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是在太医都走了许久之后才来的,一进来顾婉音便是忍不住皱了眉头,微微侧了面颊过去,好避开随着二老爷进来而扑面而来的酒气。
见了二老爷直接往床边凑,顾婉音便是不着痕迹的挪了一步拦住了二老爷,笑道:“二叔不如先去换件衣裳?太医已经行过针了,也配了药。”这样浓厚的酒气,真凑了上去,岂不是要将老太太晕得难受?不说其他的,就是老太太醒来,闻见了这股子酒气,怕也是心中不痛快的。而且——哪有大哥在前线不知生死,弟弟却是huā天酒地的道理?
二太太也不糊涂,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只是却是冷笑的看向陶氏,身子却不动,也没有要开口劝说的意思。那副冷然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的夫妻情谊?分明比路人也是差不多了!
然而陶氏却也是没有动,看样子并不打算劝阻着。
顾婉音看着这一幕,不由得越发失望不痛快起来——这二房的不合,可真真是没有丝毫遮掩了。陶氏和以前大相径庭,二太太如今又是这个摸样。顾瑢音也是个不靠谱的,真不知道日后这二房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二老爷瞪着眼睛看了顾婉音一眼,沉下脸来:“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拦着我不让我孝敬老夫人不成?你别忘了,这是二房,可容不得你这样趾高气昂的发号施令!”二老爷这话委实不客气,那态度更是说不出的轻蔑。
顾婉音顿时气结——当下面色也是沉了三分。二老爷如斯不客气,那她也不必客气:“这是老夫人的屋子,二叔进来之前也该先闻闻自己的身上!也不怕熏了老夫人?二叔问我在这做什么,那我也问问二叔,方才需要人的时候,二叔又在做什么?咱们虽然分了家,可是老夫人是世子爷的亲祖母,是王爷的母亲!怎么。分了家,二叔连看也不许我们看老夫人了?为了老夫人,我还不能说句话了?”
二老爷嗤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指着顾婉音的鼻尖。面容越发不屑起来:“瞧瞧,到底是小门户的女儿,懂得什么?这幅样子,真不知道怎么进了咱们周家的大门,目无尊长,口出狂言,我要是周瑞靖。我就干脆一封休书将她赶出去!哼,也就是周瑞靖那个狂妄自大的小子,才拿这样的女人当宝贝。”
二老爷这幅样子,这样的语气,和外头那些流氓地痞几乎都是没了区别。也不知道他是喝醉了糊涂了,还是真的就彻底的看不上顾婉音。
顾婉音冷冷的看着二老爷“二叔这话未免太过了!”谁家长辈会这样说话?二老爷这样,可是半点长辈的形也没有了。那些话。听着更是不堪入目。
“这是我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里轮到你来说三道四,还不起开?”二老爷又往前走了一步,同时更是伸出手来。竟是要将顾婉音推开。可是虽然是内亲,也该有个男女避讳,二老爷这样动手,于情于理的都是不合适的。
二太太皱了眉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咽下了。而陶氏,则是一直看着,面上似笑非笑的,跟看热闹似的。全然没有以往懂事贤惠的样子。
银鹭唬了一跳,赶忙上前来拦住了二老爷。咬牙低声劝道:“老爷这是做什么?老夫人醒了若是看见——”
话还没说完,二老爷已经瞪着眼睛一巴掌扇了过去,面色狠戾的训斥:“你拿着我的月钱,倒是帮一个外人说话了。主子说话,你一个丫头插嘴什么?怎么,你也想骑在我头上不成?口口声声老夫人。老夫人不喜欢这孙媳妇,你难道不知道?我替老夫人教训教训她,又怎么了?”
“看来,二叔还想跟我动手了?”顾婉音气急反笑,看着二老爷这幅混赖的样子,倒是也不觉得害怕,只觉得说不出的讥讽——“我是朝廷诰命夫人,二叔就是说破天去,也不能对我动手。还是说,二叔要罔顾朝廷法纪?再有,二叔口口声声说替老夫人教训我,可是老夫人什么时候说过要请二叔你代为教训我了?再有,男女授受不亲,二叔,你就是这样当长辈的?还是,你想让世子爷亲自来跟你说这些道理?二叔,我敬你是长辈,原本也不想说这样重的话。但是二叔都要跟我动手了,我也不得不说几句了。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二叔海涵。”
二老爷瞪着眼睛看着顾婉音,那副样子像是想要将顾婉音吞下去一般,说不出的狠戾狰狞。只是最后到底还是没动手,只是冷哼道:“不就是仗着你们大房有爵位在身?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说完这句话,二老爷便是拂袖而去。那副神态那副动作,真真说不出的倨傲无礼。
顾婉音攥紧了手指,却是意味深长的看向陶氏。自从陶氏进门之后,二老爷的脾气可是见长了。说话办事也越来越狂妄了——且不说旁的,竟是连个斯文人的样子都没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真不知道都读去了哪里?
侧头看了一眼老太太,见老太太仍是没有醒来,顾婉音倒是舒了一口气——真不知道方才那样子若是被老太太看见了,会气成什么样子。不过说句实话,二老爷再这么下去,怕是……
想了想,顾婉音心中便是拿定了主意。又看向二太太,沉声道:“二婶,既然你们二房这边实在是没有经历照顾老夫人,不然我干脆将老夫人接过去住一段时间罢。等养好了身子,再回来。”二房如今这样的环境,着实是不适合养病。总不能真的让老太太在这样的环境里住着,那病非但不会好,怕是还会加重。她这样贸然开口是有些不和规矩,而且让二房没脸,可是为了老太太,哪里能顾得了二老爷有脸没脸?
想起方才二老爷猖狂的样子,顾婉音觉得,大房也该好好让二老爷惊醒惊醒了。再这下么下去,可是连个人样儿也没有了。
二太太一惊,诧异的看着顾婉音,多少有些不痛快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太太话音刚落,陶氏的声音便是响起来了:“世子妃这话可是错了,老夫人当初分家的时候便是说好了跟着我们。如今世子妃一句话便是要将老夫人接走,外人怎么看我们?还是请世子妃别开玩笑了。再说,我们二房人也比大房人多,何来照顾不周一说?”
这番话陶氏说得理直气壮,那气度那神态,比起二太太倒是更像一个正房太太。而二太太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陶氏打压得狠了,竟是越发的不中用起来。全然没了当初那个当家太太的风骨了。
顾婉音看了看陶氏,又看了看二太太,徐徐开口:“二房人多是不错,可是现在闹得这样妻不妻妾不妾,连个正经的主母都不知道是谁了,我们如何放心留下老夫人?我可是听说,老夫人的药丸,都是在外头配的。”
这话一出,二太太面上讪讪,陶氏却是一脸坦然,反而还笑着看了一眼二太太:“什么妻不妻妾不妾的,我不懂。老夫人这里,自然是由我们太太负责的。”
话音没落就听见二太太冷笑一声:“现在我可不管家了,老爷说了一切事宜由你负责。怎么,银子你拿了,却不想办事儿?休想!”
看着二人又要吵闹起来,顾婉音再也忍耐不住,轻声斥道:“这些事情我管不着,你们要争论也出去。别扰了老夫人的清净!再有,我们不接老夫人也行,晚上之前你们便是将这个谁来负责老夫人的问题商议出来。否则明日一早,我就让人过来请老夫人!”
银鹭也是怕二人再吵闹,也是出声劝道:“太太和姨娘出去说吧,太医也说了老夫人要静养。”
二太太到底还是不敢造次,狠狠瞪了一眼银鹭,低声骂了一句:“老爷还说得没错!”随后便是扭身出了屋子去。
陶氏见状,便是也走了。
屋子里这才陡然清净了下来,顾婉音叹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吩咐银鹭:“窗户打开散散气吧,这满屋子的酒气。一会老夫人醒了该问起了。这些事情别告诉老夫人,没得让人糟心。还有,若是再有人来老夫人这里说什么有的没的,挑拨什么的,一概撵出去!”
银鹭一一应了,眼泪却是都要掉下来了:“世子妃,老夫人在这里是真不能住下去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我知道,明儿我就派人来接老夫人。你晚上就收拾收拾东西吧。”顾婉音叹了一口气,侧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老太太。随后却是一怔——老太太虽然眼睛紧紧闭着,可是眼里却是有泪水缓缓的落了下来。于是她便是不再言语,也让银鹭不再说话。又寻了个由头避了出去。老太太,怕是刚才就醒了吧?只是却不出声,只是装作还没醒来罢了。也不知道是觉得丢人,还是不想再搅合二房这些糟心事儿?还是不想在她跟前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