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翰不是挨枪弹,是在张老板快踏进陷阱的时候推了张老板一把,自己的一只脚代替对方踩进了深坑,被捕猎的铁夹给夹了。骤然上来的痛楚,痛得他眼前一阵发黑。
随行的赵鹏当机立断,马上先给他打了针吗啡。再和杨朔一块,小心谨慎地拉开铁夹,黑夜里看不清楚,但必定是血肉模糊了。
众人火速背他回来。
如果李墨翰意识是清楚的,肯定不会指示部下把自己送回妻子的房间。
安知雅却也知道丈夫是这个脾气。
在李墨翰被人抬到床上躺下后,嘴里咕哝了句:“我在哪里?”
安知雅轻轻竖起手指贴在唇瓣。
杨朔没有这个勇气,赵鹏老道些,在上司耳边说:“在杨朔的房间里。”
听到这话,李墨翰方是心头安实了,真正地闭上眼。至于部下怎么帮他处理脚,他是很放心的。军人,受伤是常事,这点小伤,心里清楚不是伤筋断骨,他不会搁在心头。
站在床头,安知雅仔细打量丈夫的脸色,见些有苍白但非白得毫无血色,仍看着在心间处微微地疼。接下来,她持着灯来到床尾,帮赵鹏照明伤口。
用剪刀剪掉伤口四周的袜子,镊子拣清伤口上的异物后,打了麻药再进行冲洗,冲洗完检查伤口见不需缝合,取出部队里特殊的创伤药粉覆盖在创面上,再进行快速包扎。
整一串动作流利如麻,安知雅不好插手,紧接是担心起会不会因为炎症而发烧。
赵鹏低声求问她意见:“嫂子如果不放心,我可以给李队上点消炎针。”
“打针不用了。”安知雅想着自己手上有几味中草药可以退热的,向赵鹏提议,“如果他烧得厉害,我给他喂点退热的石膏粉。”
赵鹏虽然对中草药不熟悉,却早听闻她在这方面独有建树,点个头,同时想在旁边看她怎么弄草药。
刚好张老板因李墨翰代自己受的伤,在外面等得心里不安,闯门进来探问情况。听到她这话,马上主动卷起袖子做她帮手。
家里名贵的草药,安知雅都是打成小包放在专门几个棉布包里,因都是炮制过的,在冬天里是不需要拿出来晒的。现在她打开来,识货的张老板一见,瞠目结舌:她这里只要卖出几味药,马上可以变成亿万富翁。比如十分罕见的天山雪莲,不是在新疆十几块钱钱的旅游礼品,是真正在万年雪山的山顶上采摘下来的,徐家人用顶好的玻璃罐将一整株供养起来。至于冬虫夏草更不用说了,徐家人拥有的,肯定是A货里的A货。
所以,哪怕是重伤到生命垂危的病人来到安知雅这里,或许西药只能打点升压药刺激心脏跳动,但是,安知雅有的是灵丹妙药,能在人体垂危之际提出那一口剩余的气让人延命上一到两天。
其他人,虽说是中国人,知道一点中草药的常识,可面对安知雅这些东西,特别是她随身带的那把雪亮到能照出几个人影的切药刀,刀锋的锋利度媲美最尖端的匕首,足以震住在场的军人。
熟练地捡了几味药,安知雅吩咐张老板用多少火候下多少水,药色要煲到什么程度,药香要到哪个味:“哪些药先煎哪些药后煎,哪些药要先泡着,我相信你都清楚。注意的是厨房里的火,李宅的厨房都是这样的。你去到以后会发现,慢火一个灶台,炒菜用的快火有另一个灶台。药色,不要黑,要深褐色。药香闻起来有点涩味,这就对了。”
其他人听他们俩对话,都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这老祖宗的中国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想偷师都不容易。
几个上好的中药煲,安知雅特意让母亲从国内寄过来,交给了小惠存放。在这样的时刻,她不得把小惠叫了起来。
杨朔亲自去敲门。
小惠服侍李家这么多年,懂得半夜要要警醒。其实楼里走动,她都是察觉到的。只是先生太太不叫,她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但衣服袜子都是穿好了的,时刻准备着。一听见敲门声,起来才知道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乍得从被窝里跳起来,下床穿上鞋子马上来到门口拧开链锁。
担心她睡的沉没有听见,杨朔正要锤第二下门板,一拳头差点砸到了她头上。
两人立马各退一步闪躲。
“杨先生?”
听她声音清冷安静一如她的主人,杨朔心底暗暗佩服安知雅很会教育人,说:“你太太让你过去。”
旋身关门,小惠跟在他后面,脚步声如幽灵般毫无声息。
杨朔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自己在门外敲门听不见她的动静了,不免回头又看她一眼,见她刚起仍发髻梳的整齐不乱,低眉垂眼,一举一动,都安稳不见一丝紊乱,安宁的韵味动人心弦。
一愣,他忽然想:她几岁大了?
看她脸蛋,总以为她才十几岁,但此刻一见,却觉得不是,是个成年的女人。
几步之间,突然意外的思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踏进门里时,马上收回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小惠在他后面走,却觉得他步子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明显是在想东西心里紊乱,不过有了李墨翰上回的警告,她是不会再和他说话了。
看到小惠到了,安知雅要她带张老板去厨房,并且嘱咐着注意不要搞出太大动静。
他们现在是住在李家姑奶奶的小洋楼里,在这里曾经老祖宗疼唯一的女儿,给设过一个单独的厨房,但姑奶奶出嫁后,已经几乎废弃,许久没有用。因安知雅搬到这边后,是孕妇,偶尔想自己开点小灶,如今掌管李家厨房的苗雨清特别为她向老祖宗申请,让这里的小厨房重新开启。不特别设厨师,小惠能做几样东西,对厨房是最熟悉的。
交给小惠和张老板去煲药,安知雅放心,回身走到丈夫身边,发现丈夫已经睡着了。
能睡是好事,说明身体在康复。
橘色温暖的灯光下,他额头处有几粒微汗在发光。她没有多想,手指伸过去要帮他擦掉。
“嫂子——”杨朔几个人没想到她突然这个动作,紧张地低喊。
即使在睡眠状态里的李墨翰,依然是只浑身戴满刺猬的勇士。
听到背后几个人一同紧张的喊声,安知雅一怔,手指刚要收回,却是来不及了。
腕处被强力地一扼,刹那骨头快要碎了般。
紧咬住唇瓣,她忍着,即使断了骨头也不希望影响他休息。
他五指收紧,粗糙的掌心接触到的皮肤骨头,柔嫩细弱的美,外弱中干的韵,是一种熟悉到骨子里让他经常疼到心窝里的酸甜苦辣。
心头猛烈地一震,他霍地睁开了眼。
安知雅同在场的人全部倒抽了口冷气。
两颗深如黑曜石的眼底里映出她素净下巴小尖的脸,他二话不说,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众人见他眉头都不皱,脸冷得像块石板,纷纷在心里喊糟糕。
安知雅倒是一点都不舍得赵鹏杨朔等人被自己牵累的,主动开口:“是我要他们送你到这里来的。”
“他们联系你了?”这群不懂体贴他的部下一样是罪加一等,李墨翰像要剥了人皮的目光打扫过在场的每个兵。
杨朔等人自认倒霉。不过,他们当时是没有想太多,只想赶紧将他送到最安全最可靠的地方,然后第一时间凭着直觉将他送到安知雅这里来了。如今回想,的确有些欠缺考虑。要不是安知雅这种遇到危急仍能保持住自我而肃然冷静的女人,这事儿早闹大了。
“好了。”安知雅看杨朔他们个个埋着头的,在中间打和场,帮着拿件厚实的外套披到丈夫肩上,温温柔柔地说,“你知道的,如果你把这事让他们瞒着我,你不回来的话,我都是要挂心一夜不能睡好觉的。”
像是小女人的娇嗔与依赖,让李墨翰想再训斥的嘴巴吃了个闭门羹。耸了耸肩头,向杨朔等人威严地扫过去:“该去做什么都去做什么。我们队里,没有所谓一个受伤,全部工作停止的道理。尤其是当我本人有事的时候。”
这话可真是冤枉。杨朔自认在他受伤后,没有停止安排底下的人继续戒严和调查。可见得李墨翰这话是在借机让他们出去,好和老婆单独相处。一个个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安知雅坐在床边,指尖顺着丈夫的肩膀往下抚摩,意图让他绷紧的脸皮再缓和一些,问:“究竟出了什么事?突然见你被他们背回来,把我给吓的,还以为你是哪里中弹了。”
听她口气里真显出一丝丝的忐忑,如指尖拨弄他心底的弦,他哑声并带有歉意:“正因为伤的不重,我才不想让他们送我回这里。去到那接杨朔,没有遇上偷袭,只是一些猎人常用的陷阱到处设伏,防不胜防。夜里路黑,又不敢开大灯,张老板踩歪了一只脚,我去推他,没想到自己中招了。”说到最后,摸住她的手背,慎重有力地说:“你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反握住他的手,见他情绪安定了,她才敢往下为杨朔他们说话:“你没事就好。杨朔他们,你不要过多责备他们。要知道,你在这事上多责备他们一句,是在为难我,不是在为难他们。你不希望我和他们的关系雪上加霜吧。”
她的话宛如一汩温泉,让他冷冰冰的面具一点点地崩裂,最终是无可奈何地一笑:“你说的都是。”说完,握起她手背放在唇间温存着,想到又严肃地问:“我没有吓到孩子吧?”
她嘴角是忍不住微微地翘起了弧度:“孩子没有吓到。弯弯是不在这里,要是在这里,那可难说。”
小丫头机灵剔透的性子,他们想对小丫头瞒点什么,都是难于上青天的。所以妈妈被人控制这个事,小丫头都是看在眼里惦记在心里头的,只是不想妈妈爸爸担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他们这做爸妈的,暂时看不出五岁大的女儿能知道多少。
看时间差不多,李墨翰本想趁现在自己精神好,招方真他们进来,继续召开本来今晚上预计要进行的会议。
“我让张老板去煲药了。”安知雅非得让他躺下去再躺会儿,养足精神,道,“迟这一两天没有关系。”
李墨翰听说张老板被派去煲药,肯定是煲的中药,问:“煲谁的药?”
“还有谁的?”安知雅好笑地回他话。
默了会儿,李墨翰像是很无措地叹了句:“我情愿打针。”
惊讶的睫毛飞起,她不是很肯定:“你讨厌中药味?”
“中药的味道难闻难喝,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李墨翰与她辩解,又装作很英勇很无畏的,“但是,我一口还是能喝下的。”
看得出他在逞强,安知雅一刻无语,脑子里突然是闪过一抹奇怪的念头:她讨厌西药,他讨厌中药,是不是正好来个互补了?怪不得他们两人能成夫妻。
药煲好,由小惠端上来,张老板跟在后面。
看到李墨翰醒了,张老板连忙走上前,充满愧疚地问起:“李总,你好点没有?这事都怪我,如果我走路小心一些。”
“千万不要这么说。”李墨翰果断地打断他,带着微笑,“这事说起来还是我们的错,没有事先安排好,让你们在路中间承受了波折,让你们担惊受怕和受寒了。”
张老板听得怪不好意思,心里头却是想:李墨翰这样的人,值得信赖!于是,更是决定今后倾尽全力帮助李墨翰,来报答李墨翰的恩情。
小惠把药端到床前。
安知雅端起药碗,捏了根勺子,看这动作像是要亲自喂药。
李墨翰赶紧按下她捏勺子的手,感觉简直是被张老板看笑话了,抢过她手里的药碗,低头看里面的药液是深褐色,颜色浓却纯正,像是咖啡,看来讨喜并不令人憎恶,闻着药香些涩,但没有以往他一闻中药味要恶心呕吐的感觉,因此心里并不怎么排斥。唇先沾一口药液,竟是润喉,没有多想,咕噜噜,像是饥渴要喝水的人一碗头往上仰,全倒进肚子里了。
“怎样?”接回他手中的空碗,拿起条毛巾给他擦嘴,安知雅有意地问一句。
是不是咱们家老祖宗的东西比西药好多了?
李墨翰失笑:“这个好不好,要看遇到什么样的医生。”
一句话劈中要害。安知雅也没想到要瞬间改变他的观念。好比她自己永远都改不了对某些东西的厌恶。
夫妻之间总是需要慢慢磨合的,然彼此尊重是最重要的。
等丈夫再躺下去睡后,安知雅与张老板走到隔壁房间。方真和张齐亚一直都候在这个房间里等消息。
见她过来,两个人齐齐站起,问:“李队怎么样了?”
“没事。喝完药,今晚应该是不会发烧了。”安知雅故意将口气拿捏得像是小儿科的事情。
她心里即使再惦记丈夫的伤,更没有忘记丈夫肩头上沉甸甸的责任,所以,在他养伤的时候,她必须将他肩头的重担尽可能分担过来一些。
两个人听她这话,再看着她脸色如常,同是心里的石头咚的落地。
如果李墨翰发生什么事情,别说安知雅本人忧心如焚,他们一群人,都觉得是不可想象的。没有其他人,能比李墨翰更让他们感到安心和可靠了。
方真在意识到内心里这个想法时,吃了一惊: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认可了这个上司。
“都坐下吧。”安知雅自己先了把椅子坐,望向墙上的时钟,“现在是快三点钟了,把握这一两个小时,我们先自己把情况互相汇报一下,有个整体的概念。”
眼见她是打算为李墨翰主持会议,其余三个人互看一眼,因为都知道她在中药这方面的意见力度其实比李墨翰还要强一些,李墨翰又在伤中,事情不能一直往下拖给敌人机会,因而,都围坐到她四周,进行讨论。
方真率先急着汇报:“自那一晚后,敌方很狡猾,并没有马上上当,而是再三又从我这里窃取情报。幸好照我们之前商量的,把数据分为了几部分,做得很像机密商业秘密的样子,分别存于几个地方。但是,究竟看了数据后,他们能不能上套,我现在尚未接到任何这方面的迹象。”
可以说,方真这一套,是最首要的一步,然能不能成功,却是都要看敌方后续的动作才能判别。
当初他们设计的方案是连环套。方真第一步,第二步是张老板所在张家为中心,集合一群爱国人士,在国内中药市场上放出烟雾弹。
轮到张老板汇报国内情况的进展:“按照我们计划的,在市场上放出风声,说有人需要高价收购这几种中药。而且,YSS的几大中药供应商,现在都是我们的联盟,如果贾艳荣派人去询问这几家供应商,对付贾艳荣的口供是一致的。我相信他们在这方面不会起这个疑心。同时,我们开始故意囤货,制造这几种中药一时供需紧张的局面。”
敌人肯定是动了点心的。从二老爷对李家资金动手,都可见一斑。然安知雅眉头微拧,并没有掉以轻心,再一次确认:“你确定,YSS以往的所有中药供应商,现在都是与我们通好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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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亲亲,肥妈水痘,四十天,呃……。还没过,夜里作噩梦,怕毁容了,小疙瘩一个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