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刘婉是王氏与刘艳儿之间的调和剂。

暂且劝住了王氏,刘婉又在刘艳儿屋里去。

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自小一道长大,感情不必说。但是,刘婉对于刘艳儿能带走这么多的嫁妆,要说心里没有一丝别扭不服,那也是不可能的。

刘婉去的时候,刘艳儿正挨着小炕桌喝粥。她绝食这几日,现在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半点儿荤腥都沾不的。

刘艳儿本就生的娇小,几天未曾进食,巴张大的小脸儿透出一种冰冷的憔悴。刘婉总觉着,刘艳儿是哪里与以往不同了。

除了白粥,还有一碟子自家腌的咸菜条。

刘艳儿一勺一勺的喝着,刘婉坐在炕桌的另一畔,极力忍住心中的酸意,含笑道,“娘同意了,你也没白饿这几日。”

闹腾这一场,心寒的不只王氏一个,刘艳儿脸上去不见什么喜悦,道,“嫁出去就嫁出去了,姐,你嫁出去这些年,你跟姐夫都在家里干活儿,一年能不能存十两银子?”

“问这做什么?”

“我看去镇上做工,不比在家验鸡蛋累,一个月也有一两银子的银钱好拿。”

“这怎么一样。”刘婉笑,“这是在家里呢。”再说了,她家里也不只是在娘家干活儿的收入,还有田地呢。

刘艳儿没什么力气,精神恹恹地,一推粥碗道,“亲娘家,都不肯多给些个呢。娘只嫌我要的多,其实我要的还大多是孟家给的东西,真正的嫁妆,娘家就出二十两。比寻常种田的人家自然多,但比起我们这样的人家儿,算多吗?”

刘婉没说什么,她心里不是不怨王氏抠门小气。刘艳儿道,“你跟姐夫也存了不少银子,就是自己干,本钱也差不多了呢。”

“莫说这种话,倒叫娘生气哩。”刘婉心下一动,嘴里却道,“一家人总免不了嗑嗑碰碰的,难道有点事儿,就当八辈子的仇人一样。你没见你昏过去把娘急去半条命呢。真个没良心的,行啦,把这些都忘了,高高兴兴的嫁人吧。你也放明白些,你这绝食寻死的闹腾,也就娘家人肯心疼你呢。换了别人家,谁理你死活呢。咱们女儿家,娘家就是将来的靠山,有娘家在,婆家才不敢随便欺负。要总丁是丁、卯是卯的,倒叫人伤心呢。”

“你这样闹一通,非但叫街上的人看笑话,也伤了爹娘的心呢。”

刘艳儿没再说话。

刘婉是个聪明人,她一直说刘艳儿伤了爹娘的心,却不劝刘艳儿去给王氏、刘羊服个软儿、认个错,或者,在内心深处,刘婉其实并不希望刘艳儿跟娘家弥补上这道裂痕。

孩子太多,父母不可能一视同仁的。

既然妹妹都拿走了大笔的陪嫁,将来的东西,是不是就可以适当的少分一些了呢。

刘婉不动声色的看刘艳儿吃过了白粥,将炕桌撤下去,扶刘艳儿躺回床上,拉起被子给她盖上,摸摸她的脸,温声道,“好生歇着吧。”

待刘艳儿阖上眼睛,刘婉这才抬着炕桌儿出去了。

家里闹成这个样子,活计也忙,刘婉索性就住在娘家,一是劝慰二老,二则鸡蛋的活儿也不能停,实在忙不过来,刘婉道,“娘,艳儿一时半会儿的也动弹不了。你精神不济,张老板要货要的急,不如咱们请个人来帮忙吧。”

王氏被刘艳儿伤了心又破了财,无精打采的问,“请谁啊?”

“以前琴嫂子是来帮过验鸡蛋的,她是熟手,做活手头儿快,不如就叫琴嫂子来。”

“也行,你去跟小琴说吧。”

刘婉抽空去了一趟,回来对王氏道,“我说一月五百钱,琴嫂子只是推托不肯哩,后来,我给她加到八百钱,她才肯来呢。”

“八百钱?真个要吃人呢。”王氏现在一听到要往外掏钱,就心疼的直抽抽。

刘婉劝王氏道,“现在刘蓝哥家里请人也是这个价呢,再少了,实在是请不来人呢。”

“现在就没一样便宜的东西了,我看。”王氏絮叨道,“集上的肉都要三十个铜板一斤,你弟成亲办酒席用得多了,死活还价,还要二十五个铜板一斤呢。”

刘婉笑,“要不我说艳儿的嫁妆也不算多呢。”

“什么不算多,从没听说要把婆家给的订亲钱聘礼钱全都要回去的。”王氏狠狠的骂一句,“死丫头没良心,疼也是白疼她。算了,你去跟你琴嫂子说,叫她下午就来吧。一会儿再去瞧瞧那个讨债鬼,若是爬得起来,就叫她来帮着干活儿。再没有光吃不干的理,一剂参汤花了我足足一两银子呢。”

到晚上,王氏跟刘羊叹道,“婉儿嘴上说不计较,心里怎能没疙瘩呢。这不,敲边鼓的要我给他们两口子加钱呢。”就把花八百钱请小琴来帮工的事儿说了。

刘羊道,“的确现在都涨了。婉儿他们两口的工钱,也涨一涨吧。”

“我知道。”王氏叹口气,无精打采的,“要搁咱们成亲那会儿,什么聘不聘礼嫁不嫁妆的,有个过日子的窝儿就不错了。现在的日子好了,年轻人倒个个跟吸血蚂蟥一样,两只眼睛只管盯着爹娘的钱袋瞧,生怕便宜了别人哩。一根肠子爬出来的兄弟姐妹的都不顾了,什么都是拿银子说话。”

“说这些做什么,家里既然条件还可以,就是贴补些个也无妨的。”刘羊道。

王氏却不做此想,“你想一想,衡儿成亲还有一大笔银钱要花呢。再者,成亲之后,就是生孩子,孙子孙女的少不了,就不为他们考虑一二啦。”

刘羊这才不说话了。

王氏是个精明人,既然拿出大笔的银子给刘艳儿带走,再没有不嚷嚷的满大街都知道的,也好描补一下她险些因嫁妆刻薄死小女儿的名声。一日,张三姐儿的娘来家里买鸡蛋,王氏自打承了张三姐儿的情,对张三姐儿的娘家自然客气,基本上都是半卖半送的。

刘艳儿眼瞅着就在出嫁了,张母不过是顺便打听一嘴子,王氏那话就没个完了,唇角噙着笑道,“唉,家里就他们姐弟三个,我说了,孟家给的,都让艳儿带走。除了这个,再陪送二十两银子的家什,随她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吧。”

孟家给的银子在三乡五里也是数得着的,王氏早在街头宣传过的,不少人都羡慕刘艳儿订了一门好亲事。现下王氏这样一说,张母点头笑道,“该当这样呢,你也敞亮,多陪送一些,到时艳儿去了婆家才挺得起腰板儿呢。”

“是啊,谁说不是呢。”王氏笑道。

看到王氏一脸的喜笑颜开,张母再想想自家那糟心的闺女,顿时什么谈兴都没有了,随便找个理由,提着鸡蛋篮子去了。

孟母在家里也听嫁到刘家庄的婆家大姑奶奶说了刘艳儿争嫁妆的事儿,私下对丈夫笑道,“真个能行的。”孟安然偏于软弱,孟母一直想给儿子寻个能干的媳妇,正好俩人互补,以后也好过日子呢。

孟父点了点头。

“要我说,这刘家也是,咱家给那么些银子,难道真就一分不给闺女,当真做得出来呢。”孟母想想孟安平成亲的时候,非但婆家给的银子一分没动的叫孟安平带走,孟母私下还给了孟安平一些银两。再一对比王氏所为,孟母不禁撇嘴道,“亏得艳儿是个能干的,不然咱家那些银子,真就肉包子打狗,便宜了刘家呢。”

经此事,王氏给刘艳儿折腾去了半条命。倒是婆婆孟母,对刘艳儿愈加欣赏起来。

孟家准备着孟安然成亲的事,村里方家又闹了一场大热闹。

张三姐儿叫了一帮子人来方家抬嫁妆。

方母怎肯。

张三姐儿如今靠上龙哥,哪里还将方家看在眼里。张三姐儿站在方家的院子里,一身水绿绫裙,头插足金簪,脚踩缎子鞋,一张嫩生生的小脸儿描画的粉嘟嘟儿的漂亮,胸脯鼓囊囊的好看,说出的话却比刀子还要利害。

“别以为我不知道,方大海的铺子要关门儿了吧!叫他跟我和离,就缩了个鳖头不露面儿了!怎么,这是想着叫我替他还银子呢,呸!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那鳖孙样,看他姓方的配是不配!”张三姐儿冷笑,“当初,他可是拿你们这房子做的抵押,现在还不上钱,这房子马上就是钱庄的了。扣着我的嫁妆做什么?给你家抵债还钱呢?亏得你家有脸做出这等事来!”

方母并不知此事,当下脸都白了。方大海根本也没回家呢,怎么房子倒成了别人家的呢。话说原本方母也是个厉害人,却不料强中更有强中手,这样的一个厉害人,却被张三姐儿给降伏了去。

一见张三姐儿,方母的气先短了三分,强撑着道,“什么是你的?这还不是我们老方家的银子置办的?你睁开眼睛瞧瞧,这家里哪个是你的?”

“真个好笑,嫁妆单子可在我手里,当初是用过印盖过章的,就是官司打到帝都城去,这也是我的东西!”张三姐儿气焰正盛,嘴里飞出的唾液直喷了方母满脸。

方父其实早隐隐听闻了张三姐儿的名声,此时见张三姐儿带着人闹到他家里来,且这些人没一个是张家人,方父心里就有些明白了。

“要拉嫁妆也不难,待大海回来,我让他去镇上找你,办了和离书,你的东西尽可拉走。”到了这地步儿,也没什么好说的。方父见张三姐儿跟这些不三不四的地痞流氓的混在一处,就知儿子跟张三姐儿这日子算是过不下去了。

张三姐儿红殷殷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现在说的好听,可别再叫那狗杂种的私下偷了我的箱笼去卖才好呢。”

若是寻常,张三姐儿必不动此大怒。而且,先时她也没有拉嫁妆的心,因为大部分值钱的陪嫁都被她弄到镇上去了,留在方家的,都是些大件儿家俱,不好挪动的。

不料张三姐儿交际日广,有一次听镇上收二手家俱的掌柜私下道,“方大掌柜兴许是真的艰难了,前几天竟弄了些箱笼来我这儿卖,唉,看着还有九成亲,倒是不错呢。我想着,若不真是艰难至此,哪里至于把好端端的东西卖掉呢。”

张三姐儿便留了心,过去一瞧,眼熟的很,不是别人的,正是当初她嫁方大海时陪送的箱柜家俱。

原本上次挨了方大海一顿打,张三姐儿至今犹暗恨在心,哪里料得方大海卑鄙至此,现在竟偷了她的嫁妆来卖。

前仇新恨相加,张三姐儿找龙哥借了人手,就来方家闹上一闹,反正现在她已经这个名声了,谁怕谁?

方父是个有成算的人,他这里用言语拖住张三姐儿,早暗中早着人叫了不少本家的兄弟来。这个时候村子里百十来户人家,乡里乡亲的,总不至于叫方家人被外面来的人打了。

孟家庄的里正也来了,后面带了不少手持棍棒的壮年子弟,动不动手的,起码先壮了声势。里正脸上带着几分笑,眼睛却是冰冰凉的,这事他私下也打听了,心里深恨方大海不争气。只是方父往日里对他十分恭敬奉承,此时若是不能护一护方父,他里正的权威大打折扣不说,以后哪里还会有人来亲近他呢。

里正笑道,“张氏,你现在还未跟大海和离,还是方家的媳妇,这样对着公婆动刀动枪的,似乎不大妥当吧。”

张三姐儿在镇上都有几分名声的人,可不是当年嫁过来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了,对里正的底细,她清楚的很。当下唇角一撇道,“我这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正是当年被打得六个月的孩儿都掉了,没几个人伴着,我还真不敢登方家这门呢。”

“以前的事,还提他做甚。”里正一句话打发了前情,两根被旱烟薰得焦黄的手指拈着三缕狗油胡道,“要我说,你是要和离,还是要拉嫁妆,总是两家人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谈妥了才好办的。这样舞刀弄枪的,不像是来说事儿的,倒像是来寻衅打架的呢。”

“您说我寻衅打架?我来这半晌,可有碰谁一根手指?”张三姐儿一手扶着扬柳细腰,一面道,“我再不来,方大海倒要把我的嫁妆倒卖光了呢。怎么,我的东西,我来瞧一瞧问一问下落都不成?”

“也没人说不成。”里正道,“只是瞧着你这架式,不像是个办事的架式。”

“可不是么?我就是来耀武扬威呢,我现在不叫人动手,就是给他们面子呢。”张三姐儿伸出嫩白的指尖儿遥点两个方父方母的鼻子尖儿,冷冷笑道,“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一个月之内,我要见不到和离书,看不到我的嫁妆,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张三姐儿妙目一扫孟家庄那些手持棍棒过来给方家助阵的子弟,哪里将他们方在眼里,冷冷一哼,就带着人坐着马车,浩浩荡荡的走了。

丢人丢到这个田地,方父方母满面颓丧灰败,若不是还牵挂着方大海,活着的心都没了。

这件事,足足给孟家庄的人议论了两个月之久。

孟母叹道,“给儿子娶媳妇,什么好啊俊的,只要不败家就是好的。”

孟安然娶亲的日子终于到了。

孟父朋友极多,在村里人缘儿很是不错,他家里娶儿媳妇,基本上全村的人都来了。整整热闹了三天,孟安然得偿所愿。

第二日喝媳妇茶时,孟母很阔绰的给了刘艳儿一副份量不轻的金手镯,又有一对花生型的金坠子,花生花生,寓意就好。孟母笑道,“这金坠子是你姐托人带来的。”

刘艳儿道了谢才接了。

孟母笑道,“成亲就是大人了,我只盼着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才好呢。”

刘艳儿是个很有眼力的人,孟安然生的又俊,孟家家资且富,如今嫁到孟家更不必再像在娘家一样成日做活,不过是帮着孟母准备一日三餐罢了。

刘艳儿再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三朝回门后,就是刘艳儿出嫁后的头一个新年。

这个新年除了幸福,还是幸福。

想一想如今在镇上孤独过年的张三姐儿,刘艳儿愈加深切的明白嫁一个好男人的重要性。

张三姐儿拿到了与方大海的和离书,说来,过程还有些曲折离奇。

方大海的生意的确是垮了,待他听到张三姐儿去他家里寻衅时,方大海的第一反应是,到张三姐儿的铺子再把人打一顿,叫张三姐儿尝尝厉害。

方大海恨张三姐儿恨到了骨子里,正因为恨,他受不得这女人半分挑衅与鄙薄。待方大海气冲冲的找到张三姐儿的铺子时,看到的不只张三姐儿一个,还有正在与张三姐儿吃酒的龙哥。

当时方大海的腿就软了。

龙哥被张三姐儿伺候的舒坦了,直接命人把方大海吊起来抽半个死,张三姐儿只管在一畔伺候龙哥吃酒。俩人吃到兴头,就在酒桌上干了起来。

张三姐儿衣衫半褪,半裸的香肩与一只雪白玉兔跳了出来,然后被龙哥以各种姿势翻来覆去的操成了一汪春水。

方大海依旧被吊在屋里,初时被点燃的血色的眼睛渐渐的恢复了平静与冷凝,望着这一对交欢的男女,直至龙哥爽透,低吼着将体内的满张三姐儿的身体,方起身提起裤子。再为半昏的张三姐儿拢了拢衣衫,将人扛回屋子扔到床上,扯开床被子盖好。

然后龙哥点了一袋烟,踱步到方大海跟前,不大的眼睛里含了一抹玩味,龙哥深吸了一口旱烟,却并未咽下,反是一抬头,轻轻的吐在方大海的脸上。方大海被呛的别过脸去。

方大海双手被吊要房梁上,只脚尖儿着地,整个身子被拉得修长。龙哥一只手握住方大海的腰,顺着腰线向下,是方大海挺翘的屁股,龙哥捏了两把,再捏两把,忽地一笑,”手感很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