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打扰!打扰!”
我给女人烧了一些黄纸,说了些道歉之类的话,也算是一种礼节。
做完这一切,天色差不多已经尽黑,夕阳也藏到了夜幕的后面。
昨夜下了一场雨,今天雨停了,天气不错,干净清爽,山风中还带着一丝潮湿,浸人心脾。
我睡了整整一天,精神非常充裕,走一整夜应该没有问题,明天鸡鸣之时,差不多就能把张胖子送回下马乡。
这人呀,有时候不得不相信宿命,这张胖子出生的地名就不好,下马乡,注定张胖子当官之后就会落马。
当然,这仅仅是一种宿命论的说法,真正问题还是怪自己,贪婪是他落马最主要的原因。我很怀念昨晚的那顿烤蛇肉,但是今晚肯定是吃不到了,我一个人囫囵吃了点随身携带的干粮,勉强填饱肚子,领着张胖子出了义庄。我不敢在义庄里继续逗留,万一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群黄皮子精又回
来了,那可就麻烦了!
这一路崇山峻岭,惨白色的月光笼罩着密林,把我的身影拉扯得老长。
还好,今夜一切平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我也掐算着时间,在鸡鸣之时将张胖子的尸体赶到了下马乡。
看着山脚下的小村庄,我长伸了一个懒腰,终于到啦!
大白天的,我当然不可能赶尸进村,一来死尸不能见阳光,二来怕吓到村民。
所以在下山之前,我把张胖子的尸体赶到一片灌木丛中,旁边就是数十米高的古树,枝繁叶茂,把死尸遮挡得严严实实,一点都看不出来。
藏好尸体之后,我这才步行下山,我得先找到张胖子的亲属和老家。
下马乡是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四周都是层峦叠嶂的高山,云雾缭绕,一条山溪穿村而过,这里因为交通闭塞,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还保持着比较落后的原始风貌,也算是一处风景优美的世外桃源。
我在溪边洗了把脸,喝了点溪水,然后往村里走去。
我碰到一个上了年纪,正扛着锄头准备去干农活的农夫,我向他打听张家的住址。农夫告诉我:“张局长是下马乡的名人,下马乡这么多年,就出了这样一个当官的,以前他可是村里人的骄傲呢!没想到现在却吃了枪子,真是遗憾呢!对了,你沿着这条小溪往前走,大概三四百米之后你
会看见一座品字形状的农家小院,那座小院就是张家!”
“那张局长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我问农夫。
农夫说:“好像还有个哥哥,不过自从张局长平步青云之后,工作繁忙,应酬很多,一年到头也难得回一趟下马乡!”
我谢过农夫,按照他的指示,沿着小溪往前走了三四百米,果然看见溪边有一座品字形的农家小院,院外围着一圈篱笆,院子里有几只小鸡在懒洋洋的晒太阳,一副恬静的农家景象。
我推开篱笆走进去,跟屋里打着招呼:“你好,屋里有人吗?”
过了片刻,走出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汉子,约莫四五十岁,两鬓已经有了些白丝,他端着一个簸箕,里面有一些包谷籽,是用来喂鸡的。
大概家里很久没有来过客人,所以中年汉子看见我的时候,表情有些意外:“你找谁?”
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说明来意,询问中年汉子:“你是张局长的哥哥?”
“是的,我是他亲哥哥,你叫我老张就行!”
中年汉子点点头,放下簸箕,从屋里拎出两根板凳招呼我坐下。
“关于你弟弟的事情,你……听说了吗?”我问老张。
老张摇了摇头:“你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他已经……哎!”老张叹了口气,摸出旱烟杆点上,用力吸了几口,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缓缓说道:“其实,自从我弟弟当官以后,他已经很少很少回来下马乡了,距离上一次跟他见面,起码也有两年时间。他以前回来的
时候,都会给我带点城里的东西!”说到这里,老张的眼角流出一滴浑浊的泪水:“其实他之前回来的时候,我就叮嘱过他,一定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但他好像并不以为然,而且还怪我多嘴,走得时候不太高兴。去年过节都没有
回来,只是托人给我捎了点东西,没想到……没想到现在再听到他的消息,他已经……爱,这也怪不了谁,只能怪他自己咎由自取!”
看得出来,老张对他弟弟还是有很深厚的感情,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告诉老张节哀顺变。
老张问我张局长的尸体在哪里,我说藏在山上的林子里,等到天黑的时候我再去赶下来。
老张对我表示感谢,然后留我吃午饭。
我正好也没地儿可去,赶了一晚上的山路,肚子也是饥肠辘辘,也就留下来吃午饭。
为了招待我,老张杀了一只小鸡,摘了点山上的野蘑菇,给我做了一道小鸡炖蘑菇的农家菜,我确实饿坏了,连干了三大碗米饭,还喝了二两小酒,总算是填饱肚子。席间的时候,老张跟我闲聊,提起张局长他更多的是遗憾,他告诉我,他弟弟是下马乡唯一走出去的大学生。下马乡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这里一直都很贫穷落后,这里的人们基本上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没有什么更多的经济来源。张局长从小就与众不同,在大多数人都选择接受命运的时候,他却立志要改变命运,要走出大山,看看山外面的世界。
为了完成弟弟的梦想,老张主动退学,把读书的机会留给弟弟,而弟弟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进入了大城市,彻底走出大山,改变了命运。
由于张局长聪明好学,在岗位上很快得到提拔和重用,还不到四十岁,就成为县城财政局的局长,可以说是叱咤一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张局长的心里开始发生了变化,他变得自大膨胀,以及贪婪。他动起了歪心思,利用职务之便,大动手脚,贪污挪用巨额公款,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不仅断送了自己的仕途,
也断送了自己年轻的性命。
我听完之后,也觉得不甚唏嘘,人呀,选择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如果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那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在张家老屋一直待到太阳西下,我帮着老张用一下午的时间,在老屋后面挖了个坑,用来安放张胖子的尸体。
下马乡也没有卖棺材的店铺,更没有打棺材的手艺人,老张按照村子里的传统习惯,用几块木头板子,手工打造了一口简易棺材。
等到天黑之后,我便上山拎着张胖子的尸体回到张家老屋。
毕竟收了五千块的酬劳,我也没有半点马虎,给张胖子做了个简单的葬礼仪式。
土坑四周点了一圈白色的蜡烛,烧了点黄纸,让老张祭拜了一下,然后这才把张胖子的尸体装进棺材里面,把棺材埋入坑里。
老张填好土,说改天去给弟弟打块墓碑。我看着面前简陋的坟地,微微叹了口气,任你生前呼风唤雨,黄金万两,死后也不过是一撮黄土,一堆枯骨。不过也许对于张胖子来说,他沉睡在这里,才会感觉到幸福和安宁,他终于回到了故乡,回到
了这个梦开始的地方。也许在梦中,他还是那个充满梦想的孩子,他还是那个为了求学翻山越岭,披星戴月的勤奋学生。
故乡的山,故乡的水,大概能够慢慢洗涤他罪恶的灵魂吧!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了,我长吁一口气,虽然路上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但是这笔大业务总算是顺利完成,回去之后坐等接收两千块尾款。
老张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示感谢,晚上又杀了一只鸡,做了盆柴火烧鸡给我吃,然后烧了桶热水,我美滋滋地洗了个澡,洗去一身风尘,在偏房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才告别老张,择路回家。
披星戴月走了两天多山路,我终于回到水洼村。
看见我回来,磊子显得十分高兴,主动跑去买了些小酒小菜,拉着我就去山神庙拜见师父。
磊子说,这些天跟着师父习武,都没有沾过一滴酒,可把他憋坏了,今天好不容易等到我回来,终于可以找个借口好好喝一盅。
我见到陈秀才,取出身上的三千块,有两千块上交给师父,还有一千块给了磊子。
陈秀才不肯收,让我存着修房子,我说我那里还有两千块尾款,陈秀才这才勉强收下。
磊子也不肯收,他说:“九伢子,这是你的血汗钱,是你拼了命挣回来的,我又没出力又没帮忙的,这个钱不能要!”
我把一千块塞在磊子手里,只说了一句话:“如果当我是兄弟,这钱你就收下!”
陈秀才捋着胡子说:“磊子,既然是九伢子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磊子很感动,点点头,什么都没说,跟我连干了三杯酒,所有的兄弟情义,都融化在这三杯酒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