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音从车上下来,她眼含笑意,少有的以平和的姿态站在谢妈面前。
谢妈嗫嚅着嘴唇:“你、你真的回来了……”她看向程琬言,低头深深一鞠躬,“谢谢您把她带过来。”
程琬言盯着她,心中思绪万千,她看着谢音平静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并不如表面上的简单平静。
她双手扶住谢妈让她起来,谢妈抬起脸,眼神冰凉可怖。
“请回吧,这是我们的家事。”她冷冰冰的说。
谢音一把抓住程琬言的胳膊,推开谢妈,恶狠狠的盯着她:“该回去的人是你。”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程琬言推开谢妈,握住谢音的手牵着她进去。谢音回头侧过脸看谢妈,嘴角扬起一抹奇异的笑容。
“这是医院证明。”谢妈将一叠纸扔到桌上,面色疲倦,她坐下来,手指颤抖着点了根烟。
程琬言注意到她指腹焦黄,想必是多年抽烟导致的。
程琬言拿过来看了,第一张是谢音的个人资料。
“1989年生,毕业于……其父曾因赌博入狱,个人在校有多次赌博经历,被拘多次……”
程琬言心头一颤,原来那个女生真的是她。
谢音也凑头过来看,只看了一眼,脸色霎时变了。她一把挡住资料,厉声道:“你不能看。”谢妈慢悠悠的瞥她一眼:“谢音,你不能讳疾忌医。”
谢音冷冰冰的看她,谢妈回望过去。那是一种直入心里的冰冷。谢妈浑身颤抖了一下,低头颤抖的拿着烟在烟灰缸里点了点。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无法直视谢音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心里有愧……
屋里安静下来,谢音双手抱胸靠在沙发背,眼神阴暗的盯着谢妈。谢妈一直低垂着头,手指上夹着的烟静静燃烧,火光努力跳跃着,又被沉默吞没。
程琬言翻看着资料,终于看见一栏介绍病情的,她看不懂专业术语,只能看懂几个字“妄想症”“心理障碍”“在病态心理的支配下,有自杀或攻击、伤害他人的动作行为”
她继续往下看,四年内,谢音仅仅只接受了两次治疗,治疗结果……程琬言翻到下一页,结果十分不理想。“病人反抗性强,无法进行进一步治疗。”
在看见“需要留院查看”字样时,程琬言忍不住挑眉。她回头看着谢音:“为什么不治疗。”
谢音神色平静:“我没病。”程琬言扬起手中的资料:“那这些是什么。”她将资料递给她,示意她打开看。
谢音犹豫几秒,接了过来。在程琬言的凝视下,她迫不得已打开来。一入目便是不堪回首的岁月。她鼻尖似乎又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医生冰冷机械的声音在耳边徘徊着。注射器上闪烁着光的针头……
她痛苦的抓着头发,将资料扔到地上,声音颤抖着:“不、不要给我看,我不要……不要在回忆起……”
程琬言柔声安慰她:“谢音,只有治好你的病,我们才能继续在一起。”
谢音抬头愣愣的看着她,眼角微微有些湿润。盯了她几秒,谢音忽然笑了,她双眼没有焦距,嘴角上扬:“可是……程琬言你也有病啊。”
程琬言愣了几秒,谢音扑过去在她身上摸来一部手机,她打开锁屏,将锁屏画面展现给程琬言看。一脸得逞的笑着:“看,我说的没错吧。”程琬言斜睨一眼:“这算什么。”
“是吗?”谢音笑眯眯的开锁,点开相册给她看,笑的更是满足,“这样呢,如何?”
只有一个相册,放满了谢音的照片,或许是几千张或许是几百张。但此刻,它足以模糊人心。
“这也没什么……”程琬言眼神飘忽不定。
谢音凑到她耳边,轻咬她耳朵。缓慢的吐出字:“那么在晚上,你有没有想我呢,你的脑海里是不是无时无刻都在想我呢。你的书上纸上是不是写满了我的名字。”
她退后笑看程琬言呆愣的样子,“我看过哦。”
她笑的一脸灿烂。
程琬言动了动嘴唇,然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个人呆在你家里的时候看见的。”
她无辜眨着眼,程琬言想到了那个下雨天。原来那个时候就引狼入室了吗。
“程琬言,我们都是一类人。”
谢音直视她的眼睛,在她眼内程琬言只看见虔诚和真实。在这一瞬间,她几乎也以为自己和谢音是一类人了。
但她还是理智挣脱开她的钳制。程琬言扭过脸,坚持说:“我没有病。”谢音伸手轻抚摸她的脸,冰冷的目光慢慢柔和起来。
“这样可不乖哦。”
程琬言拍掉她的手,问谢妈:“她以前主治医生是谁?”谢妈抬头飞快看了眼程琬言,似乎是畏惧谢音的存在,闪烁其词:“没人、没人肯接手她的病案。”“你作为母亲为什么放任她?”程琬言反问。
“我管不了。”谢妈别过脸,仿佛讳莫如深。她的诘问如石沉大海,再也寻不到答案。
程琬言奇怪的看着这两个人,她是这屋子里唯一的正常人了。
真的吗?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正常。为什么会一直一直盯着一个人,为什么看见她便会有她只属于自己的感觉?
她甚至爱上谢音看她的灼热目光。
而和变态在一起的她,也早已变态了吧。
在程琬言的强制下,谢音还是被迫去了医院。她板着脸,一副要杀人的样子。程琬言替她挂了号,让她安分的坐在长椅上,等她回来。
然而她回来的时候,谢音已经不在了。
她心急如焚,问遍周围人都没有她的踪迹,只能寻着一间一间病房找过去。然而寻遍大半个医院都没有她的踪迹。
程琬言站在楼梯上,举目四望,一片茫然。大脑空顿,只有一个事实在她脑海中徘徊:她弄丢谢音了。
手指捏紧病历卡,脚下有千斤重,再也抬不起来。她将整个身体都靠在栏杆上,大口喘气,她感觉快呼吸不过来了。
扯了扯领口,解开两个纽扣,她却依然觉得喉咙被人扼住。
她感觉有一双铁手紧紧禁锢住她的脖子,她双手渐渐无力。最后干脆松开了手,任凭生命在铁手上消散。
意识渐渐消失……
“程琬言?”是谢音的声音。
程琬言被呛了一下,窒息感霎时消失了。她睁开眼看见谢音穿着病服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喜不自禁上去想要抱住她。
谢音却推开她的手,笑盈盈的:“我遇见了我以前的医生。”她朝走廊那一边站着的高大年轻人点点头。
程琬言心里没由来一阵心慌,她抓紧谢音的手,紧盯她的双眼:“你不能离开我。”谢音微笑:“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她伸手抚摸程琬言的脸庞,红唇里吐出几个字:“我美丽的标本。”
谢音做了哪些疗程她不清楚,她被告知只能在外面等着。程琬言也便在外面等着。她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拿出手机点开了home键。
画面上的谢音永远微笑,永远年轻,永远爱她。
这样就好了啊。
程琬言满意的抚摸她的脸。满眼温柔。
突然一条简讯出现在屏幕上,程琬言回复到以前的冷漠脸,简讯是罗晨发来的,要求她现在就去公司。
她想了会打电话给了谢妈。谢妈到来医院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程琬言站在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谢音,她面无表情,仰靠着枕头。
“怎么样了?”程琬言走过去。谢音转头直勾勾盯着她。程琬言被她看得走不动路,只觉如芒刺背。
“你过来坐啊。”她笑起来,红唇微微扬起。
她的唇永远都是这么红,这么美。
最美的也是最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