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客官,要点什么?”

张楚接过大刘递过来的茶水,笑吟吟的问道:“小二哥,你们这儿有什么?”

肩上打着一条灰抹布的年轻小二哥立在张楚身旁,点头哈腰的说道:“客官,小店的手抓羊肉、烤羊排可是一绝,还有我们东家亲手酿的赛雪梨、桃花酿,也是其他地方喝不到的!”

“哦?”

张楚来了兴致,追问道:“是梁大掌柜的,亲手酿的吗?”

小二哥意外的笑道:“几位客官,认得小店儿东家吗?”

张楚笑眯眯的点头道:“见过几次……这样吧,把你们的招牌菜全上一遍,特色酒一样来三斤!”

他的话音一落,大刘就掏出一角碎银子抛了过去。

小二哥本能的接住,定神一看,脸上的笑容登时就说不出的热情:“得嘞!几位客官稍坐,小的这就去给您催菜!”

他殷情的取下抹布,使劲儿抹了抹桌面,然后弯着腰退了下去。

张楚捏着茶杯,慢慢的喝着粗茶,专心致志的等上菜。

红云与老黄,没他这么悠闲,两人的目光,一直像做贼一样四下打量着这间酒家。

这间酒家的生意,的确如刘五所说的一样,很是清淡。

就张楚所见,这间酒家所处的地理位置,本身就有些偏僻,再加上店里的伙计好像都接受过梁源长的叮嘱,不许上街揽客,能找到这儿的,不是周围的街坊邻居,就是老顾客……很有点地球上那些藏身在老宅深巷的小众酒吧的意味儿。

这间酒家的装修,也很有点高逼格小众酒家的味道。

酒家进门处是一块凹陷进去,铺着木地板的正方形空地,空地中间摆放着一尊古拙的兽纹三足鼎,鼎上的兽纹张楚认不出代表的是什么神兽,但三足鼎上弥漫的那股子“老气”,不像是故意做旧的工艺品,倒像是真有些年头的古董。

掌柜的柜台,正对着大门。

食客用餐的桌椅,分部在正方形空地的两侧,从门外望进来,只能看到三足鼎和柜台,根本看不到两侧的餐桌。

而且那些散发着老木头被盘过后才会有的莹润光泽的暗红色实木桌椅,张楚如果没看错的话,用的应该是比较名贵的核桃木……每一套桌椅至少价值百两白银!

西边设有火塘,火塘上吊的那口布满烟熏火燎痕迹的鼎罐证明,火塘显然不是装饰。

柜台两侧,有两扇门,一个楼梯。

楼梯是通向二楼雅座。

两扇门一扇悬挂着步帘,通向后厨。

一扇悬挂着竹帘,透过竹帘,依稀还能看到摆放在矮几上的七弦琴……张楚几乎都能想象出梁源长那个装逼犯坐在竹帘后,怡然自得的操琴的模样!

就这种逼格的装饰,即便是有食客从门外路过,兜里要没有两锭银元宝垫底,也不敢迈进来!

张楚进门后扫视了几眼,却是很不屑的在心头冷哼道:文艺青年就是矫情!

此刻,他们就在酒家二楼的雅座。

现在离饭点儿还早,整间酒家里就他们这一桌食客。

……

“几位客官,你们的菜齐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小的!”

店小二笑容满面的躬身道。

“麻烦小二哥了!”

张楚笑着抱拳摇了摇。

“不敢当、不敢当!”

店小二后退着下楼去了。

大刘见店小二下楼去后,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摊开后露出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来。

他取出一根银针,一道菜一道菜的挨个试验,末了还掏出一个瓷瓶儿,往茶杯里撒了一点,用酒液冲开,然后再一道踩、一道菜的夹起一丁点,放入酒液里,仔细观察酒液的变化……

张楚没有阻止他做这些事。

虽然这是在梁源长的店里,

但行走江湖,小心驶得万年船。

风云楼的密探们已经证明了,只要药物够给力,普通人也能车翻气海大豪……

“楚爷,没问题。”

大刘拿起一个干净的酒碗,倒了一碗酒推到张楚面前。

张楚端起酒碗一口饮尽。

入口辛辣之极,就像是有无数把细小的刀子在口腔里乱割,酒液刚流入喉咙,烈性更猛,就好像他喝的不是酒,而是岩浆,澎湃的热力,一阵儿高过一阵儿,刹那间席卷四肢百骸,令人全身毛孔大开,仿佛刚刚蒸完桑拿出来!

“啊!”

张楚舒爽的呻吟了一声。

他抑制不住的想要提起酒壶痛饮,但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另一种酒。

他依依不舍的放下酒碗,大刘早已从另一壶酒里倒出一碗,摆到他面前。

张楚端起来就喝。

入口甘冽、清凉,但吞咽到腹中后,却有一股清冷的凉意,顺着喉咙漫过胸膛落入腹中,仿佛寒冬腊月喝上一大口冷水,但清冷之后,又有一股清清淡淡的桃花幽香在口腔中荡开,余韵悠长。

“好一个‘赛雪梨’!”

“好一个‘桃花酿’!”

“这个大龄文艺青年……有点东西啊!”

他摆手止住了大刘要继续给倒酒的动作,道:“自己吃,别管我!”

他从大刘手中接过酒壶,自斟自饮。

一碗赛雪梨。

一碗桃花酿。

在冰火两重天之间来回拉扯!

痛快之余,竟然还有几分阴阳调和的味道。

旁人是不敢像他这么喝的。

无论是听起来很烈,喝起来更烈的赛雪梨,还是听起来就很柔,喝起来更柔的桃花酿,实质上酒精度数都极高!

哪怕是经过多轮天地元气灌体,体质远超普通人的气海大豪,敢像他这么猛灌一气,只怕也得横着出云霄酒家的大门。

“楚爷,五爷到了!”

红云低低的声音,将张楚从冰火两重天里拉扯出来。

张楚偏过头,看了一眼楼下的大门处。

就见刘五畏畏缩缩的站在大门口,目光惊惶的四下张望,就像是才从猛兽的血盆大口下逃生的胆怯小白兔一样。

直到看到楼上的张楚、大刘等人,他整个人才像是被救起的溺水者一样,慢慢的松弛了下来,还向楼上的张楚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脸。

前后差距之大,令张楚心生“英雄迟暮”的悲哀之感。

刘五算不上英雄。

但张楚至今都还记得,当年那个如同下山猛虎一样盘踞在黑虎堂上,一言一行皆有杀伐之气的“黑虎”刘五。

这才短短三四年时间。

竟已沦落至斯……

张楚也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脸,朝楼下的刘五摆了摆手。

“若某天你也变成他这个样子,请你记得往脖子上来一刀!”

他在心头,低低的对自己说道。

刘五安心了。

随便在楼下找了一张桌子,客气的唤来店小二点菜。

张楚回过头,继续大碗大碗的饮酒。

越喝越急。

越喝越猛。

饭点至,惨淡如云霄酒家,也有了一些食客。

大多都是两三人一桌。

好几桌上都放着刀剑。

不乏一人一桌,虽未携带刀剑,但这些人饮酒时都不曾摘下斗笠。

店里的掌柜、店小二,似乎早就对这些奇奇怪怪的顾客习以为常。

他们轻手轻脚的走到每一桌前,细声细气儿的询问他们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酒菜端上去后,有人举杯换盏,但动静儿也都很小。

整间酒家里,声音最大的,竟然是张楚一声接着一声的酒碗拍在桌上的声音。

兴许是他太过于“特立独行”,每一个走进这间酒家里坐下的人,都忍不住扭头打量他。

但兴许是张楚这一桌人都是人面孔的缘故,所有人都只是看了他们两眼后,就不再过多关注了,只当他们是一群勿入虎群的绵羊。

他们不将张楚放在眼中。

张楚自然更不会将他们放在眼中。

小人物要有小人物的觉悟。

大人物也得有大人物的觉悟。

不然就是扮猪吃老虎、是装逼……

可一般的江湖中人,连让张楚跟他们装逼的资格都没有!

“小二哥,再来两壶酒!”

张楚抓起空荡荡的酒壶摇了摇,大声道。

本就很大的声音,在安静的云霄酒家里,就如同炸雷一样。

酒家里的食客又扭过头看了张楚一眼。

有人不屑。

有些不悦。

他们不知道张楚的身份,隔着老远,也看不出张楚的实力。

但看张楚年纪轻轻的,怎么都不可能比此间店主还强。

实力弱,还不知此间店主的规矩,是个雏吧?

张楚无视了一道道的冰冷是的眼神,自顾自的摇着酒壶。

堂下忙碌的店小二满头大汗的急匆匆上楼来,速度很快,却没有发出多大的脚步上。

他走到张楚身侧,略有些慌乱的一个劲儿冲张楚使眼色:“客官,您吃醉了!”

张楚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失笑道:“你这小二哥,赚着下苦力的钱、却操着造反的心,让你上酒你就上酒,怕我不给酒钱吗?”

说着,他朝大刘一挥手。

大刘会意,取出一锭银元宝,抛了过去。

店小二借住银元宝,满脸央求的不住的看大刘、红云和老黄,希望他们能劝一劝这个“吃醉的客官”。

瞧着他焦急的神情,红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温和的轻声细语道:“小二哥尽管去拿酒,别担心我家大人,他没那么容易吃醉。”

大刘也忍不住“哧哧”的匿笑。

吃醉?

讲道理,我跟大哥这么些年,就没见他吃醉过,当年四联帮大摆宴席,上百号弟兄车轮战,都没能撩翻大哥,到是被大哥车翻了一大片……

小二哥无奈,只能揣着银元宝下楼去了,又端了四壶酒上来。

张楚继续自斟自饮。

但还没等他喝完两壶,就见老黄轻轻扣了扣桌面。

他扭头望向下方大堂,就见一位身穿鹦鹉绿锦袍,黥了面的白面汉子,领着四名跨刀武士大步走进酒家里。

张楚扭头,向老黄递过一去个眼神:这就是韩滔?

老黄微微点头。

果不其然,那白面汉子走进大堂来,目光扫视了一圈儿,就径直走想刘五。

张楚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继续饮酒。

韩滔不敢在这里杀人。

别说是他,就算是他老大王真一来了,也没胆子在这里开杀戒。

试探梁源长,事情不大。

以王真一的实力,即便梁源长知道了,也顶多是找一找他的麻烦、给他添点堵。

但如果谁要敢在这里杀人,那么除非他是飞天宗师,否则梁源长必跟他不死不休!

梁源长的不死不休,可不是什么场面话……

酒家里的食客,似乎不少人都认得韩滔,也知道他出现在这里所代表的意义。

韩滔一进门,本就安静的酒家里,越发的安静了。

大部分人都埋头吃菜。

几桌胆小怕事的,已经起身结账走人。

只有店里的掌柜和店小二们,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不一会儿,张楚就听到了刘五的怒吼:“我见不到人,你也别想见不一个大钱,了不起你弄死我,我的人再把那批银子沉到河里!”

这头爪牙都已经磨平的黑虎,终于豁出去了!

“啪。”

似乎是酒碗摔倒地上砸成粉碎的声音。

“银子,本大爷不要了,本大爷要活剐了你们父子三个!”

阴戾的声音中,包含怒气。

“吓唬我?我儿若是丧命,我就将那六万两白银砸出去,悬赏你的人头!老子到要瞧瞧,你们沙海盗这张皮,到底保不保得住你的人头!”

刘五的声音更怒了!

韩滔的身份挑明了。

这下子,酒家里剩下的那些食客也坐不住了,顷刻间就走了个精光。

沙海盗与云霄酒家主人之间的对垒,他们不敢掺合。

唯恐擦到一点儿边,将他们全部碾成粉碎。

这下子,一直站在柜台后,胡须都花白了的老掌柜也不得不颤颤巍巍的从柜台后转出来,远远的朝韩滔拱手道:“韩当家的当面,老朽有礼了。”

张楚低头看了一眼。

这老头修行了一门收敛自身气息的功夫,武道境界若比他低,瞧他就是个普通人。

但在张楚眼中,却是一览无余:六品。

接近五品的六品!

“哈哈哈,王掌柜有礼了,在下知道这里的规矩,只是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非要约在下在这里见面,在下只能借贵宝地解决点小问题,还望王掌柜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