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波琳娜所需的十二架米-24武装直升机总算作好了出击的准备。第56空降旅急需的自行高射炮也到位了,但还不能马上出击,打仗可不是这支军队兵力不够了就从另一支部队抽一些人过来,两者一会合就继续打,没那么简单,协调沟通、战术配合、统一指挥这些问题都需要解决,一个解决不好,人多只能添乱。以俄军当前的效率,能在凌晨时分解决完这些问题并且发动进攻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波琳娜只能带突击队搭乘直升机出发,先强行突入城中跟第131摩步旅会合,与他们并肩作战,等第56空降旅发动进攻了再里应外合,帮助被合围的部队突出重围。

米-24武装直升机属于老黄牛,什么活都能干,耐操得很。它可以全身上下塞满火箭弹和机炮炮弹对敌军展开火力压制打得敌军血肉横飞,可以挂250公斤级炸弹实施对地轰炸,可以挂反坦克导弹对敌军装甲部队展开屠杀,还可以在塞满武器的同时再在机舱里塞上八到十名士兵,充当运输直升机。这头凶狠的雌鹿在阿富汗战场战功赫赫,无数次让阿富汗的圣战者闻风丧胆,就连阿富汗反抗联盟那几位被西方吹嘘成自由斗士的领导人,听到米-24的螺旋桨轰鸣,第一反应也是赶紧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他们的脑袋。在遍地皆敌的阿富汗,米-24曾无数次支援被圣战者包围的苏军,将他们从危险的境地中解救出来,现在在格罗兹尼,这座原本属于俄罗斯的城市中,几千名俄军陷入重重包围,外围几万大军面对车臣人顽强的防守束手无策,米-24只能重新披挂上阵,希望能重现奇迹。

包括铁牙犬中队在内,一共九十六名突击队员在哈卡拉基地背对着准备起飞的直升机群巍巍列阵,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有坚毅,有迷茫,有愤怒,有担忧,唯独没有恐惧。他们是目前的俄军中少数还抱着远大的理想,还愿意去为这个国家,这支军队的荣誉拼死搏杀,用鲜血和生命去换取荣誉和前程的敢战之士,这些士兵,放在任何国家都是一支军队的脊梁。现在俄军不得不将这些优秀的士兵当成消耗品,填进格罗兹尼这座仿佛永远也填不满的坟墓之中,这一战过后,他们还能活下来几个?

突击队是以第九连为主力的,第九连是第56空降旅战斗力比较强悍的一个连队,而波琳娜在九连呆了两个月,对这个连队比较熟悉,以九连老兵为主力,再补充一批从其他部队抽调过来的精英,合并组成突击队,这是最理想的搭配了。旅长亲自前来送行,他的目光从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扫过,沉声说:“士兵们,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两千多名战友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你们的身上,俄罗斯在看着你们,俄罗斯国防军在看着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务必打赢这一仗!如果成功了,我请你们喝酒,最好的伏特加,管够!如果失败了,你们也别回来了,留在格罗兹尼给那两千多名士兵陪葬吧!”

突击队员无不凛然。

旅长接着说:“此次行动,所有人务必听从帕夫柳琴科中尉指挥,她是信号旗特种部队出身,实战经验极其丰富,没有人能比她更擅长应付如此险恶而复杂的情况!如果谁觉得自己是男的,不愿意听从一位女中尉指挥,请马上给我滚蛋!”

所有突击队员齐声大吼:“明白!”

波琳娜上前两步,先向旅长敬了个军礼,接着转身,向突击队员们敬礼,大声说:“战场凶险万分,我不敢保证能把你们每一个人都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但我可以保证,我是第一个踏上战场,最后一个离开战场的!俄罗斯的男子汉们,大声告诉我,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几千战友被敌人屠杀吗?”

突击队员怒吼:“不愿意!”

“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他们全军覆没,尸体被敌人垒成工事或者挂起来示众吗?你们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俘虏然后被那帮疯子斩首甚至淋上汽油烧死吗?”

“不愿意!!!”

“不愿意看着那么多战友死去的,跟我来!杀进格罗兹尼去,把他们救出来,也让车臣人明白,俄罗斯的刀依然锋利,哪怕内外交困,我们照样能杀得他们血流成河!”

突击队员们涨红了脸,齐声咆哮:“乌拉!!!”

波琳娜喝:“都给我记住,不要同情,不要怜悯,更不要手软,因为那帮疯子是不会对我们心慈手软的!进入战场后你们可以对除了俄罗斯士兵之外的任何目标开火,记住,是任何目标!直升机在第一时间将所有火箭弹打向战场周边的建筑物,不管里面是藏着一名狙击手还是一堆平民!”

如此疯狂的命令让所有突击队员倒抽一口凉气,一名扛着PKM通用机枪的准尉忍不住说:“可是,中尉,这样做必定会造成大量平民伤亡,我们都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

波琳娜森然说:“我只说两点……第一:战场上只有两种人是安全的,一种是战友,一种是死人;第二:只有活人才有资格上军事法庭!”

准尉身体微微一颤,高声应:“是!!!”

波琳娜手的挥,一帮勤务兵上前,为那些突击队员每人送上一个水壶。拧开水壶的盖子,一股浓烈的酒香溢出,让突击队员猛咽口水。这是上好的伏特加,他们一个月的工资都买不起几瓶呢。波琳娜从勤务兵手中接过同样装满伏特加的水壶,拧开盖子,对突击队员们说:“这是旅长亲自掏腰包买来给我们壮行的,此战九死一生,我们当中很多人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喝到伏特加了,先喝几口,过足了瘾再上战场,喝!”

突击队员大笑:“喝!”昂头就是吨吨吨一阵猛灌,虽说每次敢死队在执行任务之前喝一碗壮行酒是大多数军队不成文的习俗,但壮行酒能喝得这么豪放的,恐怕也就俄罗斯军队了!

一口气干掉了半水壶的伏特加,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波琳娜一挥手,喝:“登机!”

突击队员小心翼翼的收起水壶,八个一组转身顶着螺旋桨高速旋转激起的强劲气流,一个接着一个跳上直升机,然后舱门关闭,直升机一架接着一架腾空而起。波琳娜再次向旅长敬礼,等到旅长还礼后,她便与萧剑扬一起登上了一号机,在旅部众多军官的注视中起飞,杀向格罗兹尼市区。

旅长一直保持着敬礼的姿势,直到直升机消失在夜幕之中后才把手放下。他神色凝重,眼里迸着寒光,冲一大群军官厉声喝:“马上派出一支部队向格罗兹尼发动佯攻,主力部队务必在凌晨一点钟之前解决与新加入的单位之间的协同配合问题,然后发动攻击……别跟我扯什么困难,做不到的自己扒军装滚蛋!”

一众军官凛然,分头行动,开足马力以最快速度忙活起来。

米-24武装直升机以两百公里的时速低空掠过,裹挟着雷霆直扑格罗兹尼。机舱内,萧剑扬皱着眉头问波琳娜:“你真的要不分军民大开杀戒?”

波琳娜苦笑:“如果还有一点办法我都不会这样做,但是……这座城市哪里还有什么平民,全是敌人啊!”

萧剑扬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波琳娜说得一点都没错,对于俄军而言,现在的格罗兹尼城区,哪里还有什么平民,全是死也要咬俄军一口的武装人员!对待这种狂热的、内心充满仇恨和敌意的武装人员,除了将其杀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忍不住一拳砸向直升机舱壁,怒声说:“这道命令,应该是由某位将军下达的,而不是出自像你这样的女军官口中!这算什么事嘛!”

波琳娜淡然一笑:“凡事总得有人开个头,既然大家都不敢,我只好亲自来了。”说到这里,她姣美的脸庞上也布满了忧郁,喃喃说:“这一仗,会有很多人因为我的命令而死去,其中大多数可能是老弱妇孺,会有无数人指责我,诅咒我,我可能会被上司当成替罪羊送上军事法庭以平息舆论风波……我是亲手将自己送进了绝境啊。”

萧剑扬问:“后悔吗?”

波琳娜摇头:“不后悔,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如果我不这样做,包围圈内的两千多名士兵就死定了。”

是的,她不这样做的话,包围圈内的俄军就死定了,动用杀伤力最强大的武器,使用最狠辣的战术,不分军民一律斩尽杀绝,在最短时间内打垮敌军的意志,摧毁敌军的勇气,这是救出被包围的部队唯一可行的办法,也是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唯一可行的办法。这样做会让很多平民死去,但却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摧毁敌军打下去的决心,结束这场战争,避免更多人被战火波及,反过来却救了绝大多数人,这就是为将者的仁慈。

只是,敢这样做的人一般都会身败名裂,万夫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