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最普通不过的清洁用品储存室,顶部的吊顶中间镶嵌着一盏方形的白炽灯,光线冰冷生硬,房间的三面墙壁都摆放着毫无美感可言的淡灰色的铝合金置物架,卷纸,漂白液,消毒用品,飞鸟牌的银胶带,各种说不出用途的白色塑料罐,下层是被整整齐齐卷成筒状的替换用的地毯。
大概是因为完工期限比较紧迫的缘故,水泥地面上草率地铺设着一层深色的地板革,微微有些凹凸不平。
在男人进入清洁室的瞬间,加尔文用一根坏掉的拖把将他击倒在地。
“砰——”
那个男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让加尔文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他已经将这个人直接弄死了。加尔文伸手将男人拖了起来,后者的头仰起来,在摔倒在地的时候他的鼻子被撞伤了,殷红的血顺着歪斜的鼻孔流了出来。加尔文的目光颤抖了一下,一会儿之后,他意识到男人还在喘气,他用一捆尼龙绳将男人牢牢地捆在了金属架上。
几分钟后,男人总算是悠悠转醒。
他似乎还有一点儿没搞清楚状况,表情扭曲地发出了一声痛苦的□□。
加尔文弯下腰,用手抬起那个男人的下巴,他毫无感情地扫过对方肿胀的面容,然后开始追问男人关于伊莎的事情。
“我不知道……”
男人脸上的肌肉因为疼痛而抽搐着,他困惑地看着加尔文,目光里混合着恍惚和恐惧。
加尔文给了那个男人一拳。
跟暴力的行为截然不同的是,他的语气跟之前一样,又冰冷,又沉静——在这一刻他看上去几乎有了那么一点儿里德的气质。
“我知道那群孩子在这里,”加尔文说,“那些孩子数量并不少,你没有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去处。”
而在十分钟之前对加尔文显露出迷恋之态的男人,现在看着加尔文,就像是看着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一样。
“那些候选圣童……我知道他们在弄那什么该死的候选圣童……但是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他们不允许我这种新人插手这种事情……”
鲜血汩汩地从男人头发里头的伤口中流淌下来,顺着他因为被殴打而变形的脸颊淌入黑色的领口。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两团凸起的,长着细细□□的肉块。
“看,你明明知道‘圣童’。”
加尔文说,他的手举了起来。不过在新的拳头落在男人脸上之前,男人流出了眼泪,他拼命地点着头,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我只是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牧师们担心那些孩子会惹来不必要的注意……他们让那些孩子先离开了……”
加尔文的脸色在听到男人的回答之后变得格外阴沉,很显然,这可算不上是好消息。
“为什么他们会害怕孩子会引来注意?他们对那些孩子做了什么?”
加尔文拍了拍男人满是冷汗的脸颊追问道,后者的身体瑟瑟发抖,带动着身后的铁架都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不知道……”
“那些孩子之前待的地方是哪里?”
“东侧的裙楼……天啊,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他没有来得及说完那句话,因为加尔文用之前击倒他的拖把又给了他一下。
男人重新陷入了晕厥之中。
加尔文低着头凝视了他一段时间。
“坏运气。”
加尔文喃喃地嘟囔道。他费了那么大力气总算潜入了降临派的教堂,绑架并且弄晕了一个低级工作人员,而最后得到的消息却是:伊莎可能压根就不在这座教堂里。
留给加尔文的时间并不多,哪怕这个像是死狗一样躺在他脚边的男人只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工作人员,但是他的失踪最终还是会引来降临派的注意,更何况没有出现在应在场所的还有“莉儿”。
而一旦降临派找到这个男人,他所知道的关于加尔文的一切都会暴露在那群贪婪的猪猡眼前。
加尔文弯下腰,他的手在男人的大动脉上停留了一会儿,人类的血管在他的手指下方活泼地跳动着。
加尔文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
【你应该杀了这个男人。】
有个声音在他的脑袋里清楚地开口。
杀了这个男人才会是最优的选择。
不知道为什么,加尔文觉得那个声音里头有着里德和维吉利还有芙格的腔调。
停顿了几秒钟之后,加尔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换上了那个男人的衣服,黑色的外袍,麻制的长裤和小牛皮制成的皮鞋。被粗鲁地扯下来的假发被加尔文盖在了男人的头上。而男人的嘴里被塞进了自己的袜子以确保在他清醒之后不能大喊出声。
加尔文低着头打开了清洁室的门,穿着那个男人的衣服之后,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低级降临派神职人员,当然前提是他不能让人看清楚他的脸:加尔文没有时间将自己脸上的化妆品清除干净,当然,就算他那样做了,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这栋建筑里头可不会有哪个新进人员有他那样引人注目的面容。
加尔文沿着长长的走廊快步朝着男人说的东侧裙楼走去,不管怎么说,他总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去那里看看。他走过了一间一间房门紧闭的祈祷室,看上去崭新没有使用过的偏厅,还有一条一条蛛网般通往不知何处的走廊还有楼梯。在紧张的情绪中,加尔文甚至会有种自己已经陷入了迷宫的错觉……从外面看,这栋建筑确实相当宏伟,但是,真的有庞大到这种程度吗?淡淡的疑惑掠过加尔文的心头,他感觉到自己脖子后面的汗毛立了起来,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人正在偷偷地窥视着他。可是,当加尔文猛地回过头时,他能看到的只有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又一幅画像,画师们通过揣摩加尔文小时候的照片想象出他长大以后的样子,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些画像上的天使每一个都有同一张扭曲而僵硬的脸,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塑料制成的假人,咧开嘴发出来的微笑让加尔文的胃部感到了轻微的不舒服。
每一个天使都被刻意地画上了巨大的,华美的翅膀。
加尔文觉得那些人绝对想象不出那对翅膀的羽毛中爬出白白软软的蛆虫是什么模样的……然而他知道,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走廊的尽头,加尔文看到了一扇紧闭的双开大门。
那扇门被漆成了深红色,旁边有一块冷冰冰的银色金属牌,上面有黑色的烤漆字迹——【东裙楼房间203——320】。这块金属牌上的字体让加尔文想到了公墓里的墓碑,霍尔顿医生墓地上那块价格不菲的大理石板上用同样的字体刻着字。加尔文拉了拉那考究的黄铜制的弓形把手,大门发出了几声“嘎啦嘎啦”的声音,并没有被拉开。就跟预料中的一样,这扇门被锁起来了。
加尔文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慌乱。他取出了一根之前在清洁室里找到的细铁丝,将铁丝的一头插入了门上的锁孔企图打开那扇门。
“嘻……”
而在加尔文仔细研究那扇门的时候,他恍惚间听到了门后面似乎有小女孩轻声的嬉笑。那细微的声音让加尔文瞬间提起了精神。
“有人吗?”
他惊喜地将嘴唇贴在那条细缝上喊道。
“……”
不过等了许久之后,门后面依然是一片寂静。那个孩子也许已经逃开了。
加尔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凑近了门缝,努力地向内看去。
门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闪,但是最终加尔文唯一看清楚的只有一片浓重的黑暗。从狭窄门缝另一边溢出来的空气带着一点儿消毒水特有的刺鼻味道。
加尔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他感到有些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终觉得这里的光线似乎有些昏暗,以至于他开锁的过程相当得不顺利。
就像是之前加尔文嘀咕的那一句“坏运气”,他没有来得及打开那扇门,走廊的另一头却已经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人声。
“嘿……你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d区已经检查过了吗?”
“那边是死路……”
……
加尔文不知道这是例行的检查,亦或是那个被他塞在清洁室里的倒霉男人已经被发现。他在心底发出了一声诅咒,额头上渗出了薄薄的汗珠。他的掌心也出了不少汗,那根细细的铁丝在他的手指间滑来滑去。
那些人大概是从另外一条走廊往加尔文的方向走来,他们的皮鞋踩在地摊上发出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清晰。加尔文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是所有的走廊的尽头,这也就是说,即便是他想从别的通道离开也不可能逃过来人的视线。
加尔文若是不想要跟那几个人打斗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地打开这扇门——但是从霍尔顿医生那里学到的开锁技能第一次遇到了困难。简直就像是有人在门的另一边将锁扣牢牢抠住了一样,无论加尔文怎么努力,却始终没有办法打开它。
“啦啦啦……”
在极度的紧张中,加尔文仿佛又听到了门后面传来了小女孩轻轻哼歌的声音。他的呼吸一滞,随后才意识到,他实际听到的是从更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缥缈的歌声,直到这个时候加尔文才发现,让“莉儿”满心欢喜的圣歌咏唱已经开始了。
“该死——”
加尔文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现在他倒是不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前来巡查了。
汗珠顺着他的鼻尖缓慢地流下来。
“啪嗒。”
“啪嗒。”
“啪嗒。”
男人们杂乱的脚步越来越近,加尔文慢慢地直起了身子,面对着来人们即将出现的方向。他将那根铁丝从锁孔中抽了出来,夹在自己的指缝中,然后他攥紧了拳头。
加尔文已经做好了打斗的准备——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身后锁扣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暗响。
他猛地回过头,有些震惊地发现之前还紧锁的大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