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新仇旧恨
南城地带本来是京城城外南郊,后来京城人口滋生繁衍,往南郊渐渐溢出,再加上从南边来的人口大量聚集在南郊,使得南郊渐渐繁荣热闹起来。
到了嘉靖时候,往南边扩建京城城墙,将南郊变成了南城,也叫外城,与原有的内城相对应。由此可以想象,南城居民有三个特点,外来户多、工商业多、中低层民众多。
具备这样特点的地方,多半会市井文化繁盛,但也必然有社会秩序乱的毛病。所以南城地方各种治安以及纠纷案子很多,五个巡城御史中,南城这个巡城御史事情最为繁杂。
刑房小吏便继续抱怨说:“以小的猜测,八成是这位御史老爷不胜其烦,便故意把案件都转到我们这里来了。”
范弘道恍然大悟,原来这也是甩锅行为,御史觉得工作太累就把锅甩给了南城分署。而南城分署在官场的地位中,远不如号称清流、见官大一级、手握监察大权的御史,所以不得不接盘。
明白了来龙去脉,范弘道继续挠头,因为申大公子又把锅甩给了他。
那些衙门老司机有句经验之谈,县衙事务首重钱粮与刑名。把这两个工作都是有具体量化数字的,也是最能明显体现工作业绩的。也就是说,如果这些工作做的不好,将会很醒目。
想了一下午,范弘道也没什么头绪。直到将近黄昏时候,陆陆续续的就有人来请他赴宴。范弘道算是从南城出去的,与这里的商家多有熟悉,如今他又重新回来,而且还算是“衣锦还乡”式的回来,还是直管南城的分署官员,别人听说之后当然会有所表示。
范弘道稍加推辞,便接受了王掌柜的邀请。别人有听到消息的,自认够资格的也都来凑热闹,结果王掌柜摆下的酒席仿佛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最后来了二三十号人。
都是老熟人,这面子也不好不给,当夜便是酒酣耳热宾主尽欢,范弘道也是喝爽快了。他还想着,以后的公务没准还要用到众人支持,把关系更夯实一点没坏处。
一夜无话,范弘道当夜在官舍睡下。
地方衙门每天早晨有个仪式叫排衙,可类比于皇帝早朝。两天后的排衙仪式上,南城分署大小官吏参见堂尊申用懋,而申大人简单安排了事务后,就让众人散了,独独留下范弘道。
范弘道站在堂下偷眼观察,便见申大人黑着个脸,仿佛全天下人都欠他钱。傻子也能判断出,这位堂尊心情肯定极度不佳,今天最好不要招惹他。
堂中没有别人了,申用懋狠狠拍案,对范弘道呵斥道:“瞧你干的好事!”
范弘道猝不及防的挨了训斥,心里还在莫名其妙,他究竟干什么了?回想了一下,这两天自己什么也没有干啊。
申用懋见范弘道还不知错,又喝道:“前天夜里,你是不是与本地商家大吃大喝还请粉头唱曲了?”
居然是因为这个?于是范弘道又想道,申大公子之所以生气,莫非因为没请他?若是这样,那申大公子为人也太小家子气了,范弘道对此很不齿。
但此时的范弘道已经不是读书人范弘道,而是主簿范弘道了。人在屋檐下,狂如范弘道也要稍稍低头。范主簿只能抱拳行礼道:“都是下属的不是,只想着自己快活了,下次一定请堂尊赏光。”
申用懋气也打不出一处,恨不能上前对范弘道拳打脚踢。“你知不知道,你被御史上疏弹劾了!连带本官也吃了个御下不严的挂落!”
我靠!范弘道惊愕万分,自己只是和老熟人们聚会吃个饭而已,这也被弹劾上达天听了?下意识的问道:“不知弹劾的什么?”
申用懋冷冷的说:“狎近商贾,有失官体,不知修德,言行不端!”
范弘道顿时没话可说,情况就是这个情况,问题就是这个问题,还有什么可说的。
申用懋教训道:“你现在不是可以放浪形骸的读书人了,而是衙门里的人,虽然只是历事暂署,但那就要有个官员样子!毫无缘由的与商贾聚众吃吃喝喝这种事,也是能公然为之的?”
范弘道长叹一声,还是自己不熟悉规矩,这次便被人抓住,以后心态要转变过来,不能再像从前不注意行为了。
不过眼看申大公子滔滔不绝,范弘道忍不住打断说:“那最后什么结果?”
申用懋居功自傲:“这次本官替你担住了,下不为例!不然你就自己去都察院解释吧,解释不好就免职,从哪来的还回到哪里去!什么范才子范诗人,没用!”
范弘道忽然很狐疑,很诛心的对申大公子说:“莫非是你故意找人弹劾我,然后趁机卖好,以便于掌控我?”
好心被当驴肝肺,申大公子顿时被气得破口大骂,拿着砚台就要砸:“混账东西!本官犯得上为了你这样?本官要免掉你就是一句话的事,根本不用另费心思,不然你就试试看!”
范弘道唯恐砚台砸,窜出门外叫道:“堂尊冷静!你若免掉了我,谁帮你担着那三百多案件!”
堂下站班的衙役不禁目瞪口呆,这新来的主簿和堂尊好像关系有点特殊,不太像是等级森严的上下级。
范弘道走下月台,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回到大堂,一只脚在门槛内,一只脚跨在门槛外,保持随时逃走的姿态,远远对申用懋问道:“哪个御史这么闲的无聊,不去关注国家大事,却盯上了我这个京城边缘的小小历事监生?”
申用懋很明确的答道:“巡视南城察院郭生明!”
又是他,范弘道闻言顿时产生了“新仇旧恨齐上心头”的感觉!巡视南城察院是比较正规的说法,其实就是南城巡城御史,也就是把三百多案件丢给了大兴县南城分署的人。
难怪自己前脚刚吃吃喝喝,后脚就被弹劾了,这速度令范弘道不得其解,原来是同在南城的御史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