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陈妈妈在陈松下跪的一瞬间,下意识的想拉儿子起来,可一对上陈松那双坚定清明的眼,陈妈妈就像是想起了什么,顿时又伤心起来,坐在床板上什么话也没说,旁边椅子上的陈爸爸一双眉皱着,默默开口,“儿子,不是我们心狠,我们也是为你好。”

“爸,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明天我就去立诚给你办离校手续------”

“爸!”陈松急了,“你能不能先听我解释。”

“解释?”陈爸爸一双眼盯着陈松,十分陌生,“解释什么?解释你不喜欢季准?”

陈松抿着唇,他说不出谎话,哪怕是权宜之计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和父母,摇头,坚定道:“我是喜欢季准。”

“那就没什么好解释的。”陈爸爸神色冷淡。

“爸,难道我喜欢季准,就不是你的儿子了?”陈松想不明白,在没有被迫出柜前,陈松想过父母也许接受起来很困难,但俩人对他都是真的疼爱,只要自己慢慢努力,哪怕父母不同意,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这么陌生,像是以前的疼爱都是假的一样,否决了一切,甚至恶言相加。

陈妈妈听到陈松这么说,双眼闪过痛苦和挣扎,可是还是狠下心,哭着道:“松松不要怪我们,你现在还小,我不知道你怎么走歪的,只是这件事你要听我和你爸的,我们是你的父母,难道还会害你不成?我们不读立诚了,我和你爸商量好了,隔壁省的周市也很好,我陪你过去读------”

“妈!”陈松打断,“我不会去的,我哪里都不会去。”

陈爸爸原本缓和的脸色立刻铁青了,“容不得你,绑也要绑你去。”

面对语言强势又独断的陈爸爸,陈松一脸疲惫,他不知道哪里不对了,放缓了语气,好好道:“爸妈,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为什么你们非要替我做决定?我喜欢季准,他跟我一起打球,陪我学习,给我做饭,什么都很照顾我,为什么你们一定觉得我是有病?季准和你们都是我爱的人,为什么非要逼我选一个?”

陈妈妈有些许动容,可想起离开时全村人的眼光和嘲笑奚落声,硬着心肠,讲着道理,“儿子,你现在觉得我和你爸狠心,说的话难听,可我们这些算什么?村里大街小巷全贴的是你的照片,人家当着我和你爸的面都敢奚落嘲笑,你以后还怎么立足?咱们家好不容易立了起来,你爸在村里也受人尊敬,现在为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儿子,我们都是为了你着想啊!”陈妈妈最后叹道。

“可是你们的着想在伤害我,妈,你要是嫌我丢------”陈松说不下去了,他并不觉得自己喜欢季准是丢人的事情,可父母这么认为,全村都这么认为,陈松哽咽着,“我以后住在立诚,不会村就好了。”

“你不用再说了。”陈爸爸狠着心不去看地上的陈松,冲着床边的陈妈妈道:“走吧!”

陈妈妈擦着泪,儿子怎么就跟入了魔障一样,怎么也劝不住。

俩人走后,陈爸爸从外头用锁子将门锁了,很快院子汽车发动声,陈松跪在地上,刺骨的寒冷从冰冷的地板窜到自己的四肢,陈松一张脸惨白,僵硬的转头看着窗外汽车灯暗了。

陈松站了起来,环顾了一圈,因为地方偏僻,窗户外都上了不锈钢防盗网,一眼望去漆黑一片,像是黑洞洞的大嘴将自己吞噬。

而另一边,季准已经后悔放陈松离开了。相对于陈家父母的怒不可遏,季爸爸就显得镇定许多,而且还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他的大儿子,他看大的,骨子里冷漠的一个人,固执、洁癖,可却会允许陈松睡到他的床上,带着陈松参加他们的家庭度假.......

季爸爸并没有责怪季准,只是神态严肃,问了季准一句想清楚了吗?在得到答案后就不再追问了,只是点点头,“你自己的决定,希望以后不要后悔,好了,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完全将季准当成一个独当一面有担当的男人来看,而不是护在他羽翼下的孩子。

已经深夜了,季准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会开车只是没有驾照,而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独自开着车去了一趟陈家,门口漆黑,一点光线都没有,寂静的像是没有人居住。季准站在大门口,抬起手敲了两下,在安静漆黑的街道声音显得特别清亮,一下、一下------

“你不用敲了,陈松没在。”幽幽的声音响起。

季准侧头,看到陈枫披着大外套冷冷的看他。

“是你做的。”

“是。”陈枫一脸平静,“我只想让大家都看清楚,这个样样好样样出色的陈松到底是怎么样的。”

季准一双眼冷的像刀子,但什么都没说,转身上车。

陈枫略有些急了,喊道:“你就不想知道我-------”

车子发动,季准已经离开了。

陈枫脸白了,她知道对方看不起她,不屑听她说一句话,可这又有什么关系。陈枫拢了拢衣服,看着消失在眼前的车尾方向,低低道:“大家都在指指点点,背地里嘲笑我,说我丢了全村的人,没有廉耻.......陈松才是,妈你看到了吗?你口里什么都比我强的陈松才是最变态的,喜欢男人,哈,喜欢男人.......”

车里,季准的脸色比寒冬腊月还要冰冷,一双握着方向盘的手骨分明,车速十分的快,他自己不知道开到哪里,许久,季准像是冷静下来,回到了学校。

他站在窗口,冷冷的看着远方。

陈松坐在硬板床上,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切变化太突然了。

半夜时分,陈松听见汽车动静,猛地站起,窗户外是那辆红色的小轿车。陈松站在门口,很快门打开,陈妈妈抱着被褥,见陈松看她,别过脸,她今天流了太多的泪,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儿子,她气,可毕竟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冷静下来,还是硬不下心。

“松松,你乖一点,听我们的,用不了几天的。”陈妈妈给儿子收拾了房间。

陈松站在旁边,双眼一酸,哽咽道:“妈,难道你也觉得我是变态有病吗?我只是喜欢-------”

“住口、住口,不准你再说下去了。”陈妈妈强硬道,可看见陈松的样子,十分痛苦,“你这是要逼死我和你爸吗?你要是真的还认我和你爸,你就不要再说下去了,你也要替我们想想。”

“可谁替我想.......”陈松低低道。

陈爸爸坐在车里默默的抽烟,他现在不想看见陈松的样子,对于彼此来说都太陌生了,一夜之间,好像好儿子好爸爸都变了样子。

陈妈妈也没心思铺床了,扔下手边的东西,转身就走了,陈松跟在后头要往出走,陈妈妈力气很大,将陈松推了回去,陈松要反抗,陈妈妈哭着高声道:“你是不是为了个男的,还想跟我动手?”

啪!

门再次关上了,陈松呆呆的站在门里。

只因为他喜欢上了季准,所以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他什么都不能提了吗?

喜欢上男的就是原罪了。

这一刻的打击陈松再也承受不住了,再他还没有受到外人的流言蜚语攻击时,先被自己最爱的亲人伤了个遍。

我只是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而已,为什么你们就是不听听我的想法呢?

第二天一大早,陈家父母就去了立诚,直接到了办公室,第一句话就是替陈松办理退学手续。事情经过一夜的发酵,全校师生都知道了,只是碍于另一人是季校董的大公子,谁也不敢多嘴。陈松班主任尤其是,昨晚接到季准电话,这会见陈松父母要求退学,什么话也没有挽留,直接带人去了主任室,快速的办理了退学手续。

陈家父母拿到手续松了口气,转身往出走,他们昨晚想了一夜,给儿子在隔壁省找个好一点的高中,老婆就负责陪读,他把这边生意盘出去------

等时间久了,儿子这毛病就扳了回来,到时候就能跟女孩子谈恋爱,结婚生子了........

俩口子想着计划,脸上表情也缓和了不少,他们上了车,却没注意到后面跟了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

车上谁陈妈妈叹了口气,看了眼丈夫,“松松这毛病一定会好的.......”也不知道给自己说还是跟丈夫说。

一路到了临县,这一天一夜,陈家父母没怎么休息吃饭,脸色憔悴,这会解决了退学的事情,心情也微微好了一些。

陈妈妈把车停了,“我下车买点吃的-------”

“我不饿。”陈爸爸拒绝道,他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陈妈妈也没胃口,想了下,还是下车了,“你不吃,孩子也要吃的。”

买完东西,车子很快启动,俩人仍旧没有注意到,那辆灰色的轿车从立诚跟了一路。

听见汽车动静,陈松站在窗口,搓了把脸,他想了一晚上,什么冷静下好好说的方法根本不适合,先要从这个地方出来再说,他不想被困在这里,不想离开立诚,更不想见不到季准。

门很快开了,陈妈妈将面包和牛奶放在桌上,“你先吃点,一会我们就要出发。”

“去哪里?”

“周市。”

陈松一震,没想到他爸妈速度这么快,下意识道:“我不去,立诚手续没办,我还要继续上学-----”

“退学手续我办了。”陈爸爸冷冷道。

陈松满脸不可置信,他原本想着,退学手续季准一定会阻挠的,没想到这么顺利,怎么可能?

三人正僵持着,就听见汽车的声音,陈松往外一看,双眼浮现惊喜,是季准。

陈爸爸一下子就知道为什么手续这么顺利了,顿时火冒三丈,有种被耍了的感觉。转眼间,季准已经进来了,一双眼准确的捕捉到了陈松,拉着陈松的手,语气温和,“叔叔阿姨,你们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不听!”陈爸爸十分生气,质问道:“我本来不想教育你的,毕竟这是你父母的责任,可现在你到了这里想做什么?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谁教会你喜欢男人的?你自己不学好,非要勾着我们陈松------”

陈爸爸气得已经乱说了。

“爸!”陈松叫了声,阻止他爸再说下去,“不关季准的事情,他没有勾引我,是我先喜欢上他的。”

陈爸爸顿时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还嫌不丢人吗?”

“叔叔,我敬您是陈松的父亲,您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在谈下去,我先带陈松走了。”季准态度也冷了,说到底,他对陈家父母以前的尊敬喜欢都是寄托在这是陈松父母的前提下。

陈爸爸怒喝了声,死死的盯着陈松,“你今天敢踏出这个门,就不是我陈建国的儿子了,以后再也不要叫我爸!”

陈松左右为难。

季准面上淡然,其实握着陈松的手紧张的颤了起来,陈松感受到,一双眼看了眼季准,季准双眼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紧张害怕,唯恐陈松选择了父母。

陈松噗通朝着父母跪了下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陈爸爸气得脸色铁青,二话没说,一把拉着陈松的胳膊,一巴掌抽了过去,季准上拦住了陈爸爸还要继续动手的胳膊,这个举动无疑是让陈爸爸更为愤怒,想也没想随手抄起桌上装修剩下的废木条。

“我还教训不了陈松了,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的,这个孽子,要气死我了!”

粗木棍高高的举起,陈爸爸愤怒到了极点,狠狠地落下,陈松立在原地,躲也没躲,他心如死灰,想,受这顿打,他喜欢季准,谁也不欠了。

啪!

木棍断了两截,想也能想来,这一定很痛,可陈松半点痛意也没有,鼻尖是熟悉的味道,被季准抱得严严实实的,明明没有打在他的身上,可陈松却痛的泪流满面。

“季准、季准.......”

陈爸爸一脸震惊,手里半截木棍滑落,而后梗着脖子,硬着脾气,闭上眼,“你们走,以后不要说是我儿子了,不要回村里了。”

陈松这次什么话也没有说,扶着季准出了门。

陈妈妈在后头大哭,她知道儿子这一走可能就回不来了,她还想再劝劝,一回头看到丈夫流着泪,粗糙的手指擦着泪的样子,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