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想撩拨虎须,自寻死路么!”阴鸷的黑衣文士一声冷哼,眼中厉芒一闪,他给出各行其是的建议不过是不想耗费时力的权宜之策,毕竟重任在身,主要的目的是擒拿跟从大力将悖逆逃脱的虻山罪徒,所以不想节外生枝而已。? 可既然这帮凡夫这么不识抬举,那可就只能痛下杀手了,他们难道真的以为有着千年修行的虻山妖族会怕了他们不成?
犀甲武士挺着兵刃,严整的阵列缓缓向前,每走一步便出短促的一声“呼”,人数虽然不多,但肃杀嚣烈之气浩荡自生。
尖嘴鹰鼻的妖怪一声唳鸣,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瞬时间谷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巨大的山岩霍然悬于半空,鹰鼻怪手势一挥,山岩嘭的炸裂开来,碎石如离弦之箭,密密麻麻的激射向鬼御营的军阵。
“盾!”魏峰大喝,所有军士刷的一声从背后取出厚重的铁盾,三三为掩,将队列遮蔽的严严实实,碎石击在铁盾上当当乱响,可鬼御营前进的阵势却没有停下脚步。
立于正中无遮无掩的罗老七却抢先一步,长刀挥舞,丁当几下打开近身的飞石,一个跃步,长刀刀芒焕然,直取那鹰鼻怪。
鹰鼻怪不意这黑大汉竟勇悍至斯,尤其刀上戾气森森,自己纵有妖法护体,可若被此刀气击中,一样也是碎骨裂身之祸,当下低声骂了一句,急忙化身黑气退避。
罗老七刀势未止,刀芒击在黑气散开的空地,火花四溅,一边的野猪脑袋着闷吼,呼的一下便扑了过去,这一扑又卷起一阵狂风,其势若有千钧之力。
长尾妖毛绒绒的尾巴突的一长,打着转儿随着黑气缭绕缘附而上,要在野猪妖扑倒罗老七之前用这长尾缚住罗老七的身形,这般双管齐下,纵算是多年修炼的伏魔道好手也经受不起。
眼看野猪妖将将扑到罗老七面前,而长尾妖的尾巴也挨近了罗老七的身体,罗老七长刀未起,遮拦不周,可二妖身形忽然刷的一声,齐齐消失。
转眼间二妖身形刷的在鬼御营军阵之中显现,二妖大惊,不知出了什么异样,可鬼御营军士立刻刀枪并举,刺向了甫一现身的二妖,二妖哇哇大叫,趋避闪躲,一时手忙脚乱。
化气为境,以念为力。这化气念力,虚空移形的法术正是祁文羽所施,对付这样的邪魔小妖正是得心应手。
罗老七浑不在意遇险得救,更没多想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两妖合击何以转眼身形皆无,他抬起长刀,正看到那獠牙外翻的妖魔瞠目而视,大喇喇转手怒劈,一句“入你娘!”,刀芒从獠牙妖的脖项间齐齐划过,募的黑血喷涌,腥臭四溢,獠牙妖身体扑通倒地,斗大的脑袋骨碌碌的滚落了下来。??? ◎№ ?
也是这獠牙妖倒霉,他被虚空移形的神奇法术吸引了注意力,一时猝不及防,倒被罗老七一击得手,一身强横妖力未得施展,便已然身异处,一命呜呼了。
颈腔溅洒的黑血中隐隐有几道淡灰色的气流浮起,这便是妖魔死去时飘散的元灵,獠牙妖身边的黑衣文士悚然心惊,双手一翻,浓厚的黑气瞬时间包住了罗老七的身形。
“聚!”黑衣文士耳中听着在鬼御营军阵中恶战的二妖吆喊,不敢迟延,轻叱一声,包围罗老七的黑气顿时围拢。这是他的独门秘法,以千年妖灵修炼的缚体噬骨术,黑气在咒语之中将会产生如万丈深海之下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可将笼罩的敌手生生压成一团肉酱,只要敌手的玄灵之力比之其稍逊,便万难破解,可谓狠毒异常。
就手除去这黑大汉,也算替刃牙报了仇,再火解决掉眼前这些放肆的凡夫军士,什么鬼御营,不过是纠合了几个有破御之体的凡夫,并异想天开的欲与吾族之辈颉颃的蠢货们罢了。黑衣文士恨恨的想着,他对自己的缚体噬骨术极有信心,眼前是一个人也好,是千军万马也罢,此术一出,定可大功告成。
刀芒从聚拢的黑气中湛然而出,依旧带着凌厉雄浑的劲力,黑衣文士一怔,抬手急封,“当”,火星一闪,黑衣文士的身形高高的飞起,又在谷边山石上倒退着落下,险些站立不住。
黑气散去,露出了被挤得龇牙咧嘴的罗老七的大黑脸,罗老七揉了揉生疼的肌肉,呸的吐出口带血的唾沫:“入你娘,好险,差点挤死老子!”
黑衣文士硬接一记刀芒,胸中气血翻腾,此际看缚体噬骨术就这样被破,对方行若无事,不由骇然色变:“你……你是什么人?”
“老子横扫河洛群山,威震中州八方,乃鬼御营佐军司马罗七哥是也!”罗老七现在自得的称谓又有了变化,不过喊将起来的雄豪自得一如既往的容光焕,并且很快就舒活了筋骨,虎吼吼的又要蹂身杀上。
“呼”,强劲的旋风把罗老七的身形带了个趔趄,山岩裹着黑风重重的向罗老七砸下,这是前番闪身退避的鹰鼻怪又回来了,罗老七怒喝“操!”,顾不上追击在山石上暗自调息的黑衣文士,而是着地打滚,避开了万钧山岩,转刀相迎,和那鹰鼻怪又斗在了一处。
黑衣文士将烦恶痛楚之意稍稍按捺,看场上情形,野猪妖和长尾妖被困在鬼御营黑压压的军阵之中,那些军士各依势列,刀矛起处,锋锐难当,只不过交战了一小会儿,野猪妖和长尾妖便已多处遭创,虽然他们带着妖术的反击也能使对方三三为垒的队列短时崩散,但军阵连延周整,一垒被溃,余垒立即补上,又以重重铁盾相掩,厮杀间不露一点破绽缝隙,看来这些军士倒并不是都有伏魔之力,但依靠这种阵法和被施以了一种咒术的兵刃,却能给千年修行的妖族之体带来极大的杀伤,这是几时冒出来的凡夫军队?
黑衣文士立刻做出了决断,不可再恋战下去了,这是新的情况,当回报吾族千里骐骥王,至于追擒逃犯罪徒之事,只有回去请吾王另派如四灵或天军将佐这般的高手前来了。
野猪妖一声惨叫,鲁扬铁箍般的臂膊扣住了他的脖项,而用的还不算太顺手的长矛却趁势从他后心穿过,一柄带着血迹的矛尖在野猪妖的胸前突起,野猪妖浑身抽搐抖,一道涣散的垂死元灵从创口浮起。
长尾妖的尾巴刚刚绕住了一垒三名军士,还未及运力束紧,那三名军士却反而用兵刃伸出牵住了他的尾巴,乱了他的身法,长尾妖大惊之间,四下里无数刀枪剑戟便作一堆儿攒刺劈砍而下,尖利的刃锋破开了妖术护庇的血肉之躯,长尾妖惨呼连连,终至渐渐没了声息。
“走!不可再战!”黑衣文士向还在缠斗中的鹰鼻怪交代一声,现下已然是一败涂地,再有迟延,只怕尽数覆灭于此,黑衣文士不等鹰鼻怪答应,立刻化为黑气冲天直上,在山谷间飞行显然完全受控于那鹤羽门炼气士的化气念力之术,黑衣文士可不会重蹈覆辙,只有向上疾行才能脱出此困。
鹰鼻怪在罗老七刚猛的刀法下早已左支右绌,若非妖术幻形的造诣颇高,早就落败授了,可是罗老七的缠斗狠战却也使他无从施展那些飞沙走石的妖法,正困窘间,闻听那黑衣文士一个走字,便待虚晃一招,飞身远遁。
这一下却又乱了身法,罗老七出手如电,在鹰鼻怪行将退步的一瞬之间,已将长刀狠狠搠进了鹰鼻怪的尻背,鹰鼻怪浑身一震,一种从未有过的凉寒剧痛从创处蔓延开来,罗老七拔出血淋淋的刀尖,对着僵直的鹰鼻怪身形又是横向一挥,干净利落的斩下了鹰鼻怪的级。
鹰鼻怪的尸身倒下,黑衣文士的黑气化身则刚好离地而起,祁文羽看在眼里,轻轻一笑,便待戟指遥遥点去,手未伸开却被魏峰拉住:“公子莫急,战取彩,也让魏某利市。”
魏峰忽然舌绽春雷,一声清叱,抬手处,银芒如电,带着尖锐的破空之音,正是一柄短戟含着破御之力飞射而出,径直没入空中疾行的黑气之中。
气流撞击,蓬蓬汹涌,黑气转眼直坠而下,而在现出黑衣文士形貌的身体重重砸落于地之时,魏峰矫若游龙的身影也正好纵跃而至。
黑衣文士的面容已经生了变化,高颧突唇,像是一只山猿,此刻嘴角带血,气息奄奄,他的胸前,正是一柄带血的戟尖穿出。
身为虻山食人为常的妖魔,黑衣文士最后望向凡人的眼神竟然带着一丝畏惧,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事实上这柄短戟带着雷霆之势穿过他胸前时,就已经迸断了他的心脉。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红袍的雄武男子从他胸前拔出短戟,而后带着轻蔑的笑意,在他的脖项前一划……
黑衣文士在一个奇怪的角度,看着自己的身体在自己眼前缓缓倒下,等他醒悟过来这是自己头颅预先落地的缘故之时,最后的一丝神智也已经飞逝而去了。
“鬼御营战,杀妖之数,五;鬼御营重伤者一人,轻伤者十三人,战死者无!”一个军士向魏峰躬身禀道。
“战大捷,国之大幸!携妖魔级,向君上请功!”魏峰举起了手中的短戟,戟尖之上,则插着黑衣文士已经变化而成的硕大山猿头颅。
欢呼雀跃的声音充满了整个雾气渐散的山谷之中。
※※※
五具没有头颅的尸身在山谷之中陈杂,衣襟袍服在诡异古怪绝非人身的躯干之上显得空空荡荡,而在这五具尸身边,却出现了三个人影,不,准确点说,是四个,只是第四个人影也一样躺倒在地,面无血色,昏迷不醒。
“山猿暮隐,秃鹰裂岩,暴豕乌面,灵猴长尾还有巨獒刃牙,一个都没留,都被那些人杀了。”一个白衣少年检视着五具尸身的创口,暗暗咋舌。
“这几个都是以身法见长的,却都被人间军士所杀。”一个臂膀上全是豹纹的年轻人坐在地上,刚一动身,便轻哼一声,似乎是有极大的痛楚,捂着右腿,强自忍耐。
“师兄小心,这腿伤还不曾痊愈,不可轻动。”一个绿裙的娇媚少女急忙上前扶住。
年轻人恨声道:“若是将岸完好之日,这五个小妖岂足一击?可恨师父遭那逆贼陷害,大仇还未报,我们却被这几个幺魔小丑一路追杀,便如丧家之犬。”
这几人正是从虻山脱逃而出的将岸、灵风、烨睛,而陈嵩却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若不是灵风和烨睛一直用慕枫道玄灵之气相渡,只怕陈嵩早就病重身殁了。
灵风一众的脱逃之路并不意外,即位后初稳大局的千里骐骥立刻就清楚他们是逃出虻山了,虽是熊罴余孽,无足轻重,但千里骐骥还是命令虻山的几个追踪高手开始了对他们一行的追杀,斩草务必除根,千里骐骥对于这句人间俗语是深为认同的。
离开虻山的结界,就在人间洛水之滨,对于虻山之众来说,这不是什么秘密,负责追踪的是虻山新创立的袭风众五位高手,他们就是通过这条路黏上了灵风一行。袭风众五妖在虻山也不是泛泛之辈,尤其精擅追踪察形,灵风烨睛却要照拂重伤的将岸陈嵩,又众寡悬殊,轻易也不敢和这袭风众五妖交手,只是在这河洛群山中疲于奔命,一直未能摆脱那五妖,不禁甚是头痛。
也是袭风众五妖建功心切,在察知灵风一行的行踪后并没有通知虻山的袭风众大队,只想自己独占其功,因此在群山中紧紧相逼,不觉已有数日,便是这几日,却给他们惹来了杀身之祸。
谁能想到,人间建立了剿除妖魔的军队?谁又能想到,这支剿除妖魔的军队不仅主动缠上了袭风众五妖,还一举功成,将五妖尽数屠戮?无意间却也是救了灵风一行。
烨睛远匿云中,早把鬼御营斩杀五妖的情景看在眼里,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那些人还真厉害,我们要是遇上了,也得是一样下场。”
“不错,在他们眼中我们都是妖,他们能杀了袭风众,也一样能杀了我们,这一带不能久留,还是想想究竟投身何处去。”将岸点点头,虽然伤势未复,但神智早已清醒。
灵风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看陈嵩断腕处的伤口,渡过一丝青幽色的灵力去。
“刚才那些人是氐秦国人,这样看,氐秦国一带是去不得了,他们现在拥有了这样的军队,就算我们不怕,也终是麻烦,况且这里也离虻山本境太近。”烨睛在思忖一番后,给将岸出了建议:“而你和陈先生伤势未复,尤其陈先生,到现在还没醒,再拖下去,只怕性命有碍。我倒有个好去处,那里既不敌视我们,也有强力护持庇佑,更是在虻山辖区之外,我们大可前往一试。”
“何处?”
烨睛的话语斩钉截铁,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巴蜀深处,豹隐山锦屏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