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路上耽搁了时间,车子开进沈唯家小区的时候,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
眼看车子离家里越来越近,沈唯心里越来越忐忑。林彦深专程送她回家,还一直送到楼下,按理说应该请他和井峰上去坐坐,吃个晚饭的,可是……
她从来没跟老妈提过林彦深,现在突然把人带回去,她会怎么想?还有,她家的房子是租的,装修和家具都很简陋,虽然收拾的干净,但简陋就是简陋,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彦深这辈子大概都没见过那么简陋的房间吧?
一想到林彦深会震惊,会竭力掩饰他的震惊,沈唯就觉得尴尬羞愧,无地自容。
家境贫寒不是她的错,可她无法忍受这一切赤裸裸的袒露在林彦深眼前。她的自尊心受不了。
时间不随她的纠结而减慢流逝,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她家楼下。
“是这栋楼吧?”井峰一边靠边停车,一边问沈唯。
“嗯,是的。”沈唯紧紧攥着手机,咬咬嘴唇,飞快地看林彦深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彦深,我……”
她无法启齿说再见。于情于理,都应该请人上去坐坐的,这是基本礼节。可是……
林彦深会失望吧?会不会觉得她太冷漠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紧张了?”林彦深的笑声传入她的耳中,“放心啦,后备箱里有礼物。我让井峰跟着一起拎上去。”
林彦深果然是想上去见父母!
沈唯更慌了,结结巴巴的,“不,林彦深,我……现在还太早了,我妈她胆子很小的,我怕她接受不了。”
林彦深终于搞明白了,沈唯不是在替他这个“丑女婿”担心,她是不想带他回家。
心里有浅浅的失望蔓延开,林彦深努力笑了一下,“没事,我明白。那我让井峰送你到门口好不好?东西比较重,你拎着会累的。”
“不用了!”沈唯猛的摇头,“不用井峰送我,也不用拎东西,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沈唯不敢再看林彦深,逃一般地打开车门。
井峰坐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僵坐着的林彦深,目光中有淡淡的嘲讽。
沈唯一下车,跟在林彦深后面的那辆车子的车窗就打开了,毕香兰的头从车窗里探了出来:“沈唯!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
沈唯没想到一回来就碰见毕香兰,心中暗道倒霉,毕香兰这个人泼辣没素质,不知道她一会儿会说出什么话来,倒叫林彦深看了笑话。
沈唯没想到,毕香兰打开车门朝她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那天警察还过来了,你妈哭的像个泪人一样。邻居们知道你被拐走了,都惋惜得不行。这两天你妈喜滋滋的,到处跟人说警察把你救回来了,我们都替你高兴呢!”
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会被毕香兰挖苦讽刺,沈唯没想到毕香兰竟然会对她说这些话。
她脸上的激动很真诚,握着她的手也很热,很用力,沈唯被感动了。
在人命关天的大事上,底层百姓终究还是善良的。
沈唯放下心中的芥蒂,冲毕香兰笑,“毕阿姨,谢谢你们,让你们担心了。”
“哎!都是邻居,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被拐走了我们当然心疼!杀千刀的人贩子,就该判死刑!拐人家的孩子,不怕遭报应吗!”
毕香兰还在絮叨。
井峰的车子要出去,见毕香兰和沈唯一直站路上说话,也轻轻按了一下喇叭,示意她们让开。
毕香兰这才注意到那辆宝蓝色的豪车,她目光闪烁了一下,问沈唯,“沈唯,你刚才,就是坐这个车子回来的?”
“嗯。”沈唯不想多说这件事,她不想让毕香兰看见林彦深。
“这车子很贵吧?”毕香兰盯着车标看,“是什么牌子的?”
沈唯:“……”
“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吧?”毕香兰指指驾驶座上的井峰,酸溜溜的说,“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带回家给你妈看看?”
沈唯慌忙否认,“不,他不是我男朋友。”
毕香兰看看沈唯,又看看车子,脸上的笑容多了点内容,她松开沈唯的手,眼睛斜着看井峰,“小姑娘家,还是要自重一点,有钱人又不傻,可别被人家的一点小恩小惠给骗了。找个清清白白的人家结婚生子,不比给有钱人当小三,被人白玩几年强?”
沈唯:“……”
她是不是该夸毕香兰脑洞大想象力丰富,就看了一眼车标,她就能脑补出一出无知少女为钱卖身的大戏?
刚才毕香兰还激动地拉着她的手为她逃脱了人贩子而高兴,现在又拼命把脏水往她身上泼。
只能说人性真的太复杂了。
沈唯不想跟她掰扯,只是对她笑了笑,“毕阿姨,您的金玉良言我记住了。我不是那种人,您不用替我担心。”
沈唯走到楼道口的时候,看到林彦深的车子终于开走了。尾灯闪烁了一下,就消失在花台的另一边。
沈唯心里隐隐失落。
她刚才太尴尬,太紧张,走的太仓促,都没有跟林彦深说上一句再见。
林彦深坐在后座,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他的心情不好,全宇宙都感觉到了。
沈唯为什么不肯带他回家见见家人?她的心,还没有彻底对他打开吗?
井峰一直沉默地开着车子,车子快开到林彦深家的时候,他听见林彦深吩咐,“下去把后备箱的礼物拿去扔了。”
“好的,林少。”井峰下车,打开后备箱。
后备箱里装满了高档礼品,都是昨天林彦深让他精心选购的。
把这些东西放到垃圾箱旁边的时候,井峰叹了口气。这些东西花了他不少心思。就这么扔在垃圾箱外,像一堆垃圾。
林彦深是担心被高君如发现,还是觉得他自己的心意被浪费了?
井峰摇摇头。
沈唯家住的小区,是回迁房,小区里住的,大部分都是最普通最底层的城市平民。这些人的生活,这些人的思维方式,跟林彦深注定有着天渊之别。
林彦深在想什么他知道。可是,养尊处优的豪门二代一定没想到,女孩子不肯带他回家的原因,很可能并不是对他有保留,而是家境困窘,不愿意让他看到那份寒酸。
他知道,但是他不会告诉林彦深。
车子停稳,井峰下车搀扶林彦深。在伸手扶住林彦深手臂的时候,井峰注意到了他的手,修长有力的手指如女孩一样白皙,这是一双不沾阳春水,不沾人世尘的手。
高君如把她的儿子保护得这么好,不怕真正的风雨会摧毁他吗?
井峰疑惑,却又暗暗心生羡慕。
被人这样保护着宠爱着长大的一生,是不是才是真正的荣华富贵,平安顺遂?
沈唯在路上已经跟李桂莲打过电话,等她敲开家门的时候,李桂莲激动得双手颤抖,一把把女儿搂进怀里,“唯唯!我的乖女儿!你总算回来了!妈担心死了!”
弟弟沈尧也从房间跑了过来,“姐!”
一手搂着妈妈,一手搂着弟弟,沈唯的眼泪也流出来了。
空气里弥漫着鸡汤的香味,家里窗明几净,鲜花吐露着芬芳,妈妈把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处处都温暖舒适——这就是她的家,温馨的家。
李桂莲心疼地看着女儿额头上的伤疤,“是不是人贩子打的?唯唯,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沈唯装出轻松的样子,“那对人贩子笨得很,我没吃什么苦头,他们倒是吃了不少苦头。”
沈唯坐在沙发上跟母亲和弟弟讲述这几天的经过,李桂莲没听出什么不妥,反而是沈尧皱了皱眉,“姐,接你回来的人是谁?听起来像是男的。”
“男的?”李桂莲马上警觉起来,“唯唯,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吗,还是警察?”
“呃……”沈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想跟老妈撒谎,却也不想跟她提林彦深。
“是不是男朋友?”沈尧马上猜到了,“我就说嘛,我姐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
沈唯的脸唰的红了,支支吾吾心慌意乱的。
李桂莲这时候才注意到了沈唯的一身新衣,“这些衣服都是他给你买的?唯唯,你真的交男朋友了?”
事已至此,没有必要再隐瞒了,沈唯索性点点头,“嗯,妈,我交男朋友了。”
“哇!我有姐夫了!”沈尧开心地起哄,“姐,什么时候带回家来让我们看看?我姐夫长什么样?帅吗?他对你好不好?”
“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李桂莲又是开心又是担忧,生怕女儿上当受骗,“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沈唯低下头,“他跟我是一个学校的。”
“他家里是做什么的?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李桂莲继续盘问。
“本地的。”沈唯的情绪有些低落,“妈,你别问了,我跟他,能好多久还不一定呢。”
“为什么?”李桂莲脸上闪过一丝怀疑,“他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