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记得这双眼睛,在董庄上那一晚的梦中就记的很清晰。?? ? `那时候,是一只白色的狸猫,在梦中它的眼睛便是着幽幽的绿光,死死的盯住了自己。而现在这双眼睛似乎依然具备着摄人心魂的魔力,尽管并没有再散出那抹诡异瑰美的莹光绿色,可这双善睐明眸,剪水秋瞳,依旧使池棠的内心猛烈颤动。
几乎是下意识的,池棠本想转头避开这目光,在今天的宴饮中,这不是第一次了。或许是饮下了过多的美酒,这一次池棠却立即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勇敢的迎上这双眼睛,只是对视,自己在怕什么呢?
灵风的双眸也没有退让,而两人的视线交织之后,好像一下子就陷入了漫长的宁谧之中。两旁的纵酒放歌,欢声笑语已然充耳不闻,整个空间仿佛只剩下他们的遥遥对望。
原本能够立即现这异样的,只有在灵风身边坐着的烨睛,他不擅饮酒,也并不习惯与人间侠士豪客的对酒当歌,如果不是为了相随兴致勃勃的将岸,他甚至都不会来参加这个宴会。所以,他也只能通过与私谊甚密的灵风的谈天说地来打这略显聊赖的时光,可是现在,灵风突然不说话了。
然而烨睛却也没有来得及为此诧异,因为舱门一开,绿裙翩然的嘤鸣和晓佩董瑶一齐步入,才进入舱内,嘤鸣就笑盈盈的微皱眉头,轻举纤手,在鼻端前挥了挥:“嗯,好浓的酒味哎。”
骆祎一抬头,顿时哈哈笑道:“嘿,小妹子来了?不必陪锦屏公子么?来来来,快入座,今日好生畅饮一番。”
语声喧嚷,池棠和灵风都是一震,立即收回了眼神,似乎心中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愧赧,池棠又转而看向刚进来的董瑶,浅浅一笑,算是示意招呼。
董瑶顿时显得容光焕,径自坐到了池棠身边,那里嘤鸣已经说起话来:“才不呢,你们喝什么酒,这般呛人,我可不喜欢。”说着,还对骆祎身边的刘骥扮了个鬼脸,调皮的眨眨眼,刘骥故意冲嘤鸣板起脸,心下却着实高兴,口中还咕咕哝哝的道:“这丫头不喜欢喝酒,就喜欢捉弄人。”
嘤鸣却直接转向池棠道:“大英雄,嘻嘻,告诉你哦,公子一行全都在贵门安置下来了呢。”
“哈哈,那是乾家的荣光,大师兄他们定然欢喜无限,见到我那些师兄弟了吗?”池棠对久未相会的几位师兄弟也颇为挂念。
“嗯,见到乾大哥他们了,我看呀,都是些忠朴良善的好人,对了,还有个光头的老龟仙,和公子倒是素识,我看他修为不在公子之下,不过眼睛老是滴溜溜的往我们几个身上转,好像是个老色狼哎……”
“那是传授师姐和我本领的灵泽老爷爷,老爷爷看起来古怪,却是再慈和不过的。”姬尧顿时应道。
董瑶也为灵泽上人辩解:“怎么会?灵泽老爷爷怎么会是老色狼?他呀,就是年老心顽,不拘小节罢了。”
蜷在桌案下的无食满足的打着饱嗝,笑而不语,心中暗道:那老乌龟就喜欢骚娘们,你们几个年岁太小,不合人家老乌龟的口味而已。娘妈皮我会乱说?
池棠对这灵泽上人一向闻名,却从未见过,听他们说的热络,更是对这位专修知天之术的得道圣灵感到好奇了,然而说到老色狼,却又触动他的心思:“有没有见到我那二师弟?就是胖胖的大胡子的那个?他回来了吗?”
池棠也是从嵇蕤口中得知了甘斐只身前往阒水妖魔巢穴的事情,既感钦佩,又知道此中艰险万分,却一直不知下文,心悬于此,甚为不安。
嘤鸣一怔:“这是哪个?却不知道了,穿褐衫的除了那嵇哥和薛小哥,便只看到你们那乾大哥,还有个黑黑的像铁塔一样的汉子,嗯,还有个看起来很精干的,还有个半大娃娃,笑起来倒跟宝儿小公子一般。”
这是在说栾擎天、郭启怀和邢煜,却终是没有甘斐的近闻,池棠还是放心不下,还是姬尧宽慰道:“我已经用预知之术看过二师兄啦,此行有惊无险,二师兄本领又高强,定然不会有事的。”
如果姬尧知道,是自己的预筮不慎,而导致了甘斐此行的结局改变,以致现在力道尽失,一定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这是他所没有看到的时空的一个新的分岔。然而,命运不就是如此?甚至只是一个轻微的呼吸,都能改变原有的轨迹。是去坦然面对,而后自强不息?还是怨天尤人,最终随波逐流?命运还是仁慈的,他给你的,永远不会是唯一的选择。
对乾家的道谢和叙契暂时告一段落,嘤鸣这时才向众人诉说了此来的用意:“公子放心不下这在座的诸位好朋友,还有我们锦屏苑新加入的兄弟姐妹。”嘤鸣眼神掠过将岸、灵风和烨睛,笑容真切,“所以就让我在这里照应着,若是诸位有什么所需之处,只管让小奴跑腿就是,反正小奴我会飞,做什么事儿也快捷些。”
“哈哈,谁敢拿你当奴婢,你可是公子那里最贴心的人儿。”已经喝的脸红脖子粗的童四海眉开眼笑的打趣道。
“若说所需,哎,我倒是还想喝一喝在锦屏苑里你们自家酿的美酒,还有没有?”刘骥也不客气。
“臭酒鬼!都喝成这样了还想喝,没有!”嘤鸣使了个幻身术,人还坐在原位,身影却倏忽一闪,狠狠的戟指在刘骥脑门上一点,刘骥唉哟一声,摔了个仰天八叉,顿时引起满堂大笑。
“这小丫头,不声不响的就动手。”刘骥哼哼叽叽的爬起身来,脸上却是憨憨的傻笑。
待笑声渐止,骆祎才向嘤鸣拱了拱手:“公子当真是想的周到,即便身受重伤,也不忘记我们这些才认识的新朋友,这可多谢了。看来公子是知道我们的安排喽?”
“嗯,公子听说了……”嘤鸣点头道,“骆帮主是直接直接顺江而下,要赶在五月初一之前,赶往龙虎山天师教,去参加伏魔道的共盟大会。”
“说不上参加,只是去瞧瞧热闹。嘿,武林大会去过好几次,这伏魔道的大会却是闻所未闻,经过了锦屏苑这一遭,骆某也算是见识了妖魔鬼怪,既然赶上了,便带着兄弟们一齐去看看,往后行走江湖,若再遇妖魔,我们也不至于损折这般惨重了。”这次与阒水妖魔的大战,百舸帮好汉们全然不惧,好一场厮杀,但是由于实力上的差距,却也伤亡甚多,骆祎一直颇有些心下耿耿,有心多接触些伏魔道中人,好歹寻摸出一个以人抗妖的法子来。这一路上和陈嵩、池棠、将岸,以及邝雄、童四海同行交谈,倒是获益良多。待到龙虎山伏魔道共盟大会,再见到更多的伏魔高手,或许就能更有进境。
“还有一点,彼时各大门派齐聚龙虎山,需要陈兄和虻山的几位良朋……”池棠出声补充,朝将岸几人一指,却很心虚的没敢抬眼看灵风,“……述说虻山变乱的详情,他们几位都是亲历,更知晓些虻山隐秘,由他们说来,却是对伏魔道大有助益。”
陈嵩点了点头:“我原本是想先回家里看看,这一遭可走了许久,也不知家中妻儿老小如何了。倒是池兄弟提醒了我,还是先往龙虎山一行,将此番备细宣之于众,虻山变乱,新恶当道,不可不早做提防。待龙虎山之事过了,我再回蓬关老家。”
“我们一路护送,陈先生只管放心。”将岸接口道,陈嵩是大力将军的化外至交,能够安全的护送陈嵩回家,也算是了了大力将军的心愿。
陈嵩淡淡一笑,意示相谢。
这话题一起,言谈的中心自然而然转到了这次在龙虎山即将开始的伏魔道大会上去。铁衣门掌门邝雄和久处伏魔道的童四海自然最有言权,他们娓娓道来,倒使骆祎几个听的津津有味。
严格说来,池棠还不算谙熟伏魔道的乾家弟子,所以伏魔道将有可能推选出的盟主是谁,他也并不关心,只是从邝雄口中得知,自己在乾家本院对秦嫔几人所说的以除妖数为据的考量之策已被正式接受,但这只是推选盟主的一个参考数据,更重要的,还是要看盟主自身的资历、威望和修为。照这般看,最终的人选只能在天师教张道融天师、五老观天风子道长、鹤羽门许贯虹掌门,紫菡院紫菡夫人及乾家家尊乾道元几人中产生。然而这几人中,乾道元云游四海,行踪难觅,乾家人众又相对来说较少;紫菡夫人孤高自守,少通世事,又有王室背景,且还是个女流之辈,故而这两位当选的可能又小了些。现在是呼声最高的此会东道张道融天师的可能性最大,鹤羽门许掌门虽然修为威望毫不逊色,唯一的软肋却是因为鹤羽门的地理位置,人间的诸侯割据,所有的伏魔名门中,只有他的门派在关中胡人据立的地方,倘若当了盟主号令地处南国的众多伏魔门派,未免太过不便;与他类似的还有五老观天风子道长,他的五老观地处巴蜀偏远之地,民风荒异,蛮夷遍布,周边也没什么大门派可做呼应之便。当然,在这三位人选中,或许就要用池棠所提出的法子来衡量了,看他们这几月斩妖除魔的数量,偏偏这一点又对天师教极为不利,鹤羽门独拒虻山,几乎无日不战;而巴蜀之地妖魔丛生,五老观诛除颇具地利之便。天师教要降妖除魔,便只能由门下弟子出山远行,探魔觅妖,与乾家之风相近。是以究竟谁能当上伏魔道第一位盟主,邝雄还是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池棠心中则在转念,乾家家尊乾道元,这位自己名义上的师父,自己却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他是否也知晓多了自己这么一个门下弟子?不止是自己,还有竟陵董家的三小姐董瑶和诛妖鹿仙念笙子的亲子姬尧,池棠还记得,这位乾家家尊是出去找寻东方怒狮乾君去了,至今未归,可这伏魔道结盟的大事他总也会有耳闻的,他会不会出现在共盟之会上呢?想到这里,池棠又不禁有些心向往之。
“那锦屏公子呢?他能不能当上盟主?”灵风忽然问,她的声音却又使池棠心中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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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虚空存境,然而这里的时空却是与外间一致的,苍穹如墨,密布星斗,一轮孤月悬于天际,这都在提醒着薛漾和翩舞,时辰不早了。
薛漾挽着翩舞的手,憋红了脸,一直不曾出声,过了很久才像鼓足了勇气一般,凑过嘴去,在翩舞的脸上轻印了一记。翩舞现出害羞的神情,却也禁不住格格笑了。
“你是想和我……”翩舞闪烁着明亮的大眼睛。
薛漾知道翩舞的意思,脸更红了:“不不不……我不是想……不不不,薛漾犹豫半晌后挺直腰板,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喜欢你。
翩舞的眼中掠过一丝茫然,却仍然保持着羞涩的表情,这样风致楚楚的模样几乎令薛漾的心都醉了,然而翩舞接下来的话,又使薛漾心中一沉:“这些日子都和你在一起,我能感觉到你和我在一起时怦然的心跳,欣喜的欢笑还有抑制不住的款款相视。我是慕枫道的精灵,也成功的修炼出不涉情的心境。我喜欢人间的诗赋,喜欢那优美的词句,可我一直不懂的那些男女诗词的意思。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还有岂无膏沐,谁适为容……这些词句很美,可我就是不懂。我也很想懂,我也很想像你看着我那样,剧烈的心跳,莫可名状的欢悦,魂牵梦系的思念。但是我现在还不会。都说妖懂了情爱,便成了仙圣,就像公子那样,然而这是件何其艰难的修炼?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有这一天,可我现在不想欺瞒你,让你误会……”
薛漾拥住翩舞:“情爱不是修炼,这是乎心底的挚诚和渴切,我会等着,其实能与你像现在这样,我就已经喜不自胜了。”
“情爱……究竟是什么?我到现在还不明白的是,那么多的女子中,我究竟是哪里使你产生了这种感觉?”或许是为了回应薛漾,翩舞也轻轻在薛漾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芳唇温软,却没有热情,倒像是一次宽慰和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