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唇角的戏谑,陌生的令耶狄斯不由露出一抹自嘲,仿佛第一次认清这个“弟弟”,偏开头躲开他的手,垂下眼帘,摸着腰间并未被收缴的剑,六年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与记忆里静默孤单的孩童仿若气泡,被冰冷的现实戳破,渐渐消失。

“……你算计的是我对你的最后一点情分。”

想到先前担忧少年落网而选择孤身前来,一时感到可笑,气血上涌,男人突然咳嗽起来,声嘶力竭,喷了口血。

师宣拭去男人唇畔的血,见他伤口扯裂有些心疼,却没有一丝动摇,低语道,“哥哥宽容,还请理解——与其等你舍了这点情分与我渐行渐远,来日厮杀,不如物尽其用,早早断了你的后路。”

耶狄斯颇感刺耳,“你想做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

师宣转身上马,抬手发令,“回堡!”

……

暮色四合,教廷终于发现自家殿下失踪,彻夜追击。

师宣所行线路偏僻而远离教廷势力覆盖,原计划安然回到古堡教廷才堪堪追上,正好能把这批人也一锅端了。可,师宣想着原作是本天气描写极少的记事小说,低估了法则对他的厚爱。一行人从经过一处山腰遭遇山崩。

师宣正骑马绕着队伍中间的铁笼,撩拨着一声不吭的耶狄斯。

滚滚烟尘袭来,轰鸣一阵浩大声势,山体崩塌的碎石竖起高壁,掐断排头与垫后者的营救路线,把师宣与铁笼困在中间。

烟尘还没散尽,又一波山石直直扑来,师宣一个闪身凑到笼前隔着栏杆抓住耶狄斯,正准备松口气,不知为何主角光环失去作用,原本只追着师宣的山崩因两人离得极近,牵连到耶狄斯。

这片刻耽误,大批坠落山石已近在眼前,师宣可以一个瞬移闪躲,但困在牢中的耶狄斯必会遭殃。

千钧一发之际,师宣放弃躲避,抓住铁笼栏杆向两边拉扯,用蛮力生生掰开——原本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耶狄斯这才表情微变,神色复杂地望着快被尘土卷没的少年。耶狄斯的伤势已经修复些微,为了麻痹敌人才一直假装不能动弹,他闭了闭眼——少年被山石砸中的闷哼终于挑动他的神经。

耶狄斯从开口跃出,其身手矫健,让师宣愣了一下。

男人长臂一伸把少年揽入怀中,一剑劈开络绎不绝砸向少年头部的碎石。

脚下一蹬地,男人竟直接抱着师宣从半山腰跳了下去。风刮在脸上吹得头发倒竖,师宣顺势抱紧男人的腰,把头埋在耶狄斯颈窝,一副依赖样,并不为安危担忧。耶狄斯垂眸瞥了眼,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在将将触底时拔剑插在石缝中。

剑尖因坠力次啦闪着冷光下滑,在山壁上留下深深刻痕。

男人的表情也像被割裂般,肌肉紧绷颤动,手臂发酸,额角鼻尖脖颈淌着汗,是好不容易积攒的体力即将耗尽的征兆。

师宣察觉到男人的摇摇欲坠,抬手加了把力气,让剑插入壁,落势顿缓,此时离地面只剩几米。

耶狄斯松了口气,带着师宣稳稳着陆,松开少年,拉开距离。

耶狄斯仰头查看山崩的情况,师宣的目光从他恢复冷漠的脸,滑到他软软垂在身侧的手臂,落于手背上时不时跳动的手筋,猜想男人一身未愈的伤说不定已再次裂开,但他必不愿接受自己的帮助,师宣内心一叹,没凑上前,坐到一边先治愈自己的肩伤。

远远的,有马蹄声来,耶狄斯起身张望,并不是血族那些,而是追来的修士。

耶狄斯回眸瞥了眼少年肩头开始愈合的伤痕,他虽然体力不支,但血族下来前,足够他与修士合力拿下这个教廷的心头大患,但六年的感情,他终究不如少年狠得下心,无法无动于衷。

师宣闻声走来,耶狄斯把他往林荫处一推。

“你在这等你的人回援……我离开前,都别出来。”说完,耶狄斯转身朝修士走去。

师宣望着耶狄斯的背影,面露沉思。

此事一过,两人彻底撕破脸不说,耶狄斯防备加深,想要让他上套必然难上加难,师宣瞥了眼修士们的距离与马速,约莫只需十分钟必会赶到眼前。

十分钟,足以。

师宣缓缓抿起唇瓣,眸中闪过一丝果决,目光重新落回脚步略显虚浮的男人,良机不可错过。

……

指甲从背部插入的瞬间,耶狄斯脚步一顿,等他缓缓、缓缓垂下眼睛,胸前已穿出一只纤长优美白皙的手,染着血红,很美。

酸,苦,辛辣,五味杂陈,心中之痛远远覆盖身体痛楚,他这才恍悟,对少年的容忍之下,竟然还隐藏着愚蠢的期待。

他转头望去,少年垂下脑袋把牙深深咬紧他颈部,一头毛绒绒的金发,被阳光镀得耀眼非常,闪得他忍不住眯起眼——残酷的现实剥落耶狄斯纷杂的感情,他的苦笑渐渐消失,自嘲中让人心酸的成分融入眸中墨色里,再也辨不出痕迹。

生命力仿佛一点点随着血液流失,身体被渐渐掏空,软软的站不住脚,眼皮越来越沉重,疲倦感汹涌袭来,耶狄斯忍不住想闭上眼睛。

会死。

眼前发花,耶狄斯奄奄一息,意识越来越微弱,逐渐走向死亡边缘,而少年贪婪的吸吮毫无停止的意思,让耶狄斯心中热火渐渐冷却,放在剑柄上的手握了又握,始终没有拔出,他终究不如少年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