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喝点,这酒后劲很足。”祁夙慕见苏葭儿皱了皱眉,想必是被这酒给呛到了。他端着碗在她旁边的躺椅坐下,“偶尔小酌怡情,你当做我是陪你也好,当做我是自己跟自己喝也好。”

祁夙慕的话让苏葭儿想起在客栈中,他一人在花园饮酒,那孤戾之气,那失落之意,还有有着淡淡的悲伤。

那时,他跟她说的话,现在想想,那时的他是想到了他惨死的母妃吧?

她又喝了几口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祁夙慕说话,“我也极少喝酒,可是我想不通的事情的时候,我会喝,因为我一喝多了就会晕,这是让我入睡的好办法。借酒消愁,或许是吧。”

祁夙慕默默看着苏葭儿,她那哀戚之色全写在脸上,她这是在为即墨离而伤心。她……或许一直以来都没有那么清冷,没有那么看淡一切。

苏葭儿不说话了,她闷头喝着酒。

许久。

夜风掠过,她打了个酒嗝,酒意开始爬上头。

或许是酒意,又或许是她太过隐藏情绪的情绪到了一个临界点。

她缓缓开口,“即墨离要死了。”

祁夙慕虽然知道即墨离所剩时日应该没多少了,但是亲耳听苏葭儿说出来还是很意外的。

苏葭儿又继续说道,“你没有想到吧?他那么聪明的人,他那么厉害的人,可他还是要离开了。”

祁夙慕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安慰人,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

好一会,他才问道:“是给苏小奕解毒?”

“你知道了?”苏葭儿看了祁夙慕一眼,笑的哀伤,“你知道了也不奇怪,他一天一天在消耗,一天一天在憔悴。”

祁夙慕眉头微蹙,他不明白即墨离为何会愿意用性命去救苏小奕。

苏葭儿见祁夙慕似乎是在想为何即墨离要救苏小奕,她继续说道,“他以命换命,换了小奕的命。他说这一生他所做的都做完了,人生再也没有留恋,即使我不答应让他救小奕,他还是会选择一死。不管如何,他想要死去的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似醉非醉,又或者是本能的反应,她还在提防着祁夙慕。

祁夙慕闻言,眉头舒展开,他完全对她的话没有疑心,她醉眼迷离,满是哀戚,应当无心去欺瞒他了。更何况,他知道即墨离和莲皇贵妃之间的纠葛,即墨离若不是一心为莲皇贵妃,早就被他人拉拢,父皇也不会放心把十九弟交给即墨离。情深于此,实在叫人佩服。

打消了祁夙慕的疑心,苏葭儿又将碗里的酒都喝完,她忍不住打了个酒嗝,恍然间,她好像看到了阿修在跟她说“汐儿,你真当自己是酒葫芦吗?”

她松手,碗掉落在地上,“砰”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耳。

祁夙慕见苏葭儿更是哀戚,他心里如刺在扎着,有没有那么一天,她也会因为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为他开心,为他伤心。

苏葭儿觉得头很沉很沉,她往身后靠了靠,没有阿修,没有谁,只有她。

还有……

祁夙慕……

一个她最不想让他看见她脆弱的人,她想,她现在一定是狼狈极了。他心中一定是在嘲笑着她,说她也不过如此。

她歪着头,看着没有任何情绪的祁夙慕,两人视线交错的瞬间,她不由得问道:“你除了冰冷以外,还会有更多的情绪吗?”她以为她的情绪够能控制的住了,可是他才是真正不流露任何情绪的人,开心,不开心,生气,不生气,这是在他身上看不到的情绪。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冷酷无情,心狠手辣。

祁夙慕听着苏葭儿有些俏皮的语气,他知道她肯定是醉了,她要是不醉,肯定还是继续低头喝闷酒,偶尔想说话,就说那么一两句,不想说话,就保持沉默。

情绪?她问他有没有更多的情绪,自然是有的,只是他不善于表达,他不想去表达,他的冰冷和心狠手辣就是他战无不胜的盔甲。

他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在我眼中,你就是那无情之人。”苏葭儿说完,又自嘲的补充了一句,“我又何尝不是?似无情,其实心中有情。”

醉意让她开始敞开心扉,积压的情绪慢慢流露出来。

祁夙慕没有制止她说更多,这样的她是他不曾见到的,这样脆弱的她,这样不掩饰情绪的她,这样跟他多话的他。他很享受这样的时间,至少她心中没有祁凤曦,只有她自己。

苏葭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醉意侵蚀理智,清透的眸中布上迷蒙,小脸微红,她低喃着,“曾经有个人告诉我,人死后,会变成星星,他们会在天空中看着我们。那个时候,我会天真的问他,那我爬上天,摘下星星,是不是人就活过来了?”

苏葭儿这番话牵动了祁夙慕对过去的记忆,他记得他在雪地中,绝望的时候,不停的跪叩头,求天上的神仙救他。他头都磕肿了,脚都跪麻木了,没有神仙,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恶劣而残酷的现实。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懂得人之所以有信仰,是想要寄托不可能的情绪。但生活的残酷和恶劣,还是要靠自己去生存下来,人始终只能靠自己。这些年,他一次又一次从死亡的深渊回来,一步一步走向他所想要的巅峰。他的信仰,只有他自己。

“可是他告诉我,人是不可以上天的,天上住着神仙,神仙会把上天的凡人变成猪头。”苏葭儿自嘲一笑,“长大后,才发现那只是一个美妙的谎言。人死了就是死了,化作黄土白骨,没有阎王殿,也没有轮回道。生命的开始不是投胎转世,生命的结束也不是投胎转世。”

祁夙慕回过神,静静的听着苏葭儿前言不搭后语的醉言醉语,她即使醉的这般可爱,但骨子那种清冷的气质还在,时而冷言,时而生动,让人不知不觉沉沦在她的世界,她的言语之中。

她说着各种各样关于生死的话题,有时有种彻骨的悲凉,让他感同身受,在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和他之间还是有着相似的地方。

他们都不信命,只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