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欧跨过倒在门口的侍卫,屋内突然响起重物落地的闷声,他当即推门道,“什么声音?”

“不小心摔下床了。”师宣慢吞吞躺回床上,卷紧床单遮住满园春|色。美人睡眼惺忪,衣衫不整,乱发贴颊,把凌乱美诠释得淋漓尽致。当他抬起恍若薄霞睡得晕红的脸,迷乱人眼。

里欧双眸微眯,像被这光景刺痛。过去雾乡长得美却没有内涵,像一个精美的匣子,里面空荡荡的。现在仿佛装了颗宝珠,一开一合泻出无边风情,一举一动带出风月旖旎,可惑乱人心的家伙,却始终慢条斯理,孤芳静长。

……

师宣刚一脚把鹰枭踹到床底下,见可疑的痕迹都被盖住,才有心情打量浩浩荡荡的一行人。

里欧带着侍从侍卫,上到随行官员下到御用医生陆续有人经过。为了在众目睽睽下给他钉牢不贞的罪名,里欧用心良苦。师宣笑问,“怎么一大早这么多人?”

“原计划团队要在今天上午离开,但预报说航道上会刮起尘埃,飞船起航时间临时变更提前。你昨天刚刚受惊,我没忍心早早叫醒你,想着让你好好睡一觉,等出发的时候直接抱你上船。”

官员们跟里欧颔首,先行一步。里欧走进房间露出门口,师宣眼尖的发现门外躺着个人,“他怎么了?”

“好像昨晚喝醉倒在你门口了。”里欧让把人抬下去审问,笑意融融走向师宣,目光徘徊在皱巴巴的床上,寻找蛛丝马迹。

鹰枭就在床底下,被单下还都是不堪入目的痕迹,师宣可不会坐等里欧拿捏他的把柄,必须岔开里欧的注意力——师宣想着,就近拿起床头柜的台灯,狠狠砸在那名躺地侍卫身侧,挡住了路过的医生,碎渣迸溅割伤旁边的侍从,正是昨晚给他点香的。

“等一下。”师宣不紧不慢喊停抬人的侍卫。

这一下引来不少人的关注。侍从堵住流血的胳膊,似乎很紧张。里欧摸向床单的手一转,执起师宣砸灯的手,轻轻拍抚,“你这是生得什么气?”

师宣望向愣在门外的昨晚给他看病的医生,抬起下巴遥指香炉,“请问医生昨晚给我开得是什么香?让我一整晚都浑身难受睡不安稳。”

那位侍从闻言脸色微变,浑身发抖。医生不明就里,过去捻起香灰查看,师宣瞥了眼里欧,这货表情不解,演技极佳。

“这不是我开的安神香,这成分好像是用来催、催……嗯,促进伴侣感情的。”

医生说得尴尬,那名侍从扑通跪地!

“这是怎么回事?”里欧看向雾乡,又瞄瞄侍从,似乎慢慢明白过来,沉下眼冷喝道,“过来答话!”

雾乡欣赏里欧演戏,但笑不语,见门外的人越聚越多,才终于启唇。瞟了眼门口躺倒的侍卫,问向一路跪到近前的侍从,“不如你来告诉我,那个喝醉酒的人为什么刚巧就倒在我门口?”

侍从抖得像个筛子,呐呐不敢言。

“唔……这个问题如果太难,我就换一个。不如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把安神的香换掉?你的目的?”

侍从头埋得越来越低,唇瓣颤个不停,依然不肯说话。

“呵。”师宣轻笑,不再说话,就目不转睛盯着阴性侍从,看得那人浑身大冒冷汗,像是下一秒就会虚脱昏厥。

里欧静静凝视了一会儿不弄清楚就不肯罢休的雾乡,陌生的,仿佛第一次见识他固执凛然的一面,垂眸一瞬,再抬起脸,已是柔情似水,“就这么点小事,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

里欧给侍卫们递去眼色,“既然他不愿意张嘴,就让他永远开不了口吧。”

侍从终于知道怕了,在蛮力拉扯下惊叫连连,最终喊道,“我说!我说!!”

捂着满面泪水,侍从哭哭啼啼说了前因后果:原来是里欧派来保护雾乡的一个皇家侍卫在朝夕相处中迷恋上雾乡,发生虫潮时,侍卫正在养伤中,乍然听闻雾乡出事又死里逃生,大悲大喜,萌生出极端想法。侍从爱慕侍卫,没顶住侍卫的百般哀求,才换了香。

雾乡不语,也不信。里欧恰在此时又道,“一面之词不能轻信。”示意把倒地的侍卫叫醒。

侍卫揉着脸痛叫醒来,猛然被一堆人盯着,心里一慌,瞥见凄楚的侍从,明白事情败露,脸色灰白,坦白的经过同侍从说的差不多。侍卫避开了巡逻队想潜入雾乡房间,却不知被谁从后面打晕。仰头看到雾乡毫不掩盖的轻视,侍卫无地自容。

“我是真心爱恋雾乡大人,听说您出事,我当时万念俱灰,一直后悔自己过去太过懦弱连表白都不敢。后来听说您没事,我不知道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起了贪念,想更进一步……”

“真相”大白,师宣看出侍卫所说都是肺腑之言,没有撒谎,对此只能评价一句,“愚蠢至极。”

且不说他怎么拿到药,怎么脑子犯蠢起了心思,就说他被人打晕躺在门外一夜都没被巡逻队逮住,可见背后有人纵容,给他提供了充分的作案机会让他能安然折腾到早上被捉奸。但被当成棋子的人却真心认为都是自己犯下的错,师宣不得不钦佩里欧的借刀杀人玩得高杆,哪怕事情暴露还能把自己摘个干净。

想必虫潮一事,约莫也是滴水不露,只是不知替罪羊又是谁?里欧也心狠,连护佑自己长大的贴身侍卫都能当弃子!

师宣佯装有点心累,推里欧出去处理后续。这时里欧不好再打扰他,让他起床洗漱,赶着上飞船。

日上三竿。

鹰枭揉着青肿撞伤醒来。他的警觉性原本不差,却迷迷糊糊睡到现在,虚脱孱弱,浑身像被榨干一样摊在床底下,一夜缠绵的记忆死灰复燃……

这一天,整个军事卫星上上下下的兵哥兵弟们发现,将军气场逼人,不苟言笑的脸黑煞黑煞。

中午,鹰枭接到老爷子的来电,那边热情劝说他大胆追求燕岚。

鹰枭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开了免提放在一边,面不改色地处理公事,间或“嗯”几声回应,一旁的亲信早已见怪不怪。

鹰枭拥有罕见的顶级基质,打出生起在伴侣匹配系统就无人问津,直到燕岚出现。古人类的基因未经过任何人工干预,原始o级基质,与各级别的基质匹配都毫无瑕疵,连鹰枭不肯屈就的顶级基质都松动了。他的伴侣许可(可选)档案中有史以来入住了第一名阴性,自此,鹰家长辈为鹰枭的婚事操碎了心。

“你要我怎么说你?!”鹰老爷子唉声叹气,恨铁不成钢,“宫里打算让燕岚慰问士兵的消息传出来,我拉下老脸走动关系才牵线把你驻守的卫星定成第一站,想让你抢个先机。结果呢?”

“你就整天给他摆脸色?还跟陛下说想提审他调查炸毁地下入口的事?连赔偿损失单都报上去让他赔!难怪你寻图的时候和他朝夕相处都没修成正果!你不想想你多少岁,也想想爷爷我!你就不能让我老人家临死前抱个孙子?别人家好歹还能搞个试管婴儿,你的基质跟你一个犟脾气,连人工的都造不出来,你是要活生生急死我啊!!!”

鹰枭把骂声当伴奏,处理完一件火岩虫产矿的文件,时不时捧个场表示在听,老头渐渐消了气。

他宝贝孙子除了结婚的事让人揪心,其他什么都好。品性正直,能力出众,还是个大孝子,被老头子骂得再狠都不争辩,怕他骂不舒坦闷出病来,还使劲奉承……虽然坚决不改!自家孙子眼光高,燕岚有点小家子气,连他都有些瞧不上,孙子更不会为了传承屈服。

“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管你了,只要不找雾家老二那样的,我都随你了。”

雾家老二就是雾乡,闻名蓝星的难孕界代表人物,在老头子看来还有点拎不清拿不起,空有其表。

次啦——鹰枭的笔划破文件!

挂了电话,他沉默良久,调出雾乡所乘飞船的通讯号。

……

师宣在飞船上睡了个午觉。

梦中是白茫茫的海岸,岸上长着株结果的兰花,他走近摸了摸,从上面感受到熟悉的灵魂波动,试着沟通一下,才知道那缕残魂钻进了《兰梦图》。

午休的一个半小时,师宣融合魂体。残魂回归越多,残画渐渐褪色,直到画中兰花消失,空余断手。待师宣睁开眼,梦里没了海岸没了兰花,脚下浩瀚无边际的空间是他的识海。

打量自个魂体,光溜溜的脑袋上重新盖满……一条条绿色兰叶,头顶中央开着一朵兰花,花下结着小果实,非主流的形象与网传的葫芦娃有异曲同工之妙,师宣猛然承受冲击,梦醒了!

师宣揉揉额角,飞船乘服员递来通讯设备,是军事卫星打来的,接通,那头静悄悄没有声音,问了几声没人回应。

主叫的鹰枭此时的阴阳脸略显僵硬,喉咙干涩,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头师宣不耐烦想挂断时,鹰枭终于憋出一句:

“我觉得,我应该娶你。”

师宣愣了下,静默许久,直接挂断通讯。等鹰枭再打来,师宣冲乘服员摇头,不再搭理。对于一个立志“万花丛中过”的风流浪荡子,结婚是死穴,词意等同于“我们分手吧”,鹰枭实打实踩个正着!

下了飞船,师宣为了回敬里欧的算计,直奔雾都家。

开门的是雾都的伴侣林雅,见到他愣了一下,接着回头看了眼做客的阴性,表情即喜且忧。师宣被热情请进门,林雅递给客人一个见谅的眼神,准备送客。

师宣稍微回想一下原文,明白其中缘故。

雾乡幼时失去父母,唯一的哥哥为了复兴家族跑去参军,孤零零长大难免性格偏激。雾都长兄为父,加上受军营熏陶,把弟弟当儿子管教,每次回来见雾乡越长越歪就更加严厉。雾乡常年独居,哥哥一回来还没感受到一点温柔呵护就被骂得劈头盖脸,渐渐产生逆反心,兄弟俩越闹越僵,半年见不到一次面,所以林雅见到雾乡亲自上门非常意外。

林雅和雾都是患难与共的战友,打仗伤了底子,结婚十年都没有孩子,把雾乡当亲儿子疼爱。那位客人叫乌梓,是林雅的闺蜜,大皇子的伴侣。当初大皇子认祖归宗前是雾都的兵,被林雅介绍给闺蜜。几年前,雾都封将,里欧为了拉拢他猛追雾乡,最终感动雾乡。雾都觉得里欧心思叵测很是不喜,雾乡梗着脖子要嫁,兄弟俩吵了几个回合后各退一步,允许先订婚。

雾乡一颗心扑在里欧身上,很不待见名声大噪最有可能夺位的大皇子。雾都担心里欧心怀芥蒂,开始渐渐疏远大皇子,明确政治立场。林雅顾虑到雾乡的心情,每次和闺蜜来往也都避着他。

“乌梓大人不用着急离开。”师宣感念林雅用心良苦,道,“你们继续聊,不用顾忌我,我上楼找哥谈事情。”

雾都今天休假,可书房里传来谈公事的通讯声,师宣不好进去打扰,重新回楼下等着。

林雅和乌梓两人正叙着话,其间乌梓在诉苦,林雅在劝。

略略一听……乌梓体质不易受孕,年过三十都没嫁出去。林雅见大皇子人品不错出身草根,肯定不敢嫌弃乌梓,就给两人牵了线,那人认祖归宗后待乌梓一如往昔。本来,大皇子因为战功最得民心,谁想半年前皇帝发了话,要传位给先生下阳性子嗣的。

乌梓不能生,生怕阻拦大皇子实现抱负,起了离婚的心思。大皇子没同意,一直努力耕耘,可半年过去了肚子里一点消息都没,乌梓这才铁了心!

“……你看这都好几个皇子的伴侣传出怀孕了,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让他——”

乌梓的声音戛然而止,背对楼梯的林雅跟着回头,见师宣站在楼梯上。乌梓和雾乡现在是竞争关系,同处一室不宜多说,可乌梓心里积着太多委屈与不舍,被林雅劝了几句,一不小心就说吐露个干净。

林雅正想说点什么化解尴尬,师宣突然冲乌梓微微一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单独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