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长平帝不退位,顺延时间长平三十四年便是三年一届的科举,现在新皇登基,年号为昭正,是以昭正元年的科举依旧如期举行。

刘凌,现年二十一岁,已成亲,妻子林氏乃苏氏别庄一同长大的青梅林西,妹妹刘静也与同是苏氏别庄一同长大的范承宣成亲一年,两人年纪相当,且都在准备昭正元年的会试。

苏氏别庄出来的孩子,有读书天赋的人有限,大部分人读书识字到十五岁,若是不能考中秀才,便转而谋其它生计。

春天了,在这生机勃勃的时节,万物焕发生机。

刘凌与范承宣收拾好笔墨书本从归元书楼出来,道路两边的大树抽出了绿芽,大树底下花草奋力争夺一点阳光。

归元书楼现在是京城标杆式的建筑物,带动了这一片街道的经济发展。

范承宣看着脸上带着微笑的大舅子,心里叹了口气,他在学识上是赶不上这个大舅子的,只是大舅子心思太重,迫切地想要金榜题名,从而导致三年前春闱之前感染风寒,久病不起,耽误了科考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毕竟这是大舅子的一个心结,换了他,他心底也不会放弃那段仇恨。

“子凌,今日就到我家去吃饭吧,静儿可是一早就嘱咐我的。”范承宣含笑道,两人这就要转过街口了,其实这边离他们住的地方还挺远的,起码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不过为了锻炼身体,他们通常都是一早一晚走着来回的。

刘凌点头:“行啊,好几天没见静儿了,我先回去向西西说一声。”

范承宣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打趣道:“不用了,这会只怕嫂子与静儿正一起在厨房忙活。”两家人住在同一条街,不过中间隔着好几户人家,不是不想住邻居,实在是京城房子紧俏,这两间两进的院子还是当初刘凌和范承宣追得紧才买到的,差点就被别人买去了。

槐树街,顾名思义,街口有三棵大槐树,街道两边各有好几百间院子,都是一进二进的院落,住在这条街的人都不是有钱人,只是比穷困的人过得稍微好一点而已。

刘静和林西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听到敲门声,刘静把自己湿漉漉的手在腰上围裙擦了擦,便走出厨房来打开了大门。

“哥哥,夫君,你们回来啦!”刘静脸上露出一丝甜笑。

刘凌眼里闪过一道光,垂下眼眸又快速抬起头,笑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好吃的了吗?”

范承宣在心底又是无奈地一笑,刘静嬉笑道:“可不是我做的,是嫂子做的,嫂子的厨艺才好呢。”

一家人吃过晚饭,刘静和林西收拾桌子和厨房,刘凌与范承宣移到书房说话,范承宣想了许久,还是开口道:“子凌,又快会试了,你别把自己绷得太紧。”

刘凌双手握成拳头:“我只是恨!”以前他告诉自己还小,没有资本与那个女人对抗,随着年纪的增长,心底的那丝恐慌就被放大,他怕这辈子都无法为母亲讨一个公道。

范承宣沉吟片刻:“岳母大人在世,也不想你背负着仇恨过一生,人这一生不只是仇恨,你想想静儿,想一想西西,想一想你们未来的孩子,我记得刘家除了岳母已经没人了,难道你就不想代岳母把刘家传承下去吗?报仇固然重要,但是这不能让你放弃以后的人生,你才二十来岁,那个女人已经老了,天道轮回,等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赵家看到这么优秀的你,没准会主动放弃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至今未生下一子,唯一的女儿也在出嫁后难产而亡,为了子嗣后代,赵家会给出你想要的公道。”

刘凌狠咬着嘴唇,抚了抚额头,往门口走去:“我知道,我和西西先回去了。”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心里住着一个魔鬼,随时都想要破体而出,但是他清醒地知道,他不能够这样做,否则会让妹妹、妻子伤心,让母亲天灵难安。

从这天开始,一同在京城生活的朋友们都相继来刘家探望刘凌,有的已经过了科举,在朝为官,为了让刘凌有一个健康的心态,大家都轮流来找刘凌谈话。

孙家,孙石从儿子那里了解了刘凌兄妹的遭遇,顿时也是唏嘘不已,他现在在京郊大营,每五天有一天休息,是以这一日他都来找刘凌,带刘凌锻炼身体,说刘凌身体太差,才会在换季之时染上风寒,对于儿女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孙石虽然做不到像对自己的孩子那般,但是像对待亲近的子侄一样还是做得到的。

刘凌对此哭笑不得,没有想到,三年前那场病,竟然让大家如草木皆兵,那场病有心里的因素,但是最多还是身体不够强壮,是以这三年,刘凌也在有针对性地锻炼身体,哪怕他这次心里压力再大,他也不会再生病了。

锻炼配合着妻子准备的补品,一个月后,刘凌就觉得自己脸上圆了一圈,面对朋友的好意,他又不好意思推却,心里想着春闱之后就好了。

春闱如期而至,三月九日会试,连考三场,十九日清晨辰时,贡院大门大开,从里边出来的考生仪态不一,但是脸上都带着几分憔悴,刘凌和范承宣尚好,还能看出年轻公子的模样,坐进了马车内,也还能保持清醒。

马车在槐树街停下,迎接着妻子和妹妹担忧的神色,刘凌含笑道:“别担心,这次我从头到尾都挺好的。妹妹与承宣回去休息。”

刘静见哥哥神色如常,心底那块石头才落了地,挽着夫君往自家走去,刘凌和林西也往自家走去。

艾草对别庄的孩子的重要事情还是关注的,她这会身边的丫鬟就在汇报有关于别庄上几个孩子参加会试的情况。

“希望小凌早日摆脱心魔,天道好轮回,欠了他们兄妹的迟早都会还回来。”

成勇伯府现在几乎泯然于京中勋贵之列了,家中子孙不成器,成勇伯还健在,把持着爵位不放手,世子赵晋年过不惑,一事无成,整日结交清客不问世事,膝下又无儿子,就一个嫡女和两个庶女,他年纪也这般大了,想要再生一个儿子的希望不大。

而赵家宗族皆盯着成勇伯这个爵位,纷纷都打着好算盘,想把自家儿孙过继到成勇伯府,这样成勇伯府的爵位按照规矩哪怕降一级,也比庶子连降三级来得好。但是成勇伯不甘心,家业不交给嫡亲的儿孙,交给外人?他死也不瞑目!整日盯着儿子让儿子生一个孙子出来,哪怕是庶子,爵位降三级就降三级,至少家业还能传到自己嫡亲的儿孙手上,可惜儿子不争气,儿媳妇整日就像个神经病似的盯着儿子睡哪个女人,他真是很想把这个女人休掉。

会试的结果在四月三日公布,刘凌和范承宣榜上有名,一个在第五名,一个在第四十名,两人皆考出了自己最好的成绩。

紧接着便是四月九日的殿试,此次会试录取人数两百零八人,相比于上一届少一些,但是比以往却多了几十个名额。

长平帝退位之后,就过上了含饴弄孙的好日子,今日不是把这家孙子孙女叫来作陪,明日就是把那家孙子孙女叫来作陪,当然不只是简单的陪玩,他是要考孙子孙女的学业的,要是七岁的孙子孙女却连三字经百家姓都背不出来,很抱歉,他不惩罚孙子孙女,把儿子叫来狠揍一顿,于是襄郡王等人原以为父皇退位之后,他们也能清闲一下,结果却发现,他们在受到双重暴击,在兄弟那里受到心灵的打击,在父皇这里受到皮肉之苦。

殿试这日,闲来无事的长平帝依旧跑来围观考生们考试,长平帝穿着很随意,考生都以为只是朝中哪位大人,倒是不太在意。长平帝在太和殿走了一圈,回到上首的位置。

“老七啊,下面有个考生,朕总觉得有些眼熟。”现在一有什么问题都问儿子的长平帝是个问题老人,他指着第二排左边第一个考生,长得很年轻俊秀。

昭正帝扫视了一眼,小声道:“叫什么名字?”会试前面二十名他都特意了解过,不说对其背景倒背如流,倒也了解得一清二楚。

长平帝说道:“京郊人士,刘凌。”

昭正帝几乎没怎么思考就说道:“他,你那老臣鸠车竹马成勇伯唯一的孙子,流落在外。”末了还添加了一句。

长平帝讶异道:“那个老糊涂啊,一辈子没干一件明白事。难怪朕觉得眼熟,与赵普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嘛。怎么会流落在外呢?”

昭正帝说道:“这就要问你那侄女干的好事了,当年看上赵晋,非要以势压人嫁给赵晋,原本赵晋已经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未婚妻,成勇伯夫人贪图郡主带来的利益,背着儿子答应了这门婚事,那表妹后来嫁给赵晋为良妾,然后你那好侄女找了个机会弄死她了,刘凌兄妹俩被苏氏别庄上的村人所救,从而改姓在别庄生活。”

长平帝顿时郁闷了,摇头道:“你那堂叔也是个糊涂人!宠女宠得太不知天高地厚,赵普那老小子为了孙子可是着急上火,他若是看到刘凌,只怕明宜讨不了好。”

昭正帝还未说什么,长平帝又道:“看来接下来赵家有好戏看了!”昭正帝顿时黑线,他这父皇退位之后,添加了一个爱好,最喜欢市井上的话本,由于现在各行各业发展得红红火火,话本这行业更是其中鼎盛,对那些纠结的男男女女情感纠纷或者家斗宅斗宫斗那些事情颇为感兴趣,这些作者也是敢于胡编乱造,什么偷梁换柱这样的情节都能想出来。

“你不为你那侄女撑腰?”昭正帝默默地接了一句话,长平帝白了儿子一眼:“换着朕女儿或者孙女,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什么玩意儿,这世上又不是没有男人了,非得眼巴巴地看上别人的男人。”

昭正帝心底一排黑线滑过:“您高兴就好!”

长平帝眉飞色舞,他自然高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