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又是两年光景,这上京城倒是比两年前要繁华了许多,镇国公府的马车从紫陌大街上穿行而过,那是一辆宝顶华盖,四面垂着素白轻纱紫檀车厢的马车,车壁上刻着细致的花纹,并没有多余的饰物,素雅简洁,影影绰绰的能看到里头佳人的妙曼倩影,马车疾驰而过的时候,只恨不得那轻纱扬起来更高些,能一睹佳人绝顶的姿容。

常在街边的人,熟悉这马车的来历,便是那镇国公府三小姐独有的,每日由护卫护送去书院,簪缨世族的云家后辈子嗣当中,虽有惊才绝艳者,却并不高调,只这十三岁才回京的三姑娘这两年来名声大噪,盖因她从师玄梦,学的一手精湛的画艺,上国柱朱杨将军四十寿辰之日,她当场泼墨绘了一幅松鹤延年的图来,那画工之精,让一些浸淫此技多年大师也赞不绝口,只因露了这一手,让三小姐的名声在上京城中传开了。

她如今又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若非是云家被圣旨赐了婚,前来求亲之人该踏破镇国公府的门槛了。

临街的一家酒楼上,雅间的窗子朝外头打开,里头的人最易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光景,待那马车经过时,清风似有意那佳人,不觉将素白的轻纱给撩开一隙,露出佳人半边精致柔美的玉容来,旋即轻纱垂落,那惊鸿一瞥让不经意间看到的人有些半天没回过神来。

雅间内的那年轻公子,手中捏着玉质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水已经被喝了一半,他的手指轻轻的转动酒盏,目光在看到马车内的女子时,微微有些晃神。

坐在他对面的的男子,锦衣玉冠,面容俊美,将对面俊美风流的紫衣男子的神色收入眼底,嘴角勾起一丝嘲色

漫不经心的说道“如今我这妹妹年过十六,容貌越发出众了,在这京中已然找不到能出其右者,我爹爹如今可将这个宝贝女儿宠到天上去了”

镇国公府的马车拢共是三辆,俱是府上的女眷公用的,如今这天气也热了,爹爹怕那些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坐着不舒坦,便找了工匠,另外又替云沐专门订做一辆,这紫檀素纱马车,外表看着简洁,内镶明珠,玉璧,黄金等物,耗了不好银两,如今便是她的专属之物。

江重楼的目光淡淡的瞥过来,嘴角轻轻一扬

“你这话里头,怎么听着好像有几分酸溜溜的滋味,我可是听说过,自打你妹妹回来之后,你这日子可是越发不顺了!”

他虽未曾说的透彻,可也是知道云府上的事情,云胧也不傻,他不点破,也算是给自己留了几分情面,可心里头那股子憋屈的怒火却并没有因此消退半分,他阴阳怪气的说道

“江兄,你可是也在这丫头手上栽过跟头的,莫非直到现在,还未对她忘情么?”

江重楼将手中杯盏搁在黄花梨桌面上,他并没有半分怨恨之色,扬扬眉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云胧老弟,你若是能让我将这佳人抱入床榻上恩爱一番,做兄弟的自当是铭记在心,我知道你惦记着韩国公家的三小姐,为兄可以替你牵线搭桥”

提到那韩国公家的三小姐严如玉,云胧的双眼然一亮,声音里透着几分急切

“江兄,你此话当真?”

江重楼道“若有半句谎言,便让我这辈子再也不能碰女人!”

得了江重楼这个承诺,云胧心中喜不自胜,也不枉费他与江重楼狐朋狗友一场,韩国公府与安国公府乃世交,这江重楼又是那严小姐的亲表兄,那严家小姐貌美如花,他一心想要求娶,只可惜难得见那佳人一面,若是有江重楼从中帮衬些,这事情就很办的,这个交易,无论如何他都不吃亏。

程婓依然时不时的往云家走,主要是和云佑这个舅舅商谈些政务,然后再借机看云沐,虽那娇人依旧是不冷不热的,然而对程婓来说,只要能得与她打个照面,挨近说上几句话,也能换来一整日的心情舒畅。

青箩院里的丫鬟对这个跟狗皮膏药似得表少爷有腻烦了,怎么小姐每日板着一张冷脸给他看却还是看不够,想这程家公子也是低声下气的,真不知道为何能这般放低姿态。

“沐沐,你兄长奉旨去了外地,明日正好休沐,我送你去书院吧”

云沐头也不抬起来,垂着头修剪地上的花枝,程婓睨着她白玉般的小脸,长睫毛覆在眼脸上,手里头握着一把银色的小剪刀,小心细致的修剪花枝。

程婓不得不承认,她在种花养草方面的天分极高,这院子里的花草,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处都要鲜艳好看许多,她修剪出来的花枝,和其他人的也不一样,别样的优雅漂亮。

他见她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说道

“你若是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云沐依然没有搭理他,将剪下来的花枝用竹篾编织成的篮子装好,把剪刀扔进去,转身进了屋子,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程婓都不会听进去,他就是这般固执的与她纠缠,若是今天她说不愿意,那么明日也必然会看到他骑着马在门口等候着,久而久之,她连拒绝都不愿说了。

夜里,将要入睡之时,云沐将一封书信写完封好之后,装入信封里,用红蜡封住,往上面印了自己的私印,然后将书信递给一旁的杜若,杜若收好放入袖子中,明日一早她便会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往梁州。

杜若也奇怪,为何这件事情姑娘只让她来做,忍了许久,今日终于是问出口了。

“姑娘,送给秦王殿下的书信,你为何只让女婢一人经手?”

云沐适才伏案,肩膀有些酸,便反手捏了捏肩膀,杜若见状,赶紧过去伺候她,替她不轻不重的按摩揉捏。

只听云沐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若不是秦王的人,为何他对我的事情能这般了如指掌?”

杜若陡然被揭穿,猛地一惊,赶紧往地上跪下,低着头道

“姑娘,杜若虽然是奉秦王之命留在您的身边,可对您是忠心耿耿,并无半分不敬之意,请姑娘不要赶我走”

云沐回头轻轻的瞥了她一眼道

“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起来吧,你既然是秦王的心腹,那可知道秦王哪日回京?”

杜若摇摇头,有些为难道

“这个奴婢倒是不知,秦王殿下若是要回京,定然第一个让姑娘知道的”

云沐一想,似乎也是这么回事,便没有多问,夜已深了,让杜若起身伺候她更衣入睡。

次日一早,原本该去书院学画,可一想到程婓在门外候着,她便没有那心思,只吩咐杜若,让人去送个信儿给先生告假,自己并没有出去。

因此,那程婓在正门外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便知道云沐这打算是要和他撇清关系,久候不见佳人出门,他心里头也憋着气,便打马离开,一路上始终不痛快,也没有直接回定国公府,反倒是折了道,去紫陌街的酒肆里饮酒去了。

待他饮至半酣,忽然从楼上的窗子往外一看,却正好看到镇国公府小姐的马车急速的穿街而过,云沐的马车极为好认,不出门是假的,想要躲着他才是真的,程婓一张脸顿时就沉了下来,抬手抓着桌上的酒壶就扔在地上,“碰”的一声摔个粉碎,好在他要的雅间,屋内并无其他人,若是给旁人看了,还以为门下侍郎在撒酒疯呢。

趁着酒意,他俊脸绯红,从楼下上来,到了出门的地方,小二见他眼神沉沉的,神色不善,叫了两声“客官”,程婓理也没搭理,只是扔了一锭银子出去,正好落入那小二的手中,然后径自出门了。

程婓在酒楼门前上马,夹紧马腹,“驾”的一声朝云沐离开的方向追去。

云沐的马车直往东城的芙蓉山庄,如今正是炎炎夏日,芙蓉山庄的百倾碧荷,接天连日,此时,也正是观赏的好时机,她挑了这么时间过去,主要是昨日画的荷花图不甚满意,又逢程婓在大门口堵着,她自然就起了要去芙蓉山庄的念头。

这芙蓉山庄也并非住处,乃是一处有山有水的园林,乃前朝一方巨贾薛三为爱姬绿芙所建,那绿芙极爱荷花,薛三便耗费巨资,在西郊的澄湖附近买下百亩庄园,在澄湖中种满荷花,以供绿芙赏玩,不只可惜这绿芙红颜薄命,早早的就过世了,薛三爱她成痴,待绿芙过世后,他便散尽家中钱财,休了妻妾,独自一人云游四海,从此不知去向。

因此这芙蓉山庄便空置下来,到了如今,由朝廷派人稍作整顿,便又恢复了昔日样貌,这两年一个富贾从朝廷那儿将这块地皮买下,用来做修生养性的别院,这个人便是云沐的表兄朱今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