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吴玦是在自己的房间度过的。
本应是熟悉无比的环境,明明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却不知为何夜不能寐。
第二天起床时,眼圈发黑,整个人萎靡不振。
随意洗了把脸,她拿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起来,里面是含含糊糊惺忪的声音:“吴玦……”
“苏冉同学,太阳就要晒屁股了,你还在睡?”
“老大,现在才九点多好不好。我昨晚半夜为了个头条,躺上床都快早上五点了。”
“看来干你们这行果真是睡得比狗晚,做得比牛多。不过你年纪轻轻干嘛这么拼命?”
“一个头条一千块,一千块耶!看在钱的份上,我也得拼了这条小命了。对了,你这么早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难不成是请我吃饭?嘿嘿!”惺忪的声音已然恢复如常。
吴玦轻笑出声:“我还等着你请我吃饭呢!我用手头上的林正独家消息换你一顿饭,怎么样,划算吧?”
“林正独家!?”苏冉一下来了兴趣,“对哦!你现在可是林正财务部副经理,肯定有很多□□消息。你要给我爆料的不会是你们总裁的绯闻吧?我可对这个没有兴趣哦!”
吴玦刚要开口,她又嘿嘿贼笑了两声:“不过……如果你有你们总裁的近距离照片我还是很有兴趣独家收藏的,如果是艳照的话,那就更好了,别说一顿饭,十顿都不成问题。哈哈哈!”
“呵呵!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苏冉在那头笑道:“你当然是啦,我可没忘记当年考试前,你把数学书书皮包在言情小说上面,假装认真复习的样子。不过说真的,你在林正干了一年,难道真的没有打听过你们总裁的花边,你知道吗?江城八卦论坛里,你们总裁可是常年位居江城钻石男榜首。”
吴玦道:“花边新闻能有什么意思,我给你爆料的绝对有价值。”
苏冉嗯了一声:“行,一个小时后据点见面。”
吴玦笑着摇摇头,挂上电话,这么多年,苏冉还是老样子,而自己却早已面目全非。
据点是江城大学和江城师大之间的一间书吧。从前还在上学时,吴玦和苏冉,一个在江大,一个在师大,偶尔两人相聚,便会在这个地方。
苏冉气喘吁吁赶来时,吴玦已经坐下了一小会,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饶有兴趣。
“疯了疯了,江城现在怎么回事,大周末的堵车都能堵死人。”苏冉用手扇了扇风,抬起吴玦手中的书看了一眼,“你可真够淡定的,我真服了你,不做学生几年了,你竟然还能看得进去这种书。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文艺女青年?”
“没事干,随便翻翻,就当重温学生时代。”吴玦放下书,淡淡笑,“最近怎么样?”
“勉强活着。”苏冉翻了个白眼,“干我这一行的女同胞就是吃青春饭,我现在能多做点就多做点,以后扛不起相机跑不动了,就只能老老实实跟笔头子死磕。哪像你,去了林正这种大公司,才一年就做了部门副经理,要不是我了解你,一定以为你靠潜规则上位。嘿嘿……不过要是潜你的是你们总裁,我还是很支持你的。”
“别胡说八道了。”吴玦笑着拍了她一下,吴玦从包里掏出一枚信封递给她,“爆料的东西在这里,你回去慢慢研究。”
急性子如苏冉,当然不会等到回去,而是一把抢过来就打开,匆匆扫了几眼,便连忙咂舌:“资优生的觉悟就是不一样,吴玦,你这算不算大义灭亲?”
“反正东家不打打西家,遇到看不下去的事就报告给你们这种正义使者,你不是最喜欢揭露黑暗吗,这个应该符合你的胃口吧?”
“那是当然。”苏冉说着压低了声音,“没想到江城龙头企业林正也干这种黑心事,就算他们老总是帅哥,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看我不爆料死这种奸商。据说林正下个礼拜三在纽约上市,你说我把这条新闻发在我们日报的周三版上,会不会很轰动?”
吴玦噗嗤笑出声:“亏你想得出来,难怪人家都说黑心记者。”
“喂喂喂,我是正义使者好不好。”苏冉不以为然地晃晃脑袋,“别告诉我你不是这样想的。”
吴玦笑着点头:“是!我就是这样想得,行吧?”
“对了。”苏冉好整以暇地将信封收好,“你最近怎么样?沈童的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你也应该重新开始了。你这种长相好性格好脑子好的三好生,不被好男人收藏,岂不是暴殄天物。我相信你会遇到跟沈童一样好的男人的。”
吴玦脸上的笑,在一瞬间僵住,良久,才轻轻冒出一句:“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沈童。”
苏冉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干干笑了两声:“今天天气好热,呵呵。我记得这家店的红豆沙冰以前很不错的,不知道这两年有没有变差,我去买吧台买,你要喝吗?”
还没等吴玦回答,她已经兔子般蹦向了吧台。
吴玦自然知道苏冉是真心替她着想,可有些事情,在旁观者看来容易,对当局者来说,却是艰难至极。
她何尝想作茧自缚,只不过,那些伤痛对自己来说,就像身体上的那道伤疤,虽然不再疼痛,但却留下了一道永远不可磨灭的印记。
几分钟之后,苏冉果然端了两杯红豆冰沙。
吴玦很不客气地接过来,想了想问:“你发了这条新闻,林正肯定会找到你。”
“放心。”苏冉豪迈地挥挥手,“我可是新世纪的江姐,绝对不会出卖你的。”
吴玦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说的什么话!我是让你别跟他们起冲突,就当做是收到的匿名举报,你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千万别惹怒了他们。林正财大气粗,要捏死你这个小记者还不容易。我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兴起,害你丢了饭碗。”
苏冉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拜托。干我们这行的,哪有这么容易被河蟹。我们报社每个月都会收到恐吓信恐吓电话,还不是安然运行到今日今时。”
“恐吓那是最低级的报复好不好?你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凭林正的财力,要买下你们报社都完全不费吹灰之力。我是怕你丢了工作。”
“谨记教诲。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冲动的小姑娘,我现在最懂得的就是明哲保身见机行事。哎!时间果然是把杀猪刀,想我苏冉都被时间磨去了棱角,可悲可叹啊!”
“得了吧,我看你一点都没变。难怪你们家那位说你是二十岁的长相,十八岁的心智。我看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苏冉皱皱鼻子,咬牙切齿:“侮辱我长相就算了,竟然还侮辱我智商。遇人不淑啊!”
吴玦收回笑容,坐直身体,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冉冉,你知道吗?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句话!”
苏冉故作惊恐状:“什么?别告诉我你其实爱的人是我?”
“那到不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时,你真的——很欠扁呢!”
自打沈童离开,吴玦很少这样说笑,苏冉看着她忍不住哈哈大笑:“喂喂喂,不带这样的。你知道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也一直怀恨在心。常年打着好学生好女孩的幌子,骗了那么多老师同学,其实该做的坏事,悄悄都做了,一件都没落下。别以为我不知道,高二有段时间,你天天上晚自习上到一半就拿着本书跑了出去,别人还以为你是去找老师问题目,其实你根本是去小卖部看美少女战士。”
吴玦轻笑一声:“喂,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了,你知不知道,你可是给我的少女时期留下了不少阴影的。本来我一直自诩聪明过人,只要跟你这种好学生一样努力,肯定能拿到比你好的成绩。可后来才知道,你的努力竟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假象。你叫当年的我情何以堪?”
“天地良心,我还是很努力的。”
“去去去,我还不知道你。”
吴玦笑了笑,没有和她再争辩。吴玦从小到大都是大人眼中的乖乖女模范生,学习好性格好,从来不需要大人们为她担心,但其实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生。她也会任性乖张无理取闹,会有想不通跨不过的心结。
她从来就不完美。
诚然,苏冉是为数不多了解她的人。可是,她了解现在的她吗?她知不知道,和她谈笑风生的旧时好友,此刻内心是如何阴暗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