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那用黑风困住自己的妖魔对于自己手中的斩蛟金刀颇为忌惮,只敢在黑风牵缚致令自己身法滞慢时突然攻击,也就是说,在自己感觉浑身运动不畅,刀术略涩之时,便是妖魔出手之际。
骆祎很谨慎的感知着,黑风笼罩眼前,呜呜作响,忽然间黑风一收,身上募然一紧。正是时候!骆祎心中暗道,这次身体趋避的同时,金刀刀势却猛的反向一斫。
熟悉的感觉,正是刀锋破开血肉肢体的感觉,骆祎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黑风外传来,紧接着一股热热的液体喷溅到了自己脸上,骆祎心中一喜,武技奏效了,在摸清对方出招的规律之后,那么无论对方是人还是妖,一样都有可趁之机。
黑风渐渐散去,骆祎看到一个肤色铁青,遍体鱼鳍的魁伟妖魔倒在脚下,身体浸在血泊之中,自喉间至胸前一道老大的血口,一时未死,口中嗬嗬有声,伸出尖利锋爪的巨手,颤颤巍巍的似乎是想抓向骆祎,却怎么也无法将手臂伸直。
骆祎的表情沉静得仿佛没有任何思绪,他只是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金刀,那魁伟妖魔颤抖的更厉害了,不知是因为行将授的畏惧还是落败身死的愤怒。金色的光芒在妖魔绿色瞳孔忽然凝聚,一瞬间,斗大的头颅落下,骨碌碌的翻滚开去。
惨烈的战斗还在继续,骆祎当然不会因为成功破解妖术之困斩杀了妖魔而沾沾自喜,他斩落妖魔头颅的金刀并没有停顿,矫健的身形越过了尸横就地的魁伟妖魔,金刀斫向了另一个恶狠狠扑上来的妖魔。
刀身巧妙的沿着妖魔臂膊一扫,却在妖魔隐身欲避之前迅如电闪般的转手一挥,妖魔的身体才刚刚消去又在原地缓缓现形,脸上一副极度震骇的表情,一道血痕从腰胁自右及左横向现出,陡然间分崩开裂,竟是齐齐断成了两截。
“好刀法!”在那妖魔的下半截身体还挺立着呲呲溢出血水来的时候,一个带着江南口音的清亮男声从前方传来。
骆祎循声看去,一个瘦长雄健的褐衫人正从竹林中跃出,浑身带着奇异的火焰,即便相隔甚远,仍能感觉到这股火焰散而出的滚热之气。而这褐衫人的面孔却又丑怪的令人不敢直视,半边乌黑,满是突皱皴裂的疮疤,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
褐衫人在跃下的同时,手中一样火焰熊熊的利剑则灵动异常的一划,便是这朴实无华却极为有效的一招,将侧边一个惊慌逃退的妖魔圈在剑影之中,妖魔中剑,浑身冒火,惨叫着倒下,就在妖魔燃烈火焰的尸身扑通躺在地上的时候,那褐衫人却正好稳稳的踏足于地,站直了身形。
“好剑法!”骆祎也同样脱口赞道,从对方这个举动就可以得知,他是对抗妖魔的一方,也就是今天这一场大战的同道战友,事实上,除了嘤鸣,还有那在第二峰峰顶遇到的昏迷不醒的断臂红衣人外,这是骆祎看到的第一个同道战友,尽管在竹林中还不断传出喊杀声,可知还有许多同道战友在和妖魔进行着殊死的搏杀。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明明都在和相同的敌人恶战,可是同仇敌忾的两方却在此时才真正相见,彼此也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丑怪的褐衫人似乎也笑了,剑身竖起在额头一贴,微微一躬,好像是行了一个奇怪的礼节:“不知英雄何人?来救锦屏苑危难?”
果然是这什么锦屏苑的人,听那嘤鸣姑娘所说,似乎他们都应该是仙人吧,骆祎心中想着,依着江湖礼节略一拱手,大战未止,可不能太讲究繁文缛节:“百舸帮骆祎,率众前来,诛暴锄恶,伐魔征妖!”
褐衫人的眼眸突然一亮,热烈的反应令骆祎都感到非常意外:“啊,蛟刀士!百舸帮骆帮主!”正说话间,褐衫人身上的火焰一灭,身形早纵跃过来,在骆祎面前又行了个标准的江湖礼节。
锦屏苑的仙人也知我蛟刀士之名?骆祎有些诧异,再看那褐衫人眼中满是欣喜的神色,一边还礼,一边现出疑问的神情来。
“小弟临昌池棠,久仰蛟刀士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褐衫人快的说道,语气兴奋,同时长剑向侧翼一挥,一道火球从剑尖飞出,正打中一个和百舸帮好汉厮斗的妖魔,战况激烈,这是叙礼杀敌两不相误。
是的,池棠简直有些喜出望外,倘若来援的是伏魔同道,他自然也高兴,但却不会这样兴奋。自从月夜刺君,又加入乾家之后,池棠在人间武林江湖之中已算是销声匿迹,尽管是时势所迫,池棠自己也是心甘情愿,但毕竟惯常熟稔的人间武林自此几乎再无瓜葛,多少总是有一些耿耿之意。 ?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此情此景之下,这些声势浩然的勇士们竟然是人间百舸帮的好汉,甚至双绝五士中的蛟刀士也在其中,怎能不令他兴奋莫名?对他来说,人间武林的侠义高手就像是呼朋引类的同道至好,隐隐仿佛便回到了昔日的豪情岁月,这份感觉,与伏魔道中的盟友出现是不一样的。况且,这可是蛟刀士,双绝五士齐名江湖,池棠自然早知蛟刀士骆祎之名,但却一向不曾谋面,只知是个义薄云天的铮铮好汉,不想却于此处相见,一见之下,不仅这蛟刀士刀法出众名不虚传,竟然还有伏魔屠妖之能,这可真正是意外之喜了,池棠心怀大畅,运剑行功时更是添了几分骁勇之气。
“临昌池棠?莫不是临昌负剑士?”这下轮到骆祎吃惊了,上下打量了池棠好几番,负剑士在去年失踪,在江湖上也曾传的沸沸扬扬,他也多有耳闻,怎么在这个牵涉妖魔神怪的地界,却出现了负剑士池棠的身影?再看这池棠形貌,如此丑怪,和江湖上所传的英气勃勃的负剑士也是大相径庭,再说,那火焰纷腾,飞剑而出的气象,分明就是霞举飞升的剑仙,又哪里是仗剑行侠,盛名天下的赳赳武夫了?
骆祎带着一肚子疑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还是池棠一拉骆祎:“骆兄,一言难尽,此刻妖魔势众,战事甚紧,且剿除了他们再说!”
“正是!”骆祎点点头,金刀一摆,就待跟着池棠翻身杀入妖众群内。
竹林中又跃出一个红裙的身影,却是个秀美绝伦的年轻女子,转眼来到骆祎面前:“何方高士?多谢相援!”
骆祎看着这女子,总觉得这一身红色吉服颇为眼熟,还未开口回答,池棠已经回头说道:“夫人,这是人间侠义道的弟兄,蛟刀士骆帮主,是他带着百舸帮的好汉们来救援此地!”池棠一边说着,身形早就飞跃向前,浑身火焰腾的一盛,剑影飞烁,杀的妖魔一阵哀嚎。
“竟是人间好汉,傅嬣多多拜谢,只是……”傅嬣的目光扫过整个战场,百舸帮好汉们与众多的妖魔搅在一处,不停的有好汉殒命倒下,即便也有妖魔被好汉所杀,但两下里伤亡相较还是百舸帮好汉远多于妖魔,似这般下去,不消一个时辰,只怕这些人间勇士们便要损折殆尽了,傅嬣面上现出感动却又不忍的神色:“……那些都是妖魔鬼怪,不是人间恶徒,骆帮主用凡人战法,只怕难以抵敌。”
“我知道,他们是妖魔,他们杀害了太多的无辜百姓,百舸帮行侠仗义为先,岂能坐视?是弟兄们群情激昂,明知妖魔可怖,仍不愿退缩,乃以这一腔男儿热血伐魔讨仇,虽粉身碎骨,亦无憾也!”骆祎看到无数好汉身死的惨景,眼眶也不禁红了,可语气依然坚定不移。
“豪士胸襟,视死如归,傅嬣感佩。”傅嬣向骆祎深深一躬。
顾不上多说了,骆祎要立刻加入战斗,他杀掉越多的妖魔,自己的兄弟就损失的越少,又看池棠火剑运使,当者披靡,更是战意大涨,当下便要提刀杀入,临动身前,又留下一句:“你们有人在我们船上了,受了伤,我已留人救治,当无大碍,等打完了送还夫人。”
“却是谁人?”
“一个绿裙子的叫嘤鸣的小姑娘……”骆祎顿了顿,想起来何以会觉得傅嬣的红色吉服看起来这般眼熟了,又加上一句:“还有个穿红衣,和你服饰一般的中年汉子,断了条臂膀,昏迷不醒,当无性命之忧!”
“啊!”傅嬣轻呼一声,脸色变得煞白,身体晃了晃,她立刻就知道,骆祎口中那和自己服饰一般的中年汉子是谁了,怎么鞅竟断了条臂膀?他冥思得道,神通广大,又有谁人能将他伤成这样?
骆祎没有注意到傅嬣的神情,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纵身跨出,很快赶到了池棠身边,金刀蓄势一劈,金色刀芒射出,穿过了一个妖魔的面门。
傅嬣牵记公孙复鞅,此刻心乱如麻,就想以御气凌风术飞去探望,可再一看战场上百舸帮好汉伤亡惨重,妖魔依旧数量众多,战局还未好转,心知自己离开,战场上便少了一分抵御之力,当下把心一横,运剑起势,还是留在了战场之上。
那边厢,池棠和骆祎一剑一刀,宛如焰腾腾赤龙舞空,厉冲冲怒蛟翻海,漫天火焰燎烈配着锋锐无匹的金色刀芒,蕴成了一团气劲博荡的光团,光团所到之处,群妖狼奔豸突,哀嚎遍野。
两大高手今天面对滔滔妖浪,联手并击,都是登峰造极的武学之境,只是一个拥有神鸦之力和伏魔道术,另一个则凭借着无师自通的破御之体和刀技绝学,竟是大有默契,攻守兼济,妖魔的邪术施展往往被池棠的火鸦神力震开,而池棠骆祎的刀剑之锋却是无往而不利,比之先前池棠一人的奋力施为,更是大有过之。
这下不怕那些妖魔预先躲避隐身开了,池棠和骆祎只管寻那和百舸帮好汉纠缠一处的妖魔杀去,既解了百舸帮好汉的危厄,又令妖魔们奔走不及,伤损大增。
双士联手进击的光团很快吸引了大部妖众的注意,此际要紧时分,妖众不能再像先前般避而游斗,况且战场上现在站满了人,便遁身隐踪,移形而出,也往往陷入了人群的包围,妖众只得开始聚拢,争取用合力的方式抵御,少数乖觉的妖魔此际忽然想到,如何已经战胜锦屏公子的断海神尊到现在还没出现在战场上?不说神尊,就算是法力身份远胜于己的踏浪七英也再不见出现,难道是又生了什么变故?这少数妖魔想到此节,便悄悄躲在妖众队列的后面,打定了主意,只要情势不妙,便立即飞身逃走。
原本陷入苦战的伏魔道高手们此刻压力陡减,纷纷从竹林杀了出来,待看到漫山遍野青色衣襟百舸帮好汉,不由颇感奇怪,残存的绿刀螳螂吱吱叫着,还是不依不饶的冲向妖众集群。
骆祎不清底细,见这些体形硕大的螳螂冲出,还以为又多了新的妖魔支援,金刀猛可里劈斩,金色刀芒激射而出,要赶在这些螳螂和妖众大部会合前将它们斩杀。
“哎,误会!”池棠喊一声,云龙剑一竖,火焰一涨,飞的将金色刀芒一裹,举手投足之间便将刀芒消解,免了误伤之患。“这些螳螂是自己人,帮我们杀敌的,不是妖魔。”
骆祎见池棠将自己全力出的刀芒化解的如此轻易,不由一凛,好厉害的手法,这负剑士当真厉害,似乎远在我之上,待听到池棠后一句,顿时暗道惭愧,自己不明究竟,险些误伤了同道盟友,所幸负剑士出手迅疾,未酿成惨祸。
就在此时,身边绿影一闪,池棠立有感应,转眼看去,却见一个修长窈窕的绿裙女子现出身形,立在骆祎身旁,口中还在说道:“骆帮主,你部下伤亡太大,让他们退一退!”
这一眼望去,池棠怔住了,仿佛能听见心脏在胸口怦怦的剧烈跳动,不自禁的便是浑身一紧,那绿裙女子晶眸柳眉,樱唇雪肤,却不正是那虻山猫妖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