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姐的死亡提示音响起时，没有人说话，房间里一片寂静，没有哭声，没有崩溃。老金一遍一遍的抚摸着珊姐的脸颊，连嘴边的污血也会轻柔的为她拭去。

大概过了不久，又有死亡提示音响起，隔壁传来了大哭，老金一把抱起珊姐的尸体。

“我不想让她漂泊，大海太冷，也没有生气。”老金说到，“我想把珊珊送到负二层。”

珊姐的尸体已经不能看了，可老金依旧觉得很美，他第一眼就觉得珊姐很美，那种柔媚又干练的气息，结合在一起并不矛盾，深深抓住了他的心。

曹魏等人都没有反对，他们不懂老金和珊姐之间的感情，一开始两人还时常拌嘴，但他们懂老金，也懂珊姐。

老金想带珊姐回家，即使他无法将珊姐带出那道光门。

下了负二层，老金走进了冷冻库，把珊姐平放到了角落里。

“曹魏，文达，你们晚上是不是在外面睡也没事。”

“对…老金，你想？”

“我会在这陪着她…抱歉，就当我自私了，如果这场游戏没有别的什么事，我想陪珊珊到游戏结束。”

曹魏点点头：“好，你放心…你在这陪珊姐，外面有我们。”

冷晴抹掉眼泪：“老金，你放心，不仅曹魏和文达可以，我也可以。”

文达点了点头。老金笑着：“谢谢你们…曹魏，你可以留下吗，我想跟你说点话。”

曹魏有些诧异，但还是答应了，文达和冷晴离开了冷冻室。

他们两个人当然也没办法在冷冻室一直呆着，就暂时开着冷冻室的门，去了前面的仓库。

老金一屁股坐到了墙角，他说：“要是有烟就好了。”

想当然，这里是没有烟的。曹魏也没办法给他变出来，就坐在了老金的旁边。

老金脑袋倚着墙，眼睛看着天花板。

“曹魏，我一开始和珊珊都以为你是猎杀者，说真的，你太像猎杀者了。”

曹魏不动声色。

“直到刚才，我们俩才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场游戏里，猎杀者会救人没错，可他不会像你这么救人。你这不是单纯的救人了，你是在消耗自己。“

老金顿了顿，他本想听曹魏会怎么回答，可是曹魏一直没有说话，他只好继续说下去：“猎杀者的疑虑打消了，可是还有一个疑问啊，你为什么救我们？准确的说，是我们团队。一路以来，你对我们团队太好了，太默契了，相处的也太理所当然了。韩飞不断试探，冷晴跟你保持距离，我们都防备你，可你丝毫不受影响，反而依然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合作起来天衣无缝，配合的太好了。”

“曹魏，我不知道你是谁，玩过多少场游戏，我们几个人之前的游戏里甚至都没见过你。他们只会疑惑，可我不一样，曹魏，我不记得你，却经历了太多场游戏，见过太多人。”

曹魏张了张口，却没出声，他不知道老金要说什么，但好在听老金的意思并不记得他。

曹魏在心里苦笑。

“我在一场游戏里见过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个npc。一开始我没有怀疑小a，因为我的确见过有的游戏里面是有npc的，那个npc跟我说，他是人。除非触发了那个任务，不然你跟那个npc对话，他就只会呆呆地重复一句，我是人。”

“我们一开始都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他的确外形来看是个人，那又怎么样，他也只是游戏里的npc啊。”

曹魏静静的听着，他已经明白了，那个人大概就是以前真正卡在了游戏里的献祭者。

“直到有个人做完了那个隐藏任务，npc消失前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即使永远出不了游戏，我也很开心你能记起我’。”

老金说完就没再说话，曹魏也没有看他，两人在这个房间里沉默着，都没有率先打破这个气氛。

反而是外面来了玩家，是那种日常在船上各个地方巡查的，他过来看见老金和曹魏坐在这，有些疑惑，然后进入冷冻室看见了珊姐的尸体，船上大多数玩家都知道珊姐和老金是一对，那个人一愣，又退回来跟老金说：“节哀。”

老金冲他点了点头，那个人走了，把负二层巡查完又出去了。他离开了负二层以后，负二层又只剩下曹魏和老金两个人。

老金忽然又开口了：“其实我和珊珊认识…不久，我们两个人甚至没有正式的确认过关系。”

曹魏一惊，他一直以为老金和珊姐已经在一起了，原来没有吗，那岂不是跟他和冷晴一样？

“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都不相信童话了。如果不在游戏里相遇，估计很难走到一起，我们都是太精明的人。物质，还有身份的不同，圈子的不同，会让我和珊珊完全没有机会碰面。”

老金接下来讲的话，曹魏似懂非懂。他的人生比较干净直接，还没有太多机会接触社会，所以对于老金和珊姐这种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也不太了解。

老金说，他结果一次婚，大学刚毕业就结婚了，可惜女方最后跟一个有钱的混蛋跑了。接下来的剧情很励志，颇有点穷小子逆袭的感觉，老金出生在农村，是家里的长子，家里种的那一亩三分地的收益全部用来给他上学了，好在老金争气，考了大学，娶了媳妇。

不过到了工作的时候，那点学历忽然不够看了，无论放在哪，都混不上一个体面又工资喜人的工作，他和老婆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上个厕所都得去外面的公共厕所，晚上不敢出门，只好买了小盆放在家里，那个味道都能笼罩整个屋。

两人的关系也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愈来愈糟，工资刚刚能生活，根本攒不下来一分钱。于是老金的老婆跑了，二十岁的姑娘找了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住在了那个年代奢侈的单元房里，两室一厅。

老金消沉了一段时间，辞掉了工作，退了房子，回老家种地了，爹娘整日的哭，说大学生回来种地，钱都喂狗了。他没上成学的妹妹有一段时间也很仇视他这个哥哥，有一次跑到他面前说：“要是我上学，一定比你强。”

机缘巧合，也可能是老金想重新振作起来，他跟一个回乡的老哥一起去了西边，去了高原，干起了卖药材的生意，意外发了笔财。

那笔钱老金给爹娘盖了两层小别墅，在农村政策好起来之前，是村里第一栋小洋楼。

老金继续做生意，风里来雨里去，原本可能就有些商人天赋的他，家底越来越厚。

只是老金一直没再找老婆。眼见他三十了，前妻跑回来想复婚，老金拒绝了，在他感觉人生无聊的时候，恰巧进了游戏。

老金觉得遇到了珊姐，是他这辈子最美的事。

进了游戏，钱权都没用了，所以老金不能确定珊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人。也许在现实世界珊姐也会攀附权贵，可那又怎样，珊姐会在老金生死之际不顾自己性命去救他，会嘴上嘲讽着却细心给他疗伤，还会在自己快死的时候想着她不能帮别的人了，那么她学会治疗有什么用呢。

老金见过珊姐深夜，在大家都睡的时候，还在研读医书，她根本没学过那个，却逼着自己看下了枯燥晦涩的医理，只为能够救人，救她的队友，还有老金。

那一刻，老金觉得，珊姐就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