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将秦自吟的两只手都紧紧握定,用力地摇扽了两下,重新放缓了语气:“姐,你安下心來,听兄弟说,不管怎么着,这些事都过去了,如今咱爷他们都不在了,多少人等着看咱的笑话,我这小孩能撑得起什么门面,还不得指着你吗,可你又是个女流之辈,纵然能拿能撂也不是那回事,能在外头帮我的,也就剩姐夫了,常大哥对你好,这是再真也沒有的,只要以后你改了,一门心思地待他,他是个豁达不计较的人,原也觉得自己是高攀了你,看你如今温顺了,沒有说不好的,咱们三个有依有靠,相互支撑着,好歹也是家人家,你说是不是,”秦自吟直着眼睛:“……我看他这为人也蛮好的,我何尝不想这样,我以前怎么会……怎么会……”秦绝响道:“唉,人迷一窍吧,谁还沒有犯错的时候呢,好在那些都过去了,如今姐夫是侯爷的身份,你可别再像以前那么作妖了,温顺点,和蔼点,好好过日子比什么不强呢,”
安抚半天将大姐送走,秦绝响这才发觉自己背上凉丝丝的,早被冷汗打透了,然而虽把她暂时安稳住了,心中仍然不十分落底,在屋里转來转去,转了好几圈,终是熬了一夜,十分困乏,又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到如今,真闹起來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干脆往床上一扎,蒙头大睡起來。
一觉睡到掌灯起來,外面早有手下等候多时,叫进來听了消息,又各授机宜挥去,一切处理完毕,下人來请,原來又把晚饭准备好了,当下胆突突來在正厅落了座,只见大姐左右夹菜,笑吟吟地忙个不停,已经看不出有何异常,偷眼再瞧常思豪,表情淡淡,也还是那副活死人的样子,他无味地嚼了两口饭,眼珠转转,缓缓叹了口气,搁下筷子道:“姐姐,您这家,小弟是不能待了,”秦自吟一愣:“什么你家我家,姐家不就是你家,既來了就长住下吧,怎么要走,”秦绝响瞄了眼常思豪,低下头道:“小弟做了些错事,惹了姐夫不高兴,”秦自吟瞧瞧丈夫,又看看他,说道:“做了错事,知道改了也就得了,你姐夫也是恨你不成器,哪是给你脸色看,你呀,人小心重,想得多了,”目光转回:“相公,我说的是吧,”
常思豪沒有看她,默默半晌,点了点头。
秦自吟又给两人夹了菜,笑道:“你看看,饭桌上说这干嘛,來,吃菜吃菜,”秦绝响厚着脸皮也换了笑容,嘻嘻哈哈,支撑场面,饭罢又陪大姐说了会儿话,听下人來报百剑盟的情况,便去处理,秦自吟从他这院出來,眼见夜色深了,便回奔自宅,到屋一瞧,丈夫却不在屋里,问婢子,说是侯爷奔后院去了,寻到花园,果然见常思豪背对自己这方向,正立身于柳侧池边,面对那株老梅怔怔不动。
秦自吟摆手让婢子退远,自己踱到近前,顺他目光斜望,只见夜色中那一树寒梅虬枝扭拧,好一似乱墨勾成,其间花开朵朵,缀满枝头,殷殷香透,满目熟红。
有零星花瓣散落于地。
秦自吟看着几片花瓣落上自己鞋尖,眼中略透伤感,喃喃道:“梅破知春近,这个冬天,要过去了呢,”
常思豪依然故我地仰着头:“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的,”
秦自吟悄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少隔片刻,无声一笑:“既然如是,我……绝响的错,你便也不究了罢,”
那一个“我”字说得很轻,常思豪也并沒介意,淡淡道:“世上本无对错,只因衡量标准不同,也便有了各自的对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谁又有怪罪谁的权利呢,”
这话说來平淡,秦自吟不知百剑盟事,听來却觉别有意味,一时心里空空的,泛生出一种被孤立、甚至被行将抛弃的哀痛感。
她轻轻移步到丈夫身前,不敢抬头去望他的脸,只背转身來低垂螓首道:“你的世界里,还有我……我们娘儿俩,”说着向后微靠,敛他双臂,围拢在自己腰间,手心按手背地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腹之上。
院静无声,几片梅瓣悄然飘落。
常思豪已经平静如死的胸膛里,忽然“砰”地一跳。
秦自吟身体忽觉异样,似乎有什么东西,带着强烈的坚实与火热,侵犯性地向自己挺进。
似承受着炭火的烘烤般,她的脸上忽地飞红,意识到,自己在病中和孕期,大概已让丈夫数月未碰。
如果自己沒有这病症,以前沒有那样嫌弃他,他会不会对那些沒廉耻的女人动心呢,这些日子相处虽然不多,却感觉得出,他应该真的不是那样的人,男人终归是男人,一时沒有把持住欲望,也是可以原谅的吧,何况自己以前,又是那个样子……
有些事情,过去的就过去了,绝响说得很对,还是要维持好这个家啊。
好像不知不觉间,那孩子已经变成大人,而不懂事的,反倒是自己了。
她稍稍偏离了身子,回望着丈夫,,那双大眼似乎并不是在看梅,而是穿去远远,投向了梅隙之外那被锦锦重花所掩的星空,,微微一笑,唤了声:“相公……”牵了他的大手,摇晃着,将他轻轻拖动,向一旁的暖阁行去。
炭血殷殷,暖香浮动,阁楼内室中,一地衣衫轻落。
秦自吟将丈夫轻轻推坐在榻,放下帷帘,顿时滤淡了灯光,帐内一派锦色春红,她努力克制着羞怯,屏住呼吸,将最后一袭抹胸绫纱轻轻扯落,呈现了自己。
榻侧不远隔着帷帘,黄澄澄的穿衣镜中隐约映出自己丰隆的小腹,就在不久前还倩如削玉的肩膀,此刻已失去棱角、变得圆腴,两颗挺拔的**因鼓胀饱满而呈现出一种微微下垂的趋势,昭示着身体已做好了某种准备,而这又忽然让她觉得,好像对一切都沒有准备的,反是自己。
一瞬间,她有种无地自容之感,忙闭上了眼睛,稳稳心神,鼓起勇气靠近去,双臂拢住丈夫的颈子,合目柔柔淡淡地一吻,贴身挨腹,缓缓滑坐了下去。
常思豪静静地瞧着她动作,感觉与吃饭、喝水一样,沒有什么不同,脑中却忽然浮起一个画面。
那是丹巴桑顿所打的密集金刚法旗。
他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场景,与那法旗上的模样如此相近,不由自主地,两膝一收,向上盘起,伸出手去,拢住了秦自吟温滑如玉的后背。
法旗上的金刚与明妃遍体蓝肤,三头六臂,犹记得,那六只手中,握着宝剑、金铃和莲花。
他观想到宝剑,食指与中指便并在了一起,像为剑刃抛光般,在秦自吟背上滑动,抚摸到哪里肌肉紧张着,便轻轻划抹点勾,秦自吟在巨大的充实中忽又受到按摩的刺激,登时浑身骨节大开,眉饧目懒,****,此时常思豪又想起了金铃。
手中无铃,便托了她柔颤的双峰,上下左右捻摆轻摇。
像是涨潮般,秦自吟感觉到有一种强烈的幸福感从体内深处一波一波汹涌而來,一切如此润滑、轻畅、丰盈,未过多久,又感觉丈夫那两只大手变得开放、舒展,如花瓣般于身背上轻柔抚扫,痒痒如春阳懒晒,充满蜜意柔情。
此时节,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心都是美丽、欢乐与生动,哪怕一生只有这一刻,已不憾死,也不枉生。
常思豪安静地动作着,在***融中逐渐明白,旗上的法器其实是记述着一种动态,因人们看到的是静止图画,便以为那些只是象征。
这便是噶举派乐空双运秘法的核心么。
他继续探索着,深入着,夜色暗去,天光亮起,又暗去……
昼夜如轮,交替而过。
秦自吟又一次在头脑的空白中醒來,仿佛在幻境中、在一层又一层的梦里重新找回了自己,长睫丝颤,气抽如噎,交颈在常思豪耳边,无意识似地唤道:“相公……我,我真个要死了……”
“死……”
这弱而含娇的声音,仿佛小腿湿漉漉还在清风中打颤的初生羔羊般,令常思豪忽然有了一种疼惜,就在此时,腹间贴合处有胎动传來,这生命初萌的动态,令他猛然一惊,陡然而悟:这个世间的一切都在动、在改变、在活着,山花海树,鸟兽石沙,大千世界,都是活生生的……生命自有雄奇大美,活死人若死若生,亦死亦生,正如徐老剑客所说,岂是究竟。
一念达此,他咝地吸一口气,心跳骤然腾起,长洪大泻,从活死人之境中超拔而出,恢复了有情之身。
体内无比旺盛的生命活力泉水般涌起來,整个身心欢乐无限。
秦自吟被洪流骤烫,两腿抽颤,浑身一酸,又自晕厥过去,少顷,悠悠转醒,瞧见对面关切望來那对生威的虎目,不由得颊腮红透,幸福满心。
常思豪凝视爱妻,觉得刚才的自己,也许和某些人毕生探究的世间终极答案已然擦肩而过,心中却沒有丝毫遗憾。
一旁散落的衣衫上,斜丢着本薄薄的书册,正是无肝留给自己的《逍遥游》。
鲲鹏翔于九天之上,视地下野马如尘埃,先贤悟道,看众生亦同一理,所以才有天地不仁之说、得出大道无情的结论,然人可以悟道,却不能执著于道,因为人道非天道,有了生化衰亡,生命的过程才华莹可珍,不管活死人还是乐空双运,久在其间也许可达至某种无上境界,却未必适合于人吧。
想到这里,他阖上双眼,低头深深一吻。
清泠如水的阳光丝丝缕缕从帐外透來,照在二人脸上,辉光殊胜,法相庄严。
忽然一连串“咕咕”声响,好像僧侣低哝的梵音。
两人都觉奇怪,细听下,原來是从腹中传來,又都相视一笑。
常思豪下榻收拢了衣衫,帮秦自吟穿好,又伏身替她穿好鞋子,自己也整装已毕,与她并肩携手走下暖阁,一出门冬阳暖照,清风满庭,就见秦绝响和刘金吾在池边嘻嘻哈哈地聊着天,暖儿手里拿个苹果在旁陪着,却是不吃光玩。
丫环婢女们见侯爷和夫人下阁,脸上都红通通地,忍着笑低下头去。
刘金吾遥遥瞧见,赶忙过來,一脸羡慕冲常思豪嘻笑:“高深莫测,高深莫测,二哥,我是越來越服您了,”
常思豪一愣:“服我什么,”
刘金吾眼睛在他夫妻脸上扫动,坏笑道:“这还用说吗,您这功力太大,沒的说,小弟是五体投地的了,”秦自吟听他说得隐约,却也明白,然此刻幸福满心,笑吟吟挽着丈夫的胳膊,也不觉得如何羞窘。
秦绝响那对柳叶眼半尴不尬地瞄着姐姐,仿佛有话粘在牙上,有点张不开嘴。
暖儿扯他袖子低道:“响儿哥哥,你真的沒骗我,成亲的人,果然连饭都不吃了……”刘金吾不解其意,秦绝响凑他耳畔低道:“我跟她说过,成亲就是成天亲嘴儿,这丫头当真了,”刘金吾哈哈大笑,问暖儿:“小妹妹,你也想成亲么,”暖儿瞄了眼秦绝响,甜丝丝地低下头去,秦绝响道:“你害什么羞,我才不和你成亲,”暖儿急道:“为什么,”秦绝响道:“和你成亲,岂不要饿死,”暖儿期艾了半天,也找不出解决办法,道:“那怎么办呢,”
瞧着她为难的样子,秦绝响心里酸酸痒痒的,就是爱煞了这股劲儿,笑道:“别为难啦,抽个空,总还能吃个苹果什么的,來,给哥哥一口,”暖儿把苹果递过去,却不料他一晃身侧过头來,在自己脸蛋儿上亲了一下,叫好道:“不错,又甜又脆,”暖儿愣了一愣,这才明白过來,脸蛋儿如手里苹果般红,跺足道:“怎么是这个,那岂不还是要饿死,”众人皆笑,秦绝响伸臂笑道:“來,好事成双,左右都香,”暖儿“呀”地一声,把苹果向天一抛,摇着手儿转身逃开。
刘金吾张臂抄住苹果,咬了一口,笑道:“小秦爷好艳福啊,”
秦绝响笑道:“什么艳福,小丫头片子而已,”刘金吾眉毛乱跳起來:“不然不然,有道是,**岁儿,刚有味儿,粉粉嫩嫩馋死个人儿,十一二儿,小开门儿,胸前鼓起两座坟儿,十三十四儿,满怀春儿,挤眉弄眼最勾魂儿,十五六七有女人味儿,浑身上下香肉皮儿,十八十九成美人儿,闭月羞花等闲事儿,鱼儿若见也钻泥儿啊,这大有大的好处,小有小的妙处不是,”秦绝响听得眼睛起亮,挑起大指笑道:“哎哟,不服不成,还得说您有讲究,”
秦自吟红着脸道:“叔叔哪里学來的这些怪话,可别教坏了我弟弟,相公,你也是说说他呀,”常思豪眼眯如线,心想还用人家教吗,这俩人一个是花间老鬼,一个是色里魔君,凑在一起,可算是臭味相投之极,向刘金吾问道:“年关不忙吗,你今儿怎么这么得闲,”
刘金吾一笑,从怀中掏出张大红请柬递近,道:“明天立春,郭督公在府中设摆酒席,请您过去赴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