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罗扇在暴雨中嘶吼。

大少爷吓得抖了一下,看清了来者正是罗扇,又惊又喜地也吼了声:“小扇儿——”

罗扇冲过去,气得仰着脸儿瞪他:“你怎么跑出来了?!绿蕉呢?!你是不是偷偷出来的?!下这么大雨你想感冒吗?!”

大少爷根本没管罗扇嘴里噼哩啪啦地说的是什么,伸开双臂就将她抱在了怀里:“小扇儿!小扇儿!你不要走!跟我回绿院去,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不离开我的!你怎么可以骗我?!”

罗扇狠着心使劲推开他:“我哪里骗过你?这里是不是白府?”

“是……”大少爷又上来拉罗扇。

“这里是不是你家?”罗扇又问。

“是……”

“我是不是在你家里?”

“是……”

“我在你家里,哪儿也没去,怎么能叫做离开你?!”罗扇怒声道,再度推开大少爷。

大少爷眼中全是迷茫,讷讷着道:“小扇儿……别离开我……”

“我没离开你,我只是离你远了些而已,你赶紧回绿院去,这么晚了,我还要睡觉!”罗扇推着大少爷转身。

“小扇儿,我不让你离我那么远,我是爷,你得听我的话……”大少爷几近哀求地拽着罗扇的胳膊。

“你说过要对我好的,对不对?”罗扇冷着脸问。

“对,我说过!”大少爷连忙点头,甩起一溜的雨花。

“对我好就不要让我为难。我现在是青院的厨子,不是绿院的厨子,我要为青院干活,你不能总来找我,明白么?”罗扇冷眼看着他。

“我去找孟管事——我让她安排你当我的贴身丫头!”大少爷连忙叫道。

“我不想当丫头!”罗扇嘶声道,“我只想当厨子,当厨子我才有出路,你要堵住我的出路么?你想让我一辈子又苦又累么?”

——当了他的丫头她就逃不了他的痴缠,逃不了他的痴缠就只有做他的小妾这一条路,这条路没有岔口没有尽头,她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死。而只当厨子至少她还有自赎己身的机会,只要赎了身她就可以脱离白府,从此后天高海阔自去逍遥——这怎能一样呢?!

“那——那你到绿院当厨子——”大少爷惊慌地道。

“所有的下人都得听从上头安排,上头把我们安排到哪儿我们就要去哪儿!你别让我做个例外,那样会让其他人不平衡,其他人不平衡就会起嫉心,你不可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保护我,你连门都不敢出,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你想让我被人害死么?”罗扇一句递一句地说得冰冷如刀。

“我——我能——我能保护你!我能做主!”大少爷像是谎话被人揭穿了一般惊慌失措。

“你骗谁呢?你是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罗扇直直地盯着大少爷闪避的眼神,“你要是想让我过得好,要么别再来找我,要么就变得足够强大,你回去好好想想,要选择哪一个?”

“那、那我想好了,明天再来告诉你……”大少爷卑颜地最后哀求着。

“不必。如果你选择前者,那自然就不用再来找我,如果你选择后者,那就等你真正强大起来了再来找我。我所认识的大少爷从来就没有服输过,只要他想干,什么事都能干得好——别让我失望,你能做到么?”罗扇双手扳住大少爷的脸,毫不放松地盯着他问。

“我……我……”大少爷被罗扇逼得完全无助。

“能,还是不能?”罗扇凶狠地追问。

“——能!我能!”大少爷慌忙答道。

“那就回去,从现在起就开始做!”罗扇拉住他的手,硬是拽着往绿院走。

“小扇儿……小扇儿……”大少爷不想这样,可他不敢反抗,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他也不知从何开口,他只好一路“小扇儿……小扇儿……”地叫着,希望罗扇能够最终回心转意跟着他回去绿院,可直到罗扇把他推进了上房,她也始终没有向他妥协。

罗扇从绿院出来,冒着疾雨匆匆赶回青院,才到门口,就见巫管事同几个丫头打着伞在廊下立着,心道一声不妙,要躲已是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向巫管事行礼。

巫管事上下打量着罗扇,然后淡淡开口:“今儿我说的规矩你是没听进耳去还是觉得我在同你开玩笑?”

罗扇嗵地一声跪在泥水里,诚而又诚地道:“小婢知错了,请巫管事责罚。”

这个当口不赶紧诚心认错自领责罚,只怕后面还要罚得更重。

“说罢,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巫管事仍旧淡淡地,看不出究竟怒到哪一层。

“回管事的话,小婢想起自己有些东西落在了绿院,恐白天回去取耽误了干活儿,便想趁夜回去拿一趟,又怕管事的您已经歇下,便抱了侥幸心理偷偷出了院子。小婢知错了,请管事责罚。”罗扇非常明白,此刻绝不能说什么讨饶的话,以进为退才能让自己将要受到的伤害减至最低。

“喔,那你取回来了么?拿出来我看看。”巫管事仍旧不紧不慢地问着。

罗扇从袖中掏出个已经淋湿了的长方形的布来,举在双手上给巫管事看:“回管事,小婢其实是今晚才刚来了葵水,哪儿也找不着这‘妇带’,这才想起是落在了绿院原来的住处,所以不得不连夜去取了回来。”

妇带就相当于卫生带卫生巾,这个朝代的妇女来月事就要系这个在身上。罗扇的这条妇带是她才刚学着缝制的,因那一世时的她也差不多是十二三岁来的月事,所以她就提前先做好了预备下。今天下午时因看着天阴了,便把才做好洗了晾在那里的妇带收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往柜子里放,不成想现在就派上了用场,幸好天黑下雨,巫管事只要不拿到眼前去看是发现不了这妇带还是没用过的新的呢。

大约是罗扇这谎捏得天衣无缝,巫管事找不出破绽来,也就信了她的话没有再多问,只淡淡抛下一句:“你就跪在这儿到雨停再起来罢,念你是初犯,否则必要捱上一顿板子罚到柴房里饿三天的。”而后就带着几个丫头满院子巡夜去了。

跪到雨停?尼玛这雨要是连续下上个十天八天的老娘岂不就要在这儿泡烂了?!这回可是被那疯子害惨了。

夜苍苍,雨茫茫,跪得久了累得慌……罗扇在院门口跪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时候雨依然很大很大,罗扇的一颗小心肝儿也就很沉很沉,她的两个膝盖已经完全麻木了,半夜的时候琢磨着巫管事怎么也不可能总在角落里盯着她,便悄悄儿地改跪为坐,还把鞋脱了垫在屁股下面,看着天快亮了才又跪回去。

随着天越来越亮,院子里来往的人也越来越多,罗扇知道自己这回现了眼了,余光扫处,几个丫头正在廊下站着往她这边瞅,虽然不敢指指划划,但那无形的目光也着实叫罗扇觉得不大自在起来。

正厚着脸皮继续戳着,就听见廊下脚步声多了起来,却不见人语,而后有一坨人向着门口走过来,罗扇低着头不敢乱瞅,便见一双属于男人的大脚出现在视线里,没有穿袜子,只踏着一双木屐,脚趾匀称且干净,步伐稳重而沉静,带着一角青袍就这么毫不停留地从罗扇的身边擦了过去,身后是一群丫头的小脚和裙摆,悉悉索索地跟在男人的身后出院门去了。

雨到了中午才淅淅啦啦地停了,大日头晒出来,罗扇昏昏欲厥。一时过来个丫头,低声道了句:“巫管事让你起来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罗扇道了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却因为保持跪姿时间太长,双腿暂时还不能伸直,只好就这么弯着,以极其诡异的哥特式风格晃回了后院自己的房间。

金瓜和小钮子都快急疯了,一见罗扇以丧尸的状态进了门,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就扑上来抓着摇晃她:“你干什么去了?!一早起来就不见你!早饭都差点没做成,幸好听说二少爷要到前厅去用饭,这才凑合着只做了下人们的饭!……你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

罗扇已经没了力气解释,只叫小钮子帮她去熬一碗姜糖水来,然后就脱了湿衣擦身子,喝完姜水后一头扎进了被窝自我修复去了。

好在那位白二少爷中饭也在前厅吃,罗扇就拜托了郭嫂和金瓜小钮子把下人们的中午饭做了,如此这般休整了一整天,第二天一早才算缓过劲儿来。

“看到了罢,”罗扇对金瓜和小钮子得意地拍着胸脯道,“这就是每天吃黑豆的好处!跪了一晚上的夜雨,睡一天就好了,一点伤风都没有!今儿起你们两个也跟着我一起吃罢!”

“不要!”金瓜道,“我宁可小心着些不犯错不捱罚也不去吃驴子的伙食。”

小钮子附和着点头:“你这次算幸运的,我听他们说,上回有个丫头没跟巫管事打招呼就出了院子,结果被打了十板丢在柴房里饿了三天,出来后脚趾头都让老鼠咬掉了一块!”

罗扇也有点后怕,抚着胸脯顺了顺气,暗暗念叨着那位疯子大少爷可千万别再来找她了,否则她小命休矣。接下来的七八天,那疯子果真没有来找她,罗扇琢磨着疯子就是疯子,也许一两个月不见面他也就能忘了她了。

天气进入酷暑时节,白二少爷终于不再天天去前厅用饭了,因此罗扇每天也就忙活了起来。这位二少爷可以确定不是疯子,所以伙食上就得细致,再加上有个十分负责任的巫管事打理整个青院的内务杂事,罗扇就是想唬弄也绝过不了她那一关。

从早饭开始,罗扇就要精心地进行准备,巫管事给的要求是:精致细粥一碗,爽口小菜一碟,香而不油点心一样。

这个倒是难不倒罗扇,在那一世时罗扇就在自个儿厨房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大大的自制表格,表格上是每天早饭要熬的粥的种类安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重样儿——不服吗?骨灰级的吃货你伤不起啊!

今儿看着天气格外的热,从天刚一亮那热浪就呼呼地从窗口往屋子里涌,所以罗扇决定给二少爷熬薄荷粥,绝对的清凉解暑,做法也简单:把上等的碧粳米熬成粥,用鲜薄荷煎的浓汤加冰糖倒入后搅匀,放凉食用。

点心要稍微费点儿事。罗扇这几天一直做的是各式蔬菜味儿小花卷,把胡萝卜、黄瓜或是西红柿什么的挤出汁子来和进面中这么蒸。

小菜通常是咸菜,罗扇腌了一大缸的八宝酱菜,决定只要二少爷那儿不吱声,她就让他吃上一夏天……

就是不知道这位二少爷究竟是不是和他老子一样,对吃食上也很讲究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