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勾栏无情,你却道,莺莺燕燕留人殷切!今日来,明日去,人未留下,钱留下!”张掖站在碧瓦飞甍,奢华无比的胭脂巷前怔怔出神,忍不住开口吟到。完全是随口捏造,有感而发!
一旁的王五儿惊为天人,目瞪口呆,“张兄果然是才华满腹,随口便是华章,出句自成诗书!以往我让张兄吟诗作赋,张兄总是推推掩掩我就知你是在藏拙!今日随口一说,便小露锋芒,王某虽然粗鄙也能见冰山之一角!”
这奉承来的突然,让失神的张掖猝不及防,险些呛死,不知道这小子拍马屁的功夫是跟谁学的竟然跟我有的一拼。可惜他自己也是深谙此道,因而听着这些话不仅不感觉高兴,反而有些尴尬。好在他知道这王五儿虽然读书少,有时候也不太靠谱,还有些油嘴滑舌,但是心地不坏。他如此说,也怪他没读过什么书,就算惊为天人也是情有可原的。想通这些,便念头通达,不以为意了,反而觉得以前总是自己拍别人马屁,今日也过过被拍马屁的瘾,反正感觉还不错。
“王兄谬赞,随口一吟,随口一吟,哪里算什么诗词之说!不过是看着勾栏薄凉之地,人人披着人皮混日子,心思暗藏不敢露,无情却做有情相,有感而发,当不得真!”张掖连忙谦虚,他记忆里那些被拍马屁的人自然会如此客套一下的。
王五儿是个经世的老油条,混迹相府,人脉通达,与人相处在这方面自然是极有天赋,正因为在平日里见的多,用的也多,所以早已将溜须拍马养成了习惯。这溜须拍马讲究,一拍,二让,三劝,最后心安理得,欣然受之!
这一拍就是根据喜好,拍个合理自然的马屁,让人心里受用,太高是捧杀,太低是得罪。二让,是说被拍马屁的人要假意辞让,说自己受之有愧,当不起这称赞,三劝便考验拍者功夫了,要让别人觉得这马屁拍的好,拍的理所当然,要让他觉得自己要是不受就是天理难容。再然后嘛,这一来二去,被拍马屁的人便欣欣然而受之!
王五儿精神一震,觉得自己所学的溜须拍马神功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清清嗓子,便开口,“张兄这是在说我王五儿见识浅薄啊!”
“啊?这……王兄这话从何说起!”张掖不明所以。
“我王五儿,虽然读的书少,换成斗大的字儿也装不了几筐!可是我见过的有才有德之人却是比张兄要多上几个!我吟诗填词不行,可是我品诗却是有一手!张兄此诗看似,寥寥几句,遣词造句也极为简单,却是化繁为简,返璞归真,句句都是引于江湖而发之于声,字字粗看为糟粕,细细观来如珠玑,兴起而咏,情到浓时而叹,叹到竭处而问!如此诗词造诣恐怕已经臻至化境!奇哉,妙哉!”王五儿侃侃而谈,唾沫星子横飞,喷的张掖满脸都是,言语如滔滔江水自九天飞流直下!
张掖一脸呆滞,如同见鬼一般,他知道王五儿善逢迎,却不曾料到,这一个善字早已不能言其一二!他自认为拍马溜须的功夫一流,不说天下无双也能晋入一流之列,可是今日看见王五儿一开口,方知人外有人天外天,自己的本事还是小巫见大巫了!班门弄斧啊,这王五儿果然是个鬼才,天下无双!
不过张掖还是脸皮直抽搐,自觉脸皮也够厚了可是这种奉承之下,仍然觉得面皮发烫,这王五儿也真是的一身拍马本事神乎其技,对谁用不好,偏偏用在我身上,这不是找难堪么,他干咳两声,然后欣然而受,娘的不受白不受!又和王五儿客套几句,然后两人勾肩搭背的往里面走去,龙潭虎穴果不虚传,这龙潭勾魂,虎穴吸髓,活色生香!一入胭脂深巷里,从此志不在王候!
殊不知他们进去的时候,在他们原先站立的地方不远处,一个伶俐的小丫头也是目瞪口呆,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她是碰巧有事儿方才出来看看,却不料听见有人吟诗作词,虽然听上去狗屁不通,倒也有几分道理,所以也就忍住没有上前反驳!然后入耳便是一通惊天地泣鬼神的马屁,直接将她震了个七荤八素,外焦里嫩!
然后她骂了一句,“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过还挺有意思的,至少比那些文人雅士,显赫公子要有趣的多!至少他们拍马屁的功夫比这个差太多了,她真想上去对那些沽名钓誉的公子哥儿骂,他娘的也不嫌丢人,溜须拍马都不及人家,留你们何用,也枉废自家名号!
碧螺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了,自己要出来办的事儿也办的差不多了,何况小姐身边儿不能没有个使唤的人,虽然小姐现在身份不同了,不缺婢女,可是还是用自己用顺手了,所以一时她倒是不担心自己会在小姐哪里失宠!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眼看现在风光,可小姐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不会居高临下的欺负人,她是担心将来有一日凤凰落了毛,连鸡都来采!所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是这个道理!能通琴棋书画达礼知书的女子自然有自己的聪明劲儿。只有那些笨女人才会一朝得势便猖狂,自己给自己断后路掘坟墓。她可干不出那种没有实力还破釜沉舟的缺心眼儿事儿!
碧螺迈步向胭脂巷门内而去!边走还在思索着,不知道小姐以后的归宿到底是是个什么样子的!究竟怎样才算修成正果,怎样才算从这风尘之地全身而退!是被哪个富家权贵的老爷收作哪第几房小妾,被当做深宫大院儿的金丝雀儿养着,然后自此不见天日!或者是如同最近那折子戏中一样,能和一个落魄的年轻读书人芳心暗许,待到读书人功成名就,不负初心来将小姐八抬大轿给抬回去?
真是想不同,不过她更希望是第二种,那些权贵显赫哪个不是喜新厌旧,而且自家都有正室,要是一下入了狼窝,指不定要穿多少小鞋,吃多少委屈!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胭脂巷为小姐特设的闺房。
“碧螺!”门内的小铃铛突然开口唤道!
“哎!”碧螺回过神来,连忙推门进去,“小姐,碧螺在呢!”
小铃铛巧笑一声,“你这丫头!叫你出去办点事情,怎么就出去这么久,一点也不像认真办事的样子!看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你这妮子动了春心了!”她说着放下手中的象牙小梳,转过头来,嘴上是这么说,眼中却是掩饰不了一股子企盼!
“小姐!他……他没来!”碧螺自然知道小姐话里的意思,哪里是她动了春心,分明是小姐动了春心!而且还是春心荡漾!
小铃铛眼中的失望和落寞一闪而逝,掩饰的虽好,可是碧螺在她身边呆了多少年,对她的脾气自然一清二楚。小铃铛勉强的笑了笑,“不来就不来吧!他毕竟是提督之子,没事儿就往此处跑成何体统!”
碧螺看着这抹扎心的笑容,心中隐痛,更是愤愤不平,“他不过是是一个九门提督之子!天下有权有势的人比他多了去了!小姐干嘛对他亲睐有加?不来便不来,像他那种负心纨绔,早些离开便少几分危险!”
胭脂沉默,半晌才开口,“碧螺你又不是不知,我对他情有独钟,并不是因为他那卓然的地位和权势,我又岂能是那样的俗人!”说着她抬起那双不知道招了多少羡慕嫉妒的手,左右看了看,又细细摩挲了一下右手手腕处的一只玉镯!眸中春水涌动,柔情腻腻!
碧螺暗叹一声,小姐果然是中毒已深,那个所谓的刘公子是何等人物,那种花花大少,又岂会真的一心一意的对待小姐,继续深陷于此不能自拔,便是自己害了自己!
“小姐!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又岂能不知,只要稍微打听一下便能知道!残忍至极,花心至极!不知道依仗自己的权势祸害了多少无辜女子,玩腻了的女人要么赏赐给下人快活,要么投进兽笼被掏心挖肺!得手之前甜言蜜语,得手之后,弃之如敝履!小姐你醒醒吧!不要自误!”碧螺越说越是生气,那所谓的九门提督之子简直就是畜生都不如,干的事儿也是丧尽天良!可是偏偏小姐对他是一见倾心,哪里知道这是引狼入室啊!
“不会的!我看他谈吐儒雅,风度翩翩,又岂是那种残暴不仁的人,定是外界传闻!信不得,信不得!他自己不也说过,外界对他的风评并不是很好,不过这都是他父亲的对手诋毁之用吗?我信他!”胭脂连忙摇头否认,“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也是为我着想,但是我还是想在看看,若是真的是如此,我以后不见他不就是了?”
碧螺无言以对,只是心中凄然,以前的小姐何时如此不冷静如此不明智过,可是就因为那个混蛋人渣,竟然成了这副样子,平日里虽然掩饰的极好,可是还是能窥见端倪,动了情的女人真傻,比傻子还傻!有时候明知不对也要去做,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是当女人最珍贵的东西被夺去后,哪里还有回头的机会,尤其是在这种吃肉不吐骨头的地方!
碧螺也知道自家小姐入了死胡同,一时半会儿也劝不回来,干脆也就不劝了,“小姐,该登台了!底下的人都等的急了!这些人咱们得罪不起!都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别让他们对咱们胭脂巷不满,到时候那怕你如今地位不俗,妈妈也是不会轻饶的,那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好!”胭脂起身,莲步轻摇,燕身翩翩欲登台!
碧螺看着这身段风姿都是一阵阵失神。
“卿本佳人,奈何为娼,谁又道勾栏无情,正是此间女子最痴心!”
……
……
王五儿算是这胭脂巷的老主顾儿,虽然不是达官显赫,可谁叫他有个在相府做管家的娘舅呢,别看只是个管家,可是有很多事还是得仰仗这个不算大官,却胜似半个大官的人。这样在相府里手眼通天的人物谁不想巴结。可是这管家从来不受人情,忠心耿耿,让人无从下手。所以其他人就打起了王五儿他这不争气外甥的注意,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也总算是有了门路!
所以别看王五儿只是个相府看大门的,可是这权势还真不比一般公子哥来的小!别人来来往的,他也在其中收了不少好处。真金白银不说,还有送玉器珍玩的!不然他一个相府的奴才哪里有钱来胭脂巷这种地方寻欢作乐!
“哎呦!王公子!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王五儿带着张掖刚进门,便有一个半老徐娘上前搭话儿,像这种老人精如何不知道王五儿的重要性,别说他那个不同一般的娘舅,就是光王五儿自己巴好了,那也多了许多方便!这看大门的就是进相府的第一道门槛儿,有了熟人有了交情,这相府的门槛儿也就自然会低一点!
“呵呵,原来是妈妈呀!还麻烦妈妈亲自来迎我,可是让我受宠若惊!”王五儿拱拱手,“这位是张兄!前几次来,没见着妈妈,今日给妈妈介绍一番!”
张掖连忙上前作了个揖,顿时这半老徐娘的鸨母吃吃的笑个不停,眼泪都快下来了!
“张公子!你这一揖,可是把我吓坏了!我听说读书人都对儒家圣人作揖,不知我与那儒家圣人,哪个更让公子讨喜!”这妈妈笑的像个妖精,胸前的伟岸更是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的,腰肢柳摆,勾魂夺魄啊!直晃得张掖心动神摇!
“儒家圣人自然是要拜的!这是读书人的本分。可是今日见了妈妈的风采,真是恨不得弄一张妈妈的画像放在圣人侧,日日观摩作揖啊!”张掖又不是雏儿,这马屁露骨至极,充满挑逗,这是直接迎难而上啊!
鸨母笑的更加勾魂,张掖只觉得香风扑鼻,“公子若是擅长丹青之道,我与公子画一张又何妨?就是不知道公子是要画穿衣服还是奴家不穿衣服的样子?”
张掖暗骂一声,这老狐狸精,简直风骚到骨子里去了,这还没脱呢,就让人忍不住流鼻血,早知道这种地方的人物都是八面玲珑,可是今日一见方知果不虚传!就面前这女人,要是能拐到床榻上去,那还不得榨干了去?
不过他也知道,到了她这境地,根本是不接客的,虽然看起来风骚至极,可是真要到提枪上马的时候,给多少钱都没用!人家手下那么多姑娘,还能缺钱不成?不过有时候对胃口,养一两个男人倒是有可能!
“若是真有机会,定然献丑为妈妈描上一张,好日日观摩!最好是放在圣人画像旁边,拜圣人时,也能一睹妈妈过人的风采!”张掖满脸笑意,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付这样的人,你要是装正经,那就是不给别人面子。
“哈哈,张兄果然好志气,就是不知道若真的摆上了画像,你是日日读圣贤书,还是日日观摩颜如玉?”王五儿在一旁开口。
张掖更加觉得这鸨母深不可测,初次见面便用这露骨的调笑,无形中让人的关系拉近了很多!难怪这胭脂巷能有如此气候,手段果然不俗。
两人被人引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穿过几个院落,七拐八拐,方才到达一栋小楼里,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却又古朴典雅,在这风尘乱地倒是与众不同,格外惹眼。想来这就是老板娘斥重金建的戏楼了。看这气派就知道是下了本钱,废了功夫的!
张掖虽然来过几次,但是这地方还是头次来,以前只是随意找个漂亮姑娘对付一下,泻泻怀才不遇的火气!好让那些小骚.浪蹄子赞一声金枪不到,满足一下虚荣心。可是这地方明显的有些不同。气质不落俗套,像极了那泥中青莲。于是他对王五儿赞不绝口,见一面便引为天人的胭脂姑娘更加好奇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所谓清纯的不少见,关键还要清纯中带着勾人的风采,那才叫妙!
不知不觉他这以前从没尝过女人滋味的雏儿,竟然也对女人开始挑剔了!他想着终有一日会像那些达官显赫一般来个金屋藏娇,摆摆气派!
他和王五在一个角落里落座,不是不想找个更好的地儿,只是这里面早已是人满为患,他们坐的这一桌已经是最后一处了!不过好在两人都不介意,能看见就成,反正他们俩也不过是扯着虎皮作大旗,玩儿得太不知天高地厚就不妙了!别人敬你三尺,你也得见好就收!
“张兄!你可要将眼睛擦亮了!这戏就要开场了!那女人也要登台了!啧啧……那真是时间少有的人儿啊!见过一回想第二回!”王五儿给张掖递了杯茶,自己也端起茶喝了一口,满是回味的说道!
张掖看了座无虚席的大堂,“好女人总是不缺追捧得人,既然王兄如此推崇,我自然要一睹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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