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扇适时泼了杯冷水:“是啊,清闲的时候没什么,要是真有客人来了我们就要打点起一百二十分的心思来应对,毕竟是客人,稍有不慎只怕会罚得比别处都重,所以啊,还是小心为上。”

小钮子和金瓜对着一吐舌头,老老实实地坐回床上,小钮子便问罗扇:“咱们在这儿真的能挣得比原来多么?也没见谁告诉一声。”

“去问黄嫂啊,她是咱们的头头,自然知道这些。”罗扇开始把自己的衣服往衣柜里扔。

“我去问!”金瓜迫不及待地跑出门去,半晌回来,皱着眉道,“黄嫂说,咱们新来的每人每月六十个钱,因为小厨房是冬天了临时设下的,等明年开了春儿不定还设不设,因此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罗扇耸耸肩:“能挣几个月就挣几个月,反正平时也清闲,权当既休息又挣钱了。”

金瓜和小钮子觉得言之有理,很快便又嘻嘻哈哈地兴奋起来了。

下午的时候有人送来了新衣服,这是专门给新进小厨房的下人的,毕竟大家以前都在外宅混,穿的都是粗布衣衫,在内宅再这么穿就不大雅观了,尤其是让客人看见,只怕要笑话白府视财如命舍不得花钱呢。

于是罗扇她们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件绫子质地的衣衫,虽然比不上缎子的,但也足已令金瓜和小钮子两个小丫头兴奋得睡不着觉了。

绫子衫是有客人的时候小厨房的下人们出入院子时穿的,除此之外,每人还得了两件料子好些的粗布衫,这才是平时干活穿的衣服,另还有两双鞋面儿、两块擦手的巾子。

第二日一早起来,新的生活就正式开始了,因为没有客人住在府上,所以黄嫂她们只需做金院里一干下人们的饭就可以了,熬个米粥、腌些咸菜,蒸点饼子,伙食一般,但也好过南三西院数倍去。

吃罢饭收拾收拾灶台,一上午就没了事干,几个嫂子便凑到一处边做针线边说笑,罗扇她们不喜欢同这些“大人”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要么就在房里自寻乐子,要么就到院子里闲逛。由于前院里住的都是男丁,所以罗扇这些人平时基本上不往前边走,只在正院或是后院里随意走走,罗扇每天出来透透风也就回房了,只金瓜和小钮子是真正的小孩儿心性,根本就闲不住,满院子乱窜,还时常偷偷地窥视那些个穿红着绿的负责伺候客人起居的丫鬟们。

那些丫鬟们年纪也不大,但是已经学会了看人高低,每每瞥见金瓜和小钮子在那里偷偷窥探,那脸就几乎仰到了天上去——呸,小厨房里成天和烟灰打交道的粗贱丫头,怎配得我们这些能入得厅堂的人正眼瞧呢!

久而久之金瓜和小钮子也不去看她们了——因为看不到脸嘛,都仰着呢。

闲了小半个月,罗扇闲不住了。照这么下去几时才能逮着个被主子打赏的机会呢?看来还真不能指望着单靠这一途挣钱,于是她决定还是把卖竹艺这一项拣起来,能挣一文是一文,总好过天天这么无所事事地消磨时间。

由于黄嫂她们都是成了家的人,府中规定每周可以回家住上一晚,但是不能一下子全回去,每次只许一个人回,大家错开时间也就是了。黄嫂她们家都是本城的,离白府也不远,所以来去都很方便,罗扇便央了黄嫂下次回去的时候替她到鹰子家找鹰子爹要些竹片来——幸好她曾问过鹰子家住何处,黄嫂一去便找着了,果然带了一筐的竹片回来。

于是罗扇每天就有了事干,天天窝在床上编竹艺,编好的第一个双屉床柜就送给了黄嫂,并且好说歹说地硬是把卖竹艺赚的钱分了两成给她——总不好让人家每次回家都白白帮着把竹艺拿到鹰子爹那里去卖呀。

被分到金院的人大概是最幸运的了——当然,也要看各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了,不甘寂寞的人自然不会觉得这里好,因为这金院实在是太冷清了,十天半个月的捞不着个别的院子的人来,每天就是这么些人晃来晃去,天高皇帝远,上头的顾不着这里,宛然自成一个小天地。

罗扇十分喜欢这样的宁静,如果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她甚至会考虑在这儿多待几年,毕竟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她一点都不知道,这是在法律落后的古代,危险到处都有,何况她还是个女儿身,能有个安定的容身之所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日子安逸得久了总会生出变故来,这天中午罗扇正偎在床上编竹艺,就见小钮子火急火燎地从外面冲进来,却不敢大声,直管一把扯了罗扇往外走:“出事了!你快来!金瓜跟人打起来了!咱们赶快帮忙去!”

“啊?谁?”罗扇吓了一跳,扔下手中的活计跟着小钮子跑出了门。

一路直奔东北角院,就见金瓜正同四五个丫头揪扯在一起,对方虽然人多,架不住金瓜天生力气大,从小又干粗活,推这个一把搡那个一下,一时间竟也没吃了亏。再看对方,个个衣冠不整头发散乱,还有一个甚至已经被打得哭了。

罗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连忙上去劝架,却被谁向后一甩肘子正撞在了左眼上,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只好退到外围,劝了几声也没人搭理,不由起了火,扯起嗓子大吼一声:“都给老娘hold住了!”

众人也没听清她喊的是什么,倒是都被她这一嗓子给震住了,齐齐停下手来扭头看向她,便见罗同志睁一眼闭一眼以猥琐猫头鹰的形象强势插入道:“究竟为的什么呢?金瓜,你干毛同人动手?”

金瓜怒气冲冲地一指其中一个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的丫头:“她非说我把她晾在竹竿上的衣服碰掉了!”

“本来就是你碰掉的!”那丫头也怒道,“我亲眼看着你从旁边走过把它碰掉的,你还敢赖账?!”

“我从旁边走过去没错,那时正巧刮了阵风把你衣服吹掉的,与我毫无干系!”金瓜提声吼道。

“嗬!哪儿就有那么巧的事,你从旁边走过的时候就正好来阵风?怎么别人走过去就没风呢?”那丫头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天天在暗处偷窥我们衣服的事!要不是我们防范得紧,只怕早被你们这些下贱蹄子偷走了!我看是你偷取不成就恼羞成怒故意把我的衣服弄掉的罢?!”

“嗳嗳,多大点儿的事呢!”罗扇笑着拽住又要动手的金瓜,“既然这位姐姐的衣服是在我们经过的时候掉了,咱们也别管它是怎么掉的了,我们拿去替姐姐洗干净就是了,这么点的小事,不值当伤了和气,大家都是一个院子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小扇儿!你——”金瓜瞪着罗扇还欲再说,被罗扇用一只眼睛瞪了回去:“你赶紧回去洗把脸罢。”说着又给小钮子打眼色,让她连推带拽的把金瓜弄走了。

罗扇这才回过头来冲着那几个丫头笑了笑:“几位姐姐莫要见怪,我们初来乍到的多少还有点不太习惯,得罪之处还望多多担待。”

那几个丫头纷纷冷哼着,见其中一个道:“我告诉你,这事儿不算完!你看那小贱蹄子把我们秋棠打的!单单说几句好听的就算了么?你回去告诉她,必须亲自来给我们秋棠道歉才行,否则咱们就到孟管事那里评评理!”

“好,好,”罗扇笑得眯起一只眼,“我回去一定让她来给秋棠姐道歉。”

回到房里时,金瓜正坐在床边呼呼地生气,一见罗扇迈进房来,噌地一下子就跳起身,嚷道:“小扇儿!你怎么那么窝囊呢?!那衣服明明就不是我弄掉的,凭啥要给她洗?!”

“喔,那你认为这事儿一旦闹到孟管事那里去,她会信谁的?”罗扇不紧不慢地道。

“可——可明明就不是我弄的啊!”金瓜气得一拳砸在铺上,“气死我了!还不如狠狠揍她们一顿,好过受这样的冤枉气!凭你我三人的力气还怕打不过她们?!”

“是啊,我们把她们打了,然后她们再带更多的人来把咱们打一顿,咱们再打回去……”罗扇掏出小手帕擦自己那只仍泪流不止的左眼,“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万一闹到孟管事那里去,咱们和她们哪方也落不得好,这事儿既然不是你的错,又何必为了她们去捱顿罚呢?”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金瓜气道,“让我受委屈可以,受冤枉万万不行!你没听见她们怎么说咱们么!说咱们是小贱蹄子!还说咱们想偷她们的衣服!——小扇儿,难道你就能咽下这气?你就不想教训教训她们?!”

“谁说我不想教训她们?”罗扇慢条斯理地坐到床边倚着被子,“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击嘛。只不过反击也分很多种,以武力解决问题是下下策,是莽夫才干的事。真正高级别的反击就是你出了手,对方还不知道是你出的,就算对方知道是你出的,他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明白么?”

金瓜和小钮子一听此言立时兴奋起来,一左一右坐到罗扇旁边将她夹住,急切地问道:“小扇儿!这么说你有办法了?快说快说!怎么个反击法儿?”

“你们忘了咱们是干什么的了么?”罗扇睁一眼闭一眼地阴森森笑起,“咱们可是管灶的!”

“啊——小扇儿……你要下毒毒死她们?!”金瓜瞪大了眼睛。

罗扇“噗”地喷了:“我到哪里弄毒去?!——你们知道那几个丫头每天都要轮流到孟管事那房里去汇报金院一天的日杂情况罢?”

“对啊。”金瓜和小钮子一起点头。

“孟管事那房里每天都有各院儿去禀事的很多人在的罢?”罗扇又道。

“对啊。”金瓜小钮子继续点头。

“如果呢……那几个丫头在禀事的时候突然放了一个极臭的屁……你们说会有什么后果呢?”罗扇眉眼儿一飞。

“哈哈哈哈!那只怕要被人笑话死了呢!”金瓜和小钮子抚掌大笑。

“所以喽,我们就给这几个丫头一个在全府下人中成名的机会。”罗扇慢慢笑道。

金瓜和小钮子看着罗扇睁一眼闭一眼的不和谐的脸:原来这家伙才是最坏的那一个啊!

罗扇费力地眨了眨左眼:“金瓜,一会儿咱们烤几个红薯,你给那几个丫头送去,就说是为了方才的事赔礼的,先让她们放松警惕,免得事发了疑到咱们头上。”

金瓜尽管一万个不愿意,但为了能整到那几个臭丫头,她决定还是忍辱负重一回。之后罗扇又花言巧语地哄着黄嫂她们回房去休息,将做饭的事交给她们三人——反正金院现在也没个客人,小厨房每天只做下人饭,这就不必讲究那么多了,何况此前罗扇她们三人也在黄嫂的指导下掌过几回勺,如今她们三个主动要求干活,谁还有不乐意的?能清闲谁不愿意天天清闲着没事做干挣钱呢?

罗扇、金瓜和小钮子凑在灶上的那口大锅前,发出了灰太狼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