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咬的肯定,事实并没错。二房再想有意讨好安知雅,也没有这个无私往厨房备用金大量贴私房钱。再说了,二房真是有意与安知雅一块站吗?

于是说到这二房的二奶奶,是代李太奶奶掌管着李家的家用财务。安知雅在去二奶奶那里拿钱之前,问全姨:如今大房女眷管的是什么?

全姨道:以前,大奶奶管厨房,挪出给三房大孙媳妇六婶接管后,清闲不少,如今管的是家里的物品,包括车辆、摆设等等。九嫂去年刚进门,又碰上怀孕,什么都没来得及管。

那么,三房六孙媳妇腾出了厨房管理后,还剩什么在管。

全姨细细说来:若论人数,二房与三房是差不多的。只是三房的三奶奶三爷爷死的早,权力落空。为了家里制衡,三房腾出厨房给大房的人管,李太奶奶必然会另划分出权力给三房。

果然,很快传来消息,李太奶奶要把大奶奶管的物品中单独抽出车辆与花园两项交予六婶。这样一来,李家的家政大致可以分为三大块,一个是财务,第二个是物品,第三个是厨房。至于用人这块,是与事务联系在一起的。比如全叔一家,归李太奶奶一个人使用,在李太奶奶个人支出中划钱。要论哪个房管的比较重,无非是二房了。拿公司来比喻,哪个公司和单位不是财务最有钱最吃香,哪个国家不是银行最有钱最吃香。

显然,二房压过大房是有道理的,二房人口如今为全家最多,全家香火最旺,墨字辈即李墨翰这一辈,最大的曾孙为四婶所出,岁数大李墨翰三岁,这位称为大哥的李墨成,出奇意外,居然还未结婚,据说是以事业为本。

安知雅走到二房去见二房奶奶的时候,二房的管家是把她直接引到了四婶那边。老四为二房的大房,两个儿子,大儿子李墨成,二儿子李墨州,排行老七,他的媳妇七嫂,第一天由四婶带着与安知雅见过。

走到房间里,又不见四婶,只有七嫂在等着。

“知雅,快,这里坐。”拿了块绣花的毛绒垫子垫在一张精致的桃花木椅子上,七嫂的热情一如往来。

由于纽约的天气与中国的华中地区差不多,今十一月份,已是冬初的态势。只要不下雪,在外走动穿件棉外套和毛线衣基本可以御寒。但是在屋子里走动,因有暖气供应,温度高时,穿T恤衫都可以。所以,七嫂在家中,还是穿着那件淡淡的白绿家常服,偶尔外加一件咖啡色的毛线衣,只有真正出外,才会加上厚外套。相较而言,安知雅人显得瘦,刚从外地来,不敢在穿着上马虎,在李家内无论哪里走动,都穿了羊绒毛衣,也不怕臃肿难看和麻烦,只要出屋外,都是套上厚实有帽子的棉外套。

七嫂帮她脱了的外套挂起,看着她身上那件浅白没有花纹的纯色羊绒毛衣,笑说:“这是自己手织的吧。”

“嗯。”安知雅简单应道,不是戒备,是向来如此寡言。

七嫂听此,有些尴尬,却没有为此冷脸,而是拿起了自己椅子上的一件未织完的小孩子毛衣,展开给她看:“九嫂那孩子今年不是刚病过一场吗,我婆婆和我商量,想给孩子用手工织几件物品,你觉得这颜色怎么样?”

“一般。”安知雅依然简单两个字,完全不卖对方的面子。

小孩子的衣服,说来说去就那几个颜色,只要鲜艳的都好看,九嫂的孩子她没有见过,何谈来哪种颜色见的好能衬孩子的肤色。说到底,二房对她客气可能是想笼络她。毕竟,她来到李家后,与大房的人都还未正式见过面。但这不意味她能为了二房,和大房先公开划分界限。亲戚中,也有远近,有些界限说什么都不能踩的。

七嫂被不冷不热地顶了两次,多好的热情和目的,都得冷了。况且七嫂这人既能被四婶带出来见人,聪慧必是有的。笑笑,但那笑没有原先那般灿烂了,毛衣搁在了一边,桌上的花茶是先准备好的,倒了两杯,这回没有亲自端给客人,就在那里放着,你爱喝不喝。

安知雅觉得这样的开始才是好的,不然很难进入这涉嫌割地赔款的谈判。两个互相友爱的人在中间突然翻起脸来,比一开始厮杀要难看的多,她安知雅不喜欢做这种虚伪的事。

七嫂闲闲淡淡坐下来,拿起毛衣针边织边说:“我婆婆出去了。二奶奶说,如果你来找,要钱,说个数,由我报过去。知雅你也别介意,我们二奶奶身体不好,怕你进去她房里闻着那药味儿头晕。”

“一开始六婶是拿了多少数?”安知雅问。

“这个,据我所知,当初大奶奶向我们二奶奶拿,到后来数目移交给六婶,都是二奶奶和六婶自己主张,没有个定数。太夫人在这方面有交代过,什么都能省,这厨房的不能省,我们李家在吃方面的用度是很宽容的。”七嫂道,丝丝碎碎的声音是愈来愈冷,完全公式化了。

在安知雅听起来,这与公司财务人员的口调是一致的。这符合她心里面有关二房财务人员的形象。在公司干过的人都觉得向财务拿钱难,财务最喜欢拿一些规规条条包括以往的例子,设门槛为难和各种推拒。管财务的人不能说全部都是冷,相反,多是见风使舵的。那怎么才能从财务手里拿到钱呢。

一种方法是拿上面的人来压,最好是拿那个最终决策的老板来说事,多少钱财务都得拿出来的,哪怕财务自己得先从其它公款移过来贴你这块,老板只要一声令下,什么都好办事。

另一种方法,是钻漏子,与财务玩智力游戏。

只有以上两种方法,如果误以为巴结财务能得到挪用公款好处的,只能说是新进职员一点都不懂得财务。财务人员的本质是,为老板理好财务,账面出现问题,即要被老板炒鱿鱼。如果作为一个财务能多设门槛让下面的人拿不到钱拿少钱,才是老板心中的好财务。因此,安知雅没有任何好处选择能要二房的殷勤。

与二房的人怎么玩这场智力游戏,安知雅之前有想过好几个版本了。而七嫂的这番话,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之于为什么不拿李太奶奶来压人,那是由于李家各人都想必要看着她这一场较量。这是一场智力的较量,不能用官压官。

“厨房与财务是每隔多久结一次账?”安知雅问。

“这个可以由你自己定。”七嫂仍低着头织小孩子毛衣,“反正六婶那笔数我们这边和六婶交接,与你无关。”

“从今天划分。”安知雅也不客气,口渴了,自己拿了茶喝。尝一口,财务果然是有钱,上等的茉莉花茶,香气浓郁,迎面扑鼻,宛如春天来临的气息。

“想从今天定每个月一次,我们这边是没有问题的。”七嫂这话等于同意了一个月一次结厨房账金。

“你们那边结账,应该对我这边厨房每次上报的账单有个账面细目划分的要求。”安知雅说。

七嫂手中的毛衣针错了一针,赶紧重新挑开:“按理说是这样没错。不过,没有关系。第一个月,你不熟悉,我们不会硬做规定。”

安知雅冷笑一声:“七嫂,你确定你这话能代表二奶奶拿的主意?你这话的意思,等于说是下个月这个时候我报上来的账,不管如何,你们二房都是要给报销的,而且责任在你们二房身上而不是我身上。”

“这——”七嫂低着的脑袋,皱着的眉,使劲儿对着那错的一针。

“问问你们二奶奶吧。如果你们二奶奶同意,也麻烦我们彼此间立张字据,道清楚各自职责。不然,你们这钱我还真不敢拿。不是拿多拿少的问题,是彼此之间账目不清,公私不明,会伤了我们两房的和气。七嫂都给我们九嫂的孩子织毛衣了,我怎么可以做这种会陷害七嫂不仁不义的事情呢?”安知雅淡淡说完,淡淡一搁杯子,自己起来,自己倒茶,一气呵成,完全不当自己是客。她这是来谈家内公事,等于公司内部职员交流,双方平等,不会当自己就得低人一等的客气。

七嫂放下了毛衣后,绞了绞秀眉:“这样的话,弟媳,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老人家意见再过来。”

转了称呼了,由知雅变成弟媳。安知雅道:“七嫂尽管去。我有的是时间。今天是六婶最后一天在管厨房。”

永远,不要吝惜把和财务磨叽的时间留出来。因为,财务永远不会如你所愿,除非你自己是老板,拿的是你自己的钱。

七嫂把话禀到二奶奶房里时,二房的女眷都在,包括声称出外的四婶。

“真是一颗不软不硬的钉子!”四婶的眉头皱了一个大疙瘩。

“有人说她自己和六婶夸口,说是公司高级管理人员,管理这些家务事等于小意思,将六婶差点活活气死。现在看来,她这个夸口是有点道理的。”二房里的五婶若有所思。

“但她气焰也太嚣张了,以为她是出自公司干过公司的活,就很了不起吗?我看,不如告诉她二奶奶头晕,拖她几天,拖死她!看她先不先向我们求饶?!”怒气中冲,说话不饶人的是二奶奶的二女儿十姑,离婚后回娘家决意不再嫁的女人。

一时间,这些二房的女眷众说纷纭,议论不休。然不管怎样,无疑,安知雅这个人,软硬不吃,让人难以讨好,令人不知觉感到生厌和棘手。

坐在最上头那张太师椅的二奶奶开了口,声音倒是温温声声的,像是不见半点不满的情绪,哪怕明摆安知雅这一套是对着她这个二房掌门而来的:“她想当清官,但世上清官难以生存。”

姜是老的辣。老人家一句话,底下的女眷都笑开了眼。七嫂明显松了口气。

“你回去时,尽管照她说的办,该怎样的手续怎样做。看她报多少钱,再到我这回话。”二奶奶稳如泰山,一步棋对一步棋。

安知雅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相反,都是站得住理。她若在这上面做文章,倒是显得财务自己本身管理账务不明不清,有帮赃和私吞嫌疑。漏到太夫人耳朵里,她们二房想必不用管理财务了。以小失大不值得。

领了二奶奶的命令,七嫂回去,带上纸笔,与安知雅对谈论账。

由于安知雅有备而来,七嫂本人又在二房里管理财务有两三年,立下这些可能的厨房账目分类,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半个小时后,立下了每月厨房与财务账目交接细项。安知雅签下名,七嫂拿文书交回二奶奶那里签名。

二奶奶先交予底下的四婶和五婶看了看,两位婶婶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这些账目项,与之前的六婶并无太大区别。二奶奶点了头,问七嫂:“她有说要多少备用金吗?”

“到现在还没有提到要拿多少钱。只说这些细则没问题,那么,备用金肯定也没有问题。”七嫂有点惴惴不安的,总觉得这个安知雅高深莫测,一脸的淡漠生冷,不知腹中吞了多少墨水,能让人心惊胆跳。

那些女眷听这么一说,也都和七嫂一样有了担虑。五婶道:“这事,不然报到太夫人那里,让太夫人定夺好了。”

“笑话!”二奶奶没有开嘴呢,十姑又先冲出来话抢说,“太夫人知道,肯定会说你们二房连这点事都拿不定主意吗?”

二奶奶对二女儿的意见,却是赞成的:“因我们不是第一次接手厨房这个项目,如果我们去跟太夫人说,请求老人家意见,做法稳重,但相对来说,会显得我们好像刁难这个新出茅庐的小媳妇。”

众人点了头。

二奶奶对七嫂道:“你代我把这个名签了。再来和我拿钱。”

七嫂接过二奶奶的印章,盖在了双方协议上。接着,取了其中一份,送回给安知雅,便说起具体数目的事。

安知雅在她一去一回之间,已经在心里大致算好了厨房一个月的用度:“八十万。但这个数,不计节日在家办宴的格外支出,这点在协议上已经表明清楚了。”

这个数报回来,却是大出二房所有人的意料。毕竟,以前六婶一拿都是一百万的整数。本以为这个安知雅在拿钱之前做诸多刁难是为了狮子大开口,结果虚晃了一枪,倒显得她们二房斤斤计较。

“批了,给她钱吧。”二奶奶揉着峨眉头说。

二房的女眷都没有话说,包括那一开始认定了安知雅使坏的全身怒气的十姑。

安知雅从七嫂手里接过厨房备用金专用的银行卡,仔仔细细把棉袄穿整齐了,暖和了,才走出二房的门。二房的女眷从窗口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孤独却坚韧地在路上行走,被阳光拖下来的影子,充满了斑驳的色彩,各自的心境中起了奇妙的变化。

十姑啐了口:“她那件外套在哪里买的,真难看。”

二奶奶朝二女儿瞥了一眼:“你找时间,送她件衣服看她收不收。”

“她那样清高的人,会收我们东西吗?”十姑不想凑这个冷脸。

二奶奶对这个二女儿是不寄望了,眼睛是往屋子角落里一直默默无声的那个年轻女人说:“兰芝,你和太夫人感情较好,或许由你去从中说说,这事能有眉目。”

“好的。二奶奶。”姚兰芝细声的乖顺地应了这声,那柔顺的美目,是与七嫂遥遥相望上。

安知雅走到半路,又遇上了自称大房管家的人,说是大奶奶要见她。

“大奶奶前些天便想着要与太太你见面了,毕竟是自家的子孙媳妇。可是,你一直在太夫人房里做事,大奶奶不敢随意把你叫过去耽误太夫人的事。”对方说了一大堆,以表示大奶奶此番问话并无二心,只是想联络媳妇与婆婆的感情。

早晚都得见。之前找不到机会,一是大房长辈不唤,二是明显丈夫与大房长辈不亲,有意忽略不见。今大奶奶才要见她,是因为她安知雅真的是在李家开始掌到权了。李太奶奶说让她管,但是,若她安知雅没有在二房里拿到钱,没有钱在手什么都是空谈。大奶奶今是见她拿到钱了,叫去训话绝对是应该的,属于一个婆婆的本分。最好嘛,媳妇能把到手的钱交给婆婆主意,更好。

这大房与二房离的距离并不远。走到大房,迎面给她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穿着上不比二房三房的女人时髦,有些严谨,挽着的发髻,那叫做梳的太过整齐,显得一丝死板。据那引路的管家唤,安知雅称呼了对方一声:“七婶。”

这位七婶,就是那个初生女儿被认为是中毒的九嫂的婆婆。

“侄媳妇。”七婶那个笑,不像六婶虚假,不像二房的四婶七嫂殷勤,挂戴的有丝尴尬,“你来这么久,我们都没有见上面。”

这才叫做真正亲人之间的一点真情流露,自家房里的人果然与他房不太一样。

“七婶,是我和墨翰不对。但你知道,太夫人那里忙,走不开。”安知雅顺着大奶奶先给出的理由应付,对于七婶伸出来的那只手,却是握了握。

七婶见她愿意亲近,那是相当高兴的,一路挽着她的手臂,走向婆婆的房间。

安知雅见她一路都不说话,便知道此人很畏惧自己婆婆。想必,是该畏惧的吧。有闻大奶奶过于苛刻不近人情,表现在,大儿子大儿媳,私奔不归家;二儿媳常年不管事务,躲在深闺中,把事情撇得干干净净。其中最有力的证明在于,厨房这般比管理物品更重要的事居然后来交给了六婶去管。当时太夫人对外称是大奶奶年纪大了,吃不消厨房此等杂碎琐事。照安知雅看来,倒不如说是大奶奶在厨房有可能过于苛刻,不止员工吃不消,连家里用饭的人都吃不消了。

走到房门口,听着房间里传出嗯嗯哼哼的声音。

七婶又尴尬了,半红了脸皮说:“按摩师在给老人家推拿。老人家一到冬天浑身酸痛,不能入睡。侄媳妇,据说你学过推拿的,应该不会见怪。”

“我那学的推拿不叫推拿,只会在人大限的时候掐几个穴位。”安知雅朗朗当当的声音先传入一门之隔的卧室里面。免得到时候老人家以她会推拿为借口,要她孝顺天天要她来这里给人推拿,顺便把她管得死死的,让她无暇管理其它事务,这权力,自然旁落到老人家手里了。

所以说,这大奶奶真会挑时间,早不挑晚不挑,明知道自己在推拿专门喊她过来。

七婶对此是完全无话可说了,只用一双浑浊的眼珠向上打量一下安知雅高挑的身高。安知雅长得不漂亮,但是这身高倒是符合模特儿的标准。

安知雅一时呢,对于长房的人,也不敢妄加评论。能被李家招进来当媳妇的,理应智慧上不会太差。要么是婆婆技高一筹把人压得死死的,要么这些人自有应付的策略。

“妈。”正要敲门进去,走廊另一头走来的年轻女人抱着个小娃,俨然是九嫂了。

“孩子刚好不久,怕吹风,你抱出来走廊做什么。”七婶竖起眉,有点叉腰的姿态对着儿媳斥话。

九嫂对于自己婆婆,不知是不是不怎么畏惧,一直在年轻的脸上绽开如花的笑容,抱着孩子走到安知雅面前:“八嫂,你好。”

安知雅在李家这么多天,见过的年轻女人真不算多,只因这些女人喜欢藏着,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自愿露脸的,完全符合大家闺秀的性格。见过了小家碧玉的七嫂,这个自家房里兄弟的九嫂,那姿色是整整上了一个层次。哪怕是生了孩子,身材一如窈窕,体态风流,眉毛如画,标致的瓜子脸,笑不露齿。手里抱着的这女儿,说是病过一场,仍是粉嫩可爱,年纪小,也是露出了小美人的骨骼,笑起来那叫做一幅画。

咯咯咯,那女娃应是被母亲一逗,对着安知雅甜甜地笑了起来,充满了童真。

“她小名叫做悠悠,现在有七个月大了。”也不管安知雅有没有兴趣,九嫂已经急着先把女儿介绍给安知雅认识。

安知雅想了下,道:“我也有个女儿。”

“我知道。听说过了,在太夫人那里养着。”九嫂说着这话,不无羡慕的语气,“八嫂,如果你有空,常来坐。悠悠也很喜欢你。”

母亲刚说完这话,女娃又是咯咯咯一笑。

安知雅对于大人都没法完全的信任和亲近,却是不会拒绝无辜的小孩子,道:“有时间再说。”说完这话,忽然想起,接上一句:“我刚从七嫂那里过来时,七嫂说织了毛衣想给囡囡。”

七婶和九嫂不约而同地在脸上闪过一丝不知如何形容的颜色,紧接九嫂说:“七嫂真是有心。”

“是,有心。”七婶木头似地附和。

房里的老人家即使有意晾一晾安知雅,今听她们在门口磨磨唧唧一时,也变得有些不耐烦,唤道:“是谁啊?”

一听老人家发话,九嫂抱了孩子走开。七婶推开门进去,喊:“妈,是墨翰的媳妇过来给妈问候来了。”

“喔。”老人家在床榻上翻个身,背对起了她们。

七婶将门关上,那个年纪三四十岁的女按摩师,仍在给老人家的腰背上拿捏着。

一时间,屋里静默到只听见女按摩师给老人家拍背的声响,啪、啪啪、啪啪啪,节奏、力度错落有致,声音悦耳,可见其手法规整高超。

“妈。”七婶见自己连同安知雅当着外人的面都被晾起来,实属尴尬至极,“妈是不是有什么话?”

呼——老人家这一声,极像是按摩的太舒服,睡着了。

安知雅垂下的眼稍一思索,与望过来的按摩师对上。那个按摩师便笑着说:“哎,太太,是我揉的太舒服了是不是?”

老人家这下想装睡,却是极其难了,若继续装,七婶就可以正正当当先带安知雅离开。于是,老人家不悦地睁眼扫过那按摩师,坐了起来:“茶。”

七婶急急忙忙将桌上备着的开水壶里倒开水进茶壶,现冲上一杯热的,端给老人家。

老人家接过,慢慢地喝着。

安知雅只负责站,不说,也尽可能不和老人家对上眼。

喝完一杯,老人家将茶杯交给了那按摩师。那按摩师笑着离开房间。七婶则忙问:“妈,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吃。这时候去麻烦你六婶,是隔房的人,要说闲话的。”老人家摆了摆手。

现在对方点出了厨房这事,安知雅更不敢随意接这个嘴了。

“妈。”七婶则是得接着老人家的话说,“明天开始,侄媳妇掌了厨房,一切都不一样了。”

“嗯。那也得看她怎么想。”老人家道。

“能有什么想的?知雅现在来见你老人家,不就是表明了一切吗。”七婶道。

这话,安知雅可不敢让七婶代替自己答了,到时候自己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开了口:“大奶奶如果想吃什么东西,尽管和我说,这是我做媳妇分内的事情,不管我有没有管厨房。”

七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尴尬到想现场钻个洞,眉间隐隐现出了点怒气。安知雅这话是在扫她这个做长辈的脸,再好脾气的长辈是受不住的。

老人家见此状况,却是极其满意的,又装作不满地向七婶提了提眼皮子说:“你没有事,先出去吧。”

七婶正巴不得逃离这个地方,道了声好的,就此退出了卧房。

老人家又把安知雅晾了会儿,恐是见时间差不多了不好再晾,说话:“墨翰怎么不和你来?”

“奶奶您叫的急。墨翰又不在家。我不敢耽误奶奶的事。”安知雅三句话,三个理由条理分析。

“如果他回来了,你让他过来。回来这么久,连他老爷子都不见一面,不成体统!”老人家说到末尾这句,那是真的气,气得咬牙切齿的。

按说这大房本不该这么不济,原因都出在了这一个个喜欢逃家的子孙上,一点都不为过。

可安知雅这事能管得着吗?肯定管不着。你老人家都管不住你孙子,意图让你孙媳妇来管,你自己都管不好的事还要怨在你孙媳妇身上?!所以说,这世上媳妇难当,就是这样来的。对比之下,李太奶奶,那是高瞻远瞩,俯瞰世间的高人,不似一般婆婆。

安知雅有理由推断,李太奶奶和大奶奶之间是矛盾重重的,至少彼此不欣赏的,毕竟李太奶奶可是放任了两个大房孙子往外跑。

见安知雅许久不答话,老人家忽然一声喝:“你聋子吗?!”

这个火爆脾气和随口而出的粗话,怕是连一点大家族里的含蓄都没有了。

安知雅道:“奶奶叫我来究竟是要我怎样,我到现在还摸不清楚,所以不敢答奶奶的话。”

老人家算是明白了,胸口起伏了两下,瞪足眼睛:“你不是不明白?你是故意装傻!”

“俗话说,傻人自有福气。傻,并不是件坏事。”安知雅说。

老人家见自己在口头上输的不是一丁点,呼吸又喘了两大次,说:“你在二房那里拿了多少备用金?”

“八十万。”安知雅觉得这个数也瞒不住任何人。

老人家果然是一愣,望着她:“你是真傻了是不是?这物价天天涨。你六婶拿了一百万,你只要了八十万?!”说完老人家不服气地拍着旁边的桌子:“如果你不懂,应该过来先问问我,或是你七婶,都是对的。你自作主张,让人笑话,到时候怎么办?”

“现在不到一个月,一切难以结论。”安知雅依旧不卑不亢的,但也绝不让步。

老人家却是迫不及待了:“这样,我以前管过厨房,比你清楚。你把钱交给我,我帮你弄账。至于人和其他事,你自己管。”

有这样一个事事都要握在自己手里的老人,怪不得大房如此沉闷不济,因为都离心了。

安知雅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如果奶奶没有其它话,我先走了,太夫人那里还有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老人家吼了,“你拿太夫人压我是不是?!我告诉你,要不是我,你能拿到厨房吗?!”

虽然事前已经有所猜疑,但今听亲口承认,安知雅终于体会到丈夫那天在听见九嫂的孩子中毒时那一脸的沉默与容忍下的情感。

这样的老人不需要再多说一句了,安知雅打开门径直出去。身后,嘭一声门板上的撞击,四碎的瓷器落在地上,宛如四处尖叫逃窜的灵魂,刺着人的心尖肉。

疾步走回李太奶奶那屋,这里是风暴的中心,却也是整个李宅最安宁的。

全姨迎上来,帮她把外套脱了,发现她一身的热汗,道:“太太是在哪个屋子给闷的?”

安知雅避而不答,问:“弯弯在太夫人房里吗?”

说起小丫头,全姨那是笑不拢嘴。可以说,李家现今的小孩子里面,哪个都比不上小丫头这般富有灵气的,真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小丫头现今天天在李太奶奶屋里,早上半天学习,下午半天玩乐,偶尔给老人家读读书念念字。

李太奶奶不会要求小丫头逗自己玩,要孩子唱歌作诗的事更不会做。但是,得知丫头喜欢弹钢琴,专门让人移了自己那台钢琴过来,晚上亲自教导半小时,又找了个女钢琴老师给小丫头讲课。

小丫头原先对这个老夫人并不喜欢,因为老夫人总是以一种傲慢的语气像是在向她炫耀这里有多好,似有贬低她姥姥和曾外公徐云松的嫌疑。然而,处的久了,便发现,这个老夫人拽是拽,本事倒是不少。比如找来教她钢琴的这位女老师,美国著名音乐学院的教授,教的那个水平,绝不是曾夫人苦心请来的钢琴老师能比的。

卢雪来这里的任务,就是一天到晚陪着丫头。李太奶奶对此并不阻止。于是,卢雪有条件亲眼看着小丫头每天在李太奶奶屋里的成长。这个成长是令人惊奇到不可置信的。

李太奶奶规定的小丫头半天学习,是划分为了古文一小时,以及三小时的数学,下午的玩乐,都是用英文交流。古文这一块,由于不是小丫头的兴趣,进步慢,得一点一点地咬。但是数学这块,几乎是一天一个级别的跳。比如今天学一年级的算数课程,明天马上进步到二年级的数学课程。李太奶奶对丫头的数学是手把手的教。英文嘛,既然规定了整个环境都用英文交流,小丫头那英文水平要提高,也是非常容易的事。

总体而言,卢雪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英才教育。这种条件,真不是普通人家能办到的。

怪不得那九嫂一听说弯弯能在太夫人屋里学习,羡慕到何种程度。恐怕,这李家里面,个个都要羡慕死了小丫头。

“不会做?”李太奶奶近几天,很喜欢用这种鄙视的口气来挑衅孩子。

拿笔头挠着头发的弯弯,鼓了鼓腮帮子,圆圆的小眼珠子瞪了瞪老夫人。

“你爸爸,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我教了五天,他已经能做初中的数学题了,你不能做?”李太奶奶嘴角挑着弧度,“你还嫌弃我们李家?你有嫌弃我们李家的能力吗?”

弯弯的小脸蛋涨得通红,像个可爱的小番茄,却是十分生气的,斗志十足:“我做给你看!”

李太奶奶脸上故意板着,乌亮的眼睛里却是充满了浓浓的笑意:能在后代中发现一个有能力有天赋的孩子,都是她这个长辈感到无比光荣和喜悦的事情。

孩子,代表希望。

安知雅知道表哥徐乐骏来到李家那天的事,还是经小禄口里传出来的。

“他刚到美国,有点水土不适。知道我在李家,让我过去给他看了下。因为他的主治医生不在纽约,出差了。”小禄说。

“他现在住在李家吗?”安知雅问,心里盘绕思索着另一个人。

小禄可能是有听李墨翰说了他们三兄妹与阿源的事,见四下无人了,才低声说:“他和阿源住一块。阿源住的地方你可能不知道。”

安知雅好奇的是,他直接叫阿源,不是一家兄弟吗?应该有排行吧。

“阿源的妈妈,是我们的大姑。嫂子,你知道吗?我们排行里面,不管性别分别的,我们这位大姑呢,是未婚生子,当时被三房的奶奶爷爷赶出家门。等三房的奶奶爷爷去世后,太奶奶专门托人到国内寻找,才把阿源找了回来。阿源就此姓李,生父是谁也不清楚。按理来说,他在我们同辈中是排行老二,我们都该称呼他为二哥。但他本人不愿意,非要让兄弟姐妹都叫他阿源。阿源现在住的地方,是我们姑奶奶那幢原先的故居,太夫人特别批准的。因十几年前,我们李家与姑老爷那一家子,终是完全的疏远了。太夫人担心那屋子长久没有人气,废了,让阿源过去住。”

因为阿源生来这特别的遭遇,性格肯定与其他长辈同辈都合不太来,太夫人这一步棋,可谓是用心良苦。

“他们过来几天了?”安知雅问,一方面她还得考虑卢雪的问题。

“据说是我们到美国那天,他们也转机在当晚到的。听说了太夫人没有事,就没有进李家,而是去往了城里。现忽然住进来,自然是由于徐乐骏的身体不大舒服。”小禄说到此,眼神闪烁,有点逃避的意味。

不用说,小禄忽然来告诉她这话,也是希望她能去看一下徐乐骏。可她怎么敢呢?最少得丈夫在场吧。思量这些的时候,安知雅眉尖一蹙:“小禄,你和阿源感情很好?”

“不能说好。只能说,我和八哥一样,都认为是兄弟。”小禄一笑,咧开整齐划一的白牙。

小禄平日里是个古灵精怪又不喜欢管事的。安知雅以为,现在能让小禄说出这话,说明李家真是要有所改变了——在丈夫回来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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