有钱。
“唉,一群穷鬼,还要喝大酒!”这个时候,从我们身后传来了丁爽的声音,我们不由都回头看向了她。
“拿着吧,不够的你们就再用凑的钱好了!”丁爽从兜里拿出了她那个很可爱的小钱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她可是个小富婆,谁让她爸妈都是校长呢,可见她爸妈肯定从我们这些学生的身上捞了不少。
“我曹!小八你真阔,你妈和你爸没少赚吧?”胖墩儿个傻叉还问了这么一句。
“要不要,那么多废话,”丁爽一听就瞪着眼睛说:“这可是我平时攒的,有零花钱,还有我参加比赛得的,我可不跟你们似的,有钱就穷造,没钱就憋着!”
“要要要,当然要!”陈伟赶紧接过了丁爽手里的百元大钞,这对当时的我们来说可是巨款。
接过钱后,陈伟就对我们一使眼色说:“老六个王八蛋得罪了我们的小富婆,哥儿几个还不表示表示,替小八出出气,都骚起来!”
他一说完,我们就对着胖墩儿一顿拳打脚踢,把他打得直叫丁爽奶奶,把丁爽逗得咯咯直乐,然后就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丁爽奔着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店而去。
我就奇怪了,明明说好了是为了我庆祝的,怎么到头来都围着丁爽转了,看来这金钱的力量就是伟大。
来到了小饭店,这里只有一个小包间,我们给占了。然后点菜,也没敢多要菜,两盘凉菜,一盘拍黄瓜,一盘“坚持到底”(就是花生米,因为这个菜一般喝到最后还能剩,故此得名),三盘热菜,一个鱼香肉丝,一个地三鲜,再就是给丁爽要了盘女士菜,拔丝地瓜,这个菜我们一般是不吃的,太甜了,剩下的钱就都要了酒了。
酒桌上的气氛是热烈的,是激情四射的,谁都没藏着掖着,都是往死了灌,除了丁爽,她只喝饮料。
“哥儿几个,来来,都举起来,今天高兴,咱们再走一个!”陈伟说着,就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我们也都举杯干掉,通过这段时间的培养,我喝酒已经可以做到飞流直下三千尺了,而且我也觉得跟他们在一起抽烟喝酒特痛快,特爷们,我已经有点儿开始享受他们的这种生活方式了,反正就像陈伟说的,活着就是图个潇洒,风骚,怎么得瑟怎么来。
“呵呵,你看你们,一个个都跟个土匪似的,还想学人家电视里那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啊,就差烧高香,喝血酒,拜把子了!”丁爽看着我们一个个咋咋呼呼的样子笑着说。
“咦,小八你这个提议很好嘛,很有建设性,值得考虑!”陈伟眯着醉眼对丁爽说。
“什么提议,我说什么了?”丁爽不明白的问陈伟。
“你说拜把子啊,我看这不错,我们都是按岁数这么一直老几老几的叫着,但还真没拜过把子,不如我们今天就学着人家刘关张桃园三结义那样,拜了吧!”陈伟特兴奋的说。
“我看行!”
“真不错,就这么定了!”
我们都喝高了,都特激情澎湃,全都点头赞成。
“我不拜,我一个女生,才不和你们搀和呢!”丁爽居然先看了看我,摇头不同意,但当时我们都喝高了,谁也没注意到丁爽的眼神。
“行,小八不拜就不拜吧,咱哥儿几个拜!”陈伟说。
“好,那我以后就是老八了!”我高兴的说,总算是升级了。
“不行,你还是小九,小八的位子永远是爽的。”艾宏伟又瞪了我一眼,我虽然郁闷,但没敢吱声。
“可咱们也没有香啊,还有,这血酒怎么整?”胖墩儿问。
陈伟想了想说:“好整,要碗米饭,往上边插三根烟,就当是香了,反正都冒烟,至于这血酒吗,”陈伟四处看了看,然后拿起一个啤酒瓶盖子说:“用这个应该可以把手拉破了吧。”
陈伟说完,就要了一碗米饭,艾宏伟点了三根烟插了进去,但那啤酒瓶盖子是真没把手割破,陈伟割了半天一看不出血,就来气了,抓起一个啤酒瓶子就给摔碎了,捡起一个玻璃碴子,照着自己手指头就给割破了,然后赶紧往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酒杯里滴了几滴血。
他滴完了,我们也挨个学他的样子用玻璃割手,再滴血,因为当时我喝多了,又因为过于兴奋,所以没觉得怎么疼,但第二天我就后悔了,咋就不知道割浅点儿呢。
都滴完了血,我们就对着桌上的那碗插着烟的米饭跪下了,嘴里都说着什么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电影台词。
然后我们站起来,陈伟举起那杯搀和了我们所有人的血酒就喝了一口,然后对我们说:“来,一人喝一口,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
他一说完,我们就按照排行的大小开始喝,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们喝的都是很小一口,到了我这,还有大半杯呢,我看着那混合着鲜血和啤酒的血酒就犯难了,我是也喝一小口,还是都干了呢?
“九儿,就剩你了,都干了!”陈伟对我说。
没办法,我一皱眉,一口喝尽,涩涩的,还有点腥,不好喝。
等喝完了,陈伟就大喊了一句;“好,以后我们就是真正地兄弟了,为了纪念这一伟大时刻,我们来唱首歌吧!”
胖墩儿就问:“唱什么?”
陈伟想了想说:“三国演义里的这一拜!”
说完,陈伟就当先开始唱上了:“这一拜,春风得意遇知音,桃花也含笑映祭台,这一拜······”
听着陈伟那虽然是荒腔走板的歌喉,但却无比深情认真的演唱,我们不由都被感染了,一起唱了起来,连丁爽都不由跟着小声的唱着,饭店的小包间里那热血激情的歌声传唱了很久很久······
这一晚,是一个另我们谁也无法忘记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