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风盈秀预先布置了个吓唬人的女鬼来,所谓怨气极重云云纯属信口胡诌,哪知道这李盛还自己找出由头来了,风盈秀用嘲讽的目光看着李盛,由得他说下去。?◎?§
“老汉就知道,平白无故的多出来这么一个人,绝不是什么好事,果然是灾星祸患那,招惹来了厉鬼。”
池棠心中一动:“老庄主,你说的什么人?”
“好教神仙得知,老汉这村户上曾出了桩怪事,若依女神仙说的话,只怕这怪事就是招惹来厉鬼为恶的源头。”
为恶?你以为就是每晚打开你们的房门,在你们面前飘来飘去,跟你们恶作剧一样的使使手段,还在园里唱点情歌就是为恶了?你是不知道真正厉鬼为恶的恐怖。薛漾心中暗道,看了李盛一眼。
风盈秀也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既然主人家这么郑重其事的说起来,那也就不妨姑妄听之。做了个请说下去的手势。
“那是去年入秋时,老汉的村里忽然多出一人来……”见池棠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李盛忙又解释:“老汉这村户隐于山野,离栈道也不远,往日里经过的行路客商倒也多有,可是老汉指的多出一人,不是什么外乡人进来,而是,就是这么多出来一个,像是突然从天上降下的一样。在村舍田头的草垛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满头草屑,却是个女娃子。”
池棠已经想到了那个在初入村落时,见到被后生指着责骂的蓬头女子。
“然后呢?”薛漾显然也想到了,催促李盛往下说。
“这事大伙儿觉得怪呀,老汉也就去问那女娃子,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来的。那女娃子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不住的哭,就是不说。又问她叫什么名字,问了好几遍才告诉老汉,说是姓白。村里都是些百年来一起聚着的老村户,都觉得这事透着蹊跷,老汉跟村里几位长者合计,那几位长者觉得像这样来历不明的人,还是赶出村去为好,唉,也是老汉心慈,这深山老林,把这一个女子孤身赶走,可不就喂了山里的狼?老汉不忍心,也就留她在村里了。原是让这女子就在老汉庄里应些差使,想不到这女娃子不识抬举,不愿留在老汉庄上,要不是村里一个孤老婆子收留她,多管就在村里生生饿死了。”
池棠凝视李盛,这番话的后半段大有不尽不实之处,怎么就不识抬举了呢?怎么就不愿留在他庄上了呢?
“原本也没什么,村里这一年多也没什么古怪,最多大伙儿见这女子越疯疯癫癫,也不去搭理就是,可现在竟然出了厉鬼作祟的事情,老汉这才明白,果然是来历不明,必有不吉,肯定是这女子在此以致怨气冲天,招惹来厉鬼。¤ ? ?女神仙,斩草要除根,不如也看看那女子有什么诡异之处,便替老汉除了去。”
池棠看了看风盈秀,心说此事看你如何收场吧,本来是讹人钱财的,现在却牵连到庄上的无辜之人了。
风盈秀也是一怔,看来这信口胡诌让人家当了真,我上哪知道这来历不明的女人有什么诡异处去?
不过风盈秀常年行走江湖惯了的,应变极快,眼神快的左右扫了下薛漾池棠,轻咳一声:“嗯,老庄主所言大是有理,我说两位,除鬼是本姑娘做的,你们受老庄主好酒好肉的款待,是不是也露一手,索性除去那祸患那?”
这话毒,不仅把后续的事都推到了薛漾池棠身上,而且再次点明,除鬼之功,全是她一人所为(能不是全归功她一人么?这鬼都是她放出来的)。
薛漾嘴唇动了几下,估计是在暗骂这个精明的女人,池棠倒觉得无所谓,他对于那个平白无故出现的蓬头女子还是很有些好奇的,反常必为妖,难道这女子真会和什么妖魔之事扯上瓜葛?
于是,池棠对李盛一抱拳:“好!我们倒要去看看,那女子有什么古怪!”说话的时候,池棠暗运的觅魔之气再一次对村落周遭进行了潜探,不过,和前几次一样,没有丝毫异样,这就说明,在这个村落中,至少不存在什么害人吃人的妖魔。
李盛听了这般说,更是喜形于色,或许原本扰人的所谓厉鬼被除就已经使他如释重负了,一迭声的道:“甚好甚好,今晚几位神仙操劳,且好好安歇一宿,明天老汉亲引去见那女娃子。”说着,对门外挥了挥手。
风盈秀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个家仆托着一个漆盘,漆盘上铺了红绸,红绸上则堆满金光灿灿的金锞,看这数量,远不止一百金之数。
李盛锦袍长袖一拂:“神仙眷顾,除魔驱鬼,老汉还颇有些家赀,备金两百,以为相谢,还请女神仙莫嫌菲薄。”
先前说好的是一百金,这李盛倒也大方,一出手就是两百金,风盈秀不禁心怀大乐,接过托盘,将金锞收入身上行囊,看这动作,极为麻利。
李盛又开始一迭声的催促上酒上菜,薛漾趁他不注意,悄悄的凑到风盈秀边上。
“风姑娘啊,这两百金不全是给你一个人的吧?”
风盈秀眼一翻:“你没听庄主最后说?叫女神仙莫嫌菲薄,这话是说谁?你是女的吗?你是女神仙吗?”
薛漾语塞,讪讪的又缩回席上。`
这回是风盈秀又加了一句:“哎,我先前是说,所得的一百金里给你们一成的吧?”
“啊……”薛漾应个声。
“就是嘛,是一百金里的一成,不是我全部所得的一成,喏,给你十金,那多出来的跟你们没关系哟。”说着,风盈秀将一块金锞丢向薛漾。
“嘿,这话说的,跟我们贪图你钱财似的。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不去做生意太可惜了,这帐算得可太精明了。”薛漾也干脆,立刻老实不客气的把金锞揣入怀里。
“本姑娘这个就是做生意,你以为呢?所以啊,想拉本姑娘入伙,得看你们出不出得起这价儿。”风盈秀的语调显然有些得意。
接下来,就是宾主尽欢,由于摆脱了厉鬼作祟,李盛在这大半夜的显得心情极好,频频祝酒举杯,几觥醇醪饮将下来,人也有了醺意,渐渐的说话也放浪起来。
“啊哈哈,女神仙手段了得,人也长的美,当真是天仙一般,要不嫌老汉家里鄙陋,便多住些时日,老汉……老汉也能时常请益……”
个老色鬼!上的三位心中同时嘀咕,脸上却没露任何表情,风盈秀没心思搭理李盛的胡言乱语,淡淡的举起酒碗向左右一示:“来,本姑娘敬二位仁兄。”
没等池棠薛漾举酒碗相应,李盛竟跌跌撞撞的迎了过来,惺忪着醉眼,满脸通红,肥胖的大肚子剧烈的起伏,口中还含混不清的道:“这……这天色晚了,女神仙便……便歇了吧。”伸手假意来相邀,实则是想趁机在风盈秀手上摸一把。
风盈秀表情似笑非笑,眼看着李盛靠近。
“忽”的一声,黑影一闪,然后就听到一记低低的闷响,李盛双眼凸出,先是一顿,然后扑地便倒。他的背上站着一只耀武扬威的松鼠,手里举着一柄小木槌,嘴里还在不住吱吱叫着。
显然,是这只松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到了李盛身后,给了他一下。所有的下人都在堂外听候,自然没看到主人家轰然倒地的这一幕。
李盛趴在地上,很快就出了呼噜声,这一记闷槌与其说是把他打晕,还不如说是很快的使其因酒醉而陷入沉睡。
真是只聪明伶俐的小松鼠。
风盈秀还是和薛漾池棠二人碰了酒碗,一饮而尽之后才离席卓然而立,口中对门外招呼:“老庄主醉倒啦,我们今晚是歇在何处?还请带个路。”
※※※
仆人安排的客房倒很不错,一人一间,都在内宅深处,绣榻锦褥,屋里还有种脂粉和花汁的香气,瞧这情形,多半是李盛先前预备好的,把几个姬妾的闺房都让了出来。
在蜀地山村之中,摸着吃的饱暖的肚子,打着香醇的酒嗝,在这暖暖和和的客房里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这是多么欢美的一件事?
这就是投宿大户人家的好处,尤其是你还替户主解决了一件困扰着他的难事,池棠和薛漾落得受用,并且很快的进入到梦乡。
池棠薛漾醒来的时分已经日上三竿,仆人们准备的很周到,又是打热水来为他们梳洗,又奉上饭食,在这样殷勤的招待下,池棠才想起,今天还有属于他们的任务。
去看看那个一年前在村里忽然离奇出现的女子。
风盈秀的房门还紧闭着,想来她这一趟赚的盆满钵满,当是还酣睡着做着美梦,这么个爱财如命的女人想要拉她进入伏魔道,只怕是大有难度。
先不去想这个烦恼的念头,池棠和薛漾很快见到了同样大醉刚醒的李盛,这胖财主应该不知道昨夜使他沉沉昏睡过去的,是一只鬼灵精怪的松鼠,不过现在他睡得足了,酒也醒了,料来也不记得昨夜究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还是笑容可掬的对池棠和薛漾行礼,暄寒问暖的唠叨了好一阵,才引着池棠薛漾步出大门。
还是那座低矮破旧的茅草屋,许多乡农已经在门口围了一圈,一片哄骂的吵嚷之声。那个佝偻老妪低着头,不做声,却并没有看到那个蓬头垢面的女子,估计是躲在屋中,也是,被一群人叱喝责骂,还是不露面的好。
在看到李盛带着池棠薛漾走来时,一众乡农止住了骂声,对着李盛纷纷下拜。
“老爷。”
看来这村里的乡农多是李盛家的雇农佃户,所以他们对李盛极其恭敬。
佝偻老妪也挣扎着想随着众人一齐下拜,可她费力下蹲的动作却因为虚弱的身体怎么也做不利索,茅屋里忽然伸出一双手,搀住了老妪。
“老爷,一大早的我们就听说了,说是村里那个祸患就是这个猴巴子怪女人惹的,我们都盯着她哩。”
说话的这个乡农池棠也有印象,正是昨晚那个当头的后生。
“莫慌,莫慌。”李盛摆摆手,在跟乡农说话的时候,他的乡音就明显的重了些,“村里来了神仙,昨晚个已经除去了祸患,今日个就是来看看,这个女娃子是不是招祸的根。”
众乡农又对着池棠和薛漾叩头:“神仙搭救,神仙搭救。”
佝偻老妪带着茫然,望向池棠薛漾,依稀记得就是昨晚来的两个异乡人,而池棠也敏锐的现,茅屋门口探出了一蓬乱,而乱下露出的眼睛却带着清澈而好奇的光芒。
“就在格里……”李盛在对池棠薛漾说话的时候,一时没有改变口音,好在并不妨碍他们听懂他的意思,“……就是这女娃子,一年多前忽然间出现的,问她从阿里来,她也不说;问她怎生个来的,她也不说,你看看,这几天村里不太平了吧。”
在李盛说到就是这女娃子的时候,乱一晃,缩回了屋里。
一众乡民又吵嚷起来,有说那女子是妖怪的,有说那女子是灾星的,显得群情激奋。
还是薛漾劝说了几句,让李盛并那一众乡民都回避,神仙的调调,凡人焉得与闻?李盛倒很听话,招呼着众人都散开,又对池棠薛漾一再作揖,意思是一切都拜托二位神仙了。
佝偻老妪看着池棠走近,面色有些惊恐,不自禁的也随着池棠靠近的步伐一步步后退。
“老人家,就是问问事儿,你可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池棠的表情很温和。
薛漾凑过脸来,泛起一个淳朴憨厚的笑容:“老奶奶,能听懂我们说的话不?”
佝偻老妪挨在茅草屋边,指了指他们两个,声音显得虚弱无力:“神……神仙?”乡俚口音极重。
池棠摇摇头:“不是神仙,但我们是好人,我们就是想知道,你房里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我看村里人对她大有疑虑,她是经历了什么不能启齿的怪诞之事么?”
这一番话都是纯正的官话,老妪却不是很听得懂,侧着耳朵,露出询问的神色。
池棠没奈何,正想将语放慢,再复述一遍,屋内忽然传出清脆悦耳的女声来:
“有什么话,对我说,别难为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