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有名器,霜寒雪刃光。
这说的是名器榜上刀谱中被奉为刀中之皇的两把刀。
一曰雪刃,一曰霜华。
名器榜所记载的是三界之中八族神器,其中神刀魔刀妖刀等品类便有一百零八种,随便拿出一把,都是削金断玉,非凡器可比。
而刀中之皇,更是当仁不让。
如今,这刀中之雄皇霜华,便落在黄鼬部落的草地上。
白色的光芒,如霜雪泛泛,喷吐出来,便将眼前朦胧起一片虚渺空灵的景象。
在这景象中,浑身焦黑的武藏,皮肤开始一点点剥落,他的胸膛开始起伏,胸前的刀口中有金色的火焰在缭绕,他的眼皮开始颤动。
他果然没死!
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冷婵玉,她紧紧凝视武藏,心中期待着儿子的笑脸。
噗……刀口上的火焰猛地喷吐出一朵璀璨的金莲。
刀口随之愈合,而金莲之中便有一道光蓬然乍现。
“娘!”一个脆生生的婴儿的呼唤传来,黄世仁凭空出现,一头扑进冷婵玉的怀中。
“儿子!”冷婵玉喜极而泣,抱着黄世仁竟嘤嘤地痛哭起来。
可黄世仁来不及跟娘说他怎么跑进武藏的神识,转身就去看武藏,然后露出惊讶得神情,紧接着就挣脱冷婵玉的怀抱,扑到武藏的身边,抱住武藏的大腿,大叫:“兄弟!兄弟!你怎么了?”
武藏身上的焦黑皮肤,如纸灰般簌飞落尽,又露出了他原本俊朗的身姿,只不过如今是浑身赤条条,不着一片衣衫。
这令冷婵玉满面羞红,不禁扭过头去,不敢窥看。
族长惊醒过来,知道武藏又活过来了。赶紧喊一个法身与武藏相似的族人去寻了衣服,给武藏穿上。
云天,澄澈如洗。微风,轻轻涌动。
武藏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抱着他大腿的黄世仁,又习惯性地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没事,就太好了……”
“武藏!武藏!”黄世仁哭着大叫,“谢谢你……”
“我们是兄弟,谈什么谢谢?”武藏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更灿烂,更温暖,黄世仁这个从未体会过父爱的孩子,在那一刻,脸上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神奇色彩,笑得比蜜还甜。
冷婵玉起身,抱起黄世仁。眼中有秋水泛波,双颊娇羞得好似春风中的水莲,她微微低垂着下巴,又对武藏道谢。
紧接着,全族的人都如梦方醒,这片废墟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它们是最弱小的妖兽,它们受尽欺凌,因此崇尚武力,反而更欺凌比它们弱小的族人。
但这一刻,它们似乎发现了一些被他们忽略的东西。而那东西,竟是举世无敌的!
族长眼中闪烁着精光,环顾了全族人。所有人也仿佛看懂了他的心意。
忽然,他们一起跪倒,向冷婵玉和黄世仁下拜。
“我等愿奉世仁为新族长,带领我们繁衍生息,太平安康!”
这众口一词的呼声,吓得黄世仁小脸变色,冷婵玉也吃了一惊。
倒是刚刚从鬼门关上回来的武藏,却笑得无比开心。“你不是说,黄鼬一族信奉强者么?”
黄世仁转过头来看武藏,惊讶的神情还挂在脸上。
冷婵玉回过神来,莞尔一笑,在黄世仁耳边说:“儿啊,你战胜了那头赤血魔猿,是我族最强者。虽然过往有些不快,但也都是因为你爹……唉,但为娘毕竟是黄鼬部落的人,你便不要在意过往吧。”
“好吧。既然娘和兄弟都同意,那我就答应吧。”黄世仁拍着小手笑道。
一岁大的婴儿,成了黄鼬部落的最强者,成为了新的族王。但即便是过往欺负过黄世仁的族人们,也都毫无忐忑,心中喜悦。
因为这一战,他们不仅看到了武藏和黄世仁的强大,也看到了他们铁骨铮铮的品行,和宽广如蓝天的胸怀。
能为别人死战的人,绝不是睚眦必报之人。
这一晚,黄鼬部落燃起篝火,欢歌畅舞,好不热闹。
虽然这里成了废墟,但新生的喜悦,让他们苦恼不起来。
武藏坐在篝火边,看冷婵玉拉着黄世仁,在人群中载歌载舞,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霜华刀就横在他的膝前,他的目光终于落在霜白的刀刃上,伸手将其拾起来,凝视。
火光照映着他的脸,温暖而暧昧。他的目光微微闪动,抚摸刀刃的手,就好像在抚摸一段伤心,霜白的寒光中,依稀照见婆雅的娇容。
他知道是婆雅救了他。因为触摸霜华刀时,他才发现这把刀的秘密。婆雅用这把刀刺穿他的胸膛,却故意偏离了心脏。而这把刀的寒气,也冻结了他的经脉,如疾冻一般封印了他的生气,让他陷入了假死状态,这才躲过一劫……
“还在想那个阿修罗女战士么?”冷婵玉放开黄世仁,任他去胡吃海喝,自己走到武藏的身边坐下。
武藏被她惊醒,苦笑了一下。想把霜华刀收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地方收藏。
“这个给你吧。”冷婵玉从手上取下一枚戒指。
她双手上各带着两枚戒指,分别是紫、青、黑、白四种颜色。她递给武藏的,是一直戴在她左手无名指的黑色戒指。“这是黑玉归墟,里面有万顷空间。你一个人行走,带着包袱颇不方便,可以用这个收纳。”
武藏抬头看看冷婵玉,伸手接过了戒指,说了声谢谢。
冷婵玉花容娇羞,垂首莞尔,又将目光放到了在篝火边奔跑的黄世仁身上,“世仁……很喜欢你呢!”
“我也很喜欢他。”武藏也看着黄世仁,心中很温暖。
他想起这段时间跟黄世仁相处的种种,脸上的笑容又绽放了几分。
这个世界,给了他太多的悲苦,但也给了他很多美好。至少他觉得,他不恨这个世界,他跟它两不相欠。
冷婵玉见到武藏的笑容,心中微微温暖,脸上的羞容也更润红了几分。
她不再言语,只是时不时地把目光瞥一瞥武藏,唇角就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篝火映照着黄鼬族人载歌载舞的身姿,也映照着这对俏人儿温热的脸。冷婵玉拾起一对酒杯,倒上酒与武藏推杯换盏。喝到微醺处,她忽然起身,提着一个酒坛,走向中央的篝火。
雪白的长衣,宛若被阳光映出金边的景云。她瘦弱的身子更加孤独,更加缥缈,更加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她在篝火边款款坐下,罗裙铺开,被篝火映得绚烂,就如同盛开的一朵彼岸花。
她朱唇轻启,歌声宛若自云端飘落: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情如风,歌似泪,一声声飘到武藏的耳朵里,**了心尖。
冷婵玉提起酒坛,饮下烈酒。明月当空,繁星回应着她的目光。而她的目光,又瞥向武藏,那挂在嘴角的笑容,好像初秋凋零的花。
放下酒坛,她又唱了起来,“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逍遥。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生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多年以后,武藏也仍记得今夜,冷婵玉美得犹如冷雨夜后的芙蓉。历经世事后,他也终会明白,这一生我们会遇到很多人,也会想说很多话。只不过有些话,只能到了喉咙,未能言明。
玩累了的黄世仁,就趴在武藏的膝头睡着了。武藏撩起长袍的衣襟,盖在他的身上。冷婵玉双颊泛红,是温羞也是微醺。她就一直坐在篝火边,坐在幕天席地睡倒一片的族人中间,看着武藏和儿子。
这一夜,她是最娇艳的花朵。
而明天,她将凋落。
天光十分,冷婵玉整理娇容,眼睛里已没有了昨夜盛放的光彩。她走到武藏和黄世仁身边。儿子还趴在武藏的怀抱中酣睡,口水都浸湿了武藏的膝头。
武藏还醒着。
这一夜,两人四目相对,整整一夜。
冷婵玉温柔地笑了。一瞬间好像千万朵梨花绽放。
武藏的眼睛也明亮了,朝阳就更明媚了几分。
“对不起。”他说。
“我知道。”她说。
然后,冷婵玉抱起还在酣睡的黄世仁,转身回望着生活了千百年的家园,此刻的废墟,更显得死寂沉沉。
“去峨眉仙宗吧。”武藏说,“那里被天神屠灭,正是无人敢驻之地。山前有仙根,山后有魔门,妖兽魔怪不敢造次。只有灵禽异兽,正好也能滋补黄兄的身子。”
“那你……”
“我要去妖界!”武藏站起来,此时的他,眼中俱是义无反顾。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早已无所畏惧,“我走了。等他醒来,怕舍不得!”
武藏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晨雾中。
冷婵玉嘴角如莲的微笑,也追随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
“等他醒来,告诉他。”她记得武藏临别时的最后一句,“离别,不要悲伤。因为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