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余打来电话,公安那边对燕市市郊的所有墓地进行了排查,并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方迟姐,公安那边对我们很不满……”
方迟低低地“哦”了一声。
“方迟姐,会不会……确实是我们的方向出了问题?……”
“小余。”方迟忽然说道,“如果是一个本身有很丰富的反侦查经验的人做的,你觉得大半天的时间,警察找到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那边的小余陷入了语塞状态。于他而言,方迟还是一个刚刚加入十九局的新人,但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洪锦城和史峥嵘都很信任她。他对方迟天马行空式的思维其实颇有微词,然而洪锦城只两句话就把他怼了回去:
“凡是有关神经玫瑰的案子,她的涉入程度,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深!她就算靠蒙,也比我们准!”
“十九局这段时间全局上下都忙于神经玫瑰的案子,一定对一些人放松了监视吧。”
“啊?”方迟的话题转换得如此之快,小余已经跟不上节奏,整个人陷入迷茫之中。
“去查一下盛清怀,看他从盛放生病开始,都做了些什么。一定要查个底翻天。”
“……”小余来了十九局一年多,自然知道盛清怀是什么人。他还来不及问方迟究竟是为什么,方迟已经挂了电话。
“太难共事了……”小余嘟囔着,“史局是从哪里挖来的这么个怪人……”
……
夜幕降临,方迟倏然发现自己已经无家可归。她也不知何处可去,街上萧瑟寒风起,她彷徨许久,去一家商场买了件厚实的风衣,叫了一辆出租车,出双倍的价钱,去了冷泉陵园。
冷泉陵园,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从早春到现在的深秋,也不过过去了堪堪大半年的时间,方迟却觉得恍如隔世。
她摩挲过自己的墓碑,又摩挲过盛琰的墓碑,终于在盛琰的墓前,靠着冰冷的石板,缓缓坐了下来。
夜幕低垂,缥缈的云雾笼着一轮薄如纸片的冷月。陵园中没有灯,树木与墓碑化作丛丛黑影,森森然的宛如蛰伏的野兽。
真安静。
方迟看了看手机,有即时新闻推送,竟然是关于道明叔的。
《我国脑神经科学研究取得重大突破,无创神经义肢或将成为可能》。题图便是一张截肢患者使用假肢精确拿住筷子的图片,患者身边是数名穿着白大褂的科学研究人员,其中何心毅站在醒目的位置。
方迟知道这个项目,过去的这类神经义肢都需要往大脑皮质中植入电极阵列,手术过程存在着极大风险,并有术后并发症和受到感染的可能,效果也很难得到长久的保证。
何心毅的研究,就是通过解码人类想象运动时产生的微弱生物电流,从而使得无需植入电极,就能够将人类的意念转化为行动。
她挖出神经玫瑰在她脑后植入的电极,导致神经系统受损这件事,也刺激到了何心毅。这半年时间以来,他一直致力于这个无创项目的研究。从研究成果的各项数据来看,他已经走在了这个领域的最前端。
方迟心里头由衷的高兴。她很想给道明叔发去一条信息祝贺,但想了想,又放下了手机。她仰头看着星星看着月亮,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好很好。
只是斯人已逝,再也无缘得见了。
她望着梅杜莎和盛琰并列的两座墓碑,想,无论是她,还是盛琰,这都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而他们的选择,也不过是想守护好这个本来很好的世界罢了。
夜的变化沉默得看不出时间的流逝,只是星月在夜空中画出无形的轨迹。方迟的目光渐渐降落到对面陵园外的山坡上。
当初,她就是站在那里,亲眼看着自己和盛琰的葬礼。
也是在那里,第一次看到谢微时。他的一双眼睛微黯而跳荡,像森林清晨浓雾中伫立的一匹鹿。
怅然若失。她忽然想起什么,计算了一下,今天正是谢微时提到的,他父亲回燕市的日子。
她或许终将错过谢微时,就像错过这个日子一样。
她思绪混乱,目光却一直钉子一样地盯着山坡上的那条小路。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路上忽然现出一条黑影,她瞬间警觉,像一张弓一样弹射了出去,无声无息地追向那道黑影。
那个人并没有发现她。她今晚的衣服颜色很暗,坐在盛琰的墓旁,从山坡上看去,在夜色中并不显眼。她并未存几分希望,然而看清那人的身形时,她心中仍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并不是谢微时。
再接近一些,只见那人穿着宽大的黑色风衣,兜帽压得低低的,手中提着一个袋子。她基本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盛清怀。”
那人的双肩一凛,却加快了脚步。
“sin。”她又喊了一声。
那人猛然转身,三两步到方迟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她的手机,删掉了其中的两个录音和录像程序。
方迟没有抵抗,她知道十九局的这一套对他不管用。毕竟他是十九局的元老,她曾经的上司。就算是猫教老虎也得留一手,更何况是盛清怀。
方迟借着手机光观察着他。数月不见,他苍老了许多,胡子和鬓角都染上了白霜,脸上的纹路愈发的像刀斫斧砍一般的生硬。
“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盛清怀带着皮手套的手将手机扔还给方迟,冷冷道:“和你一样,过来看看盛琰。”
方迟看了看山坡背后,那边是另外一片更大的陵园,这条路是那个陵园的出园必经之路。只不过冷泉陵园是烈士陵园,那边葬着的,却都是燕市的普通人。她说:“最早还不认识你们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和盛琰是父子,因为你们都姓盛。”
盛清怀不答,无心和她闲扯。
方迟却又说道:“我倒不光是为了来看盛琰。有一个案子很棘手,警察今天在这片陵园查了一天,也没能锁定嫌犯。我过来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盛清怀道:“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方迟说:“这个案子其实有一个很大的疑点我还没有想通。这个人之前杀害nemo,是因为那些nemo引诱他的儿子观看了‘蛹’,致使他儿子彻底精神失常。他后来杀死于锐,是因为于锐正是‘始作“蛹”者’,并险些在长安八号之上让他儿子坠楼。于锐躲过了法律的制裁,他便要亲手制裁于锐。但我不太明白的是,倘若他也是现在这桩案子的凶手,他究竟有什么理由要杀死祖沥呢?”
盛清怀冷漠地说:“你恐怕是得了妄想症。”
“是啊。”方迟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对公安系统和十九局如此了若指掌的连环杀手。死了这么多人,前后跨越这么长时间,竟然一丁点的线索也找不出来。所以我只能依靠妄想。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不应该那么早就把冰裂的调查资料泄露给他。”
“梅杜莎……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你方迟。”盛清怀说道,“如今的十九局,越来越让我失望。倘若一开始就能使用我的方案,直接对神经玫瑰进行制裁,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包括你的盛琰,也不会死。”他的话语,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上帝给了你洪水的先兆,愚蠢的人却不懂得去打造一座方舟。”
“如果使用你的方案,那么十九局和玫瑰之路,和神经玫瑰,还有什么区别?”
盛清怀仰起头,头上的兜帽落下来,露出他短而花白的头发。他感慨地说:“如今人类社会的体制,已经跟不上技术的发展。立一个法需要经年累月,技术爆发的周期却已经可以缩短到几个月,甚至几天。十九局为何要组建起来?难道不就是为了试图去弥合其间的鸿沟么?总有人要去做见不得光的事,要不然,你以为史峥嵘为什么一直扛着所有的压力,要将十九局维持在国安的体系之内?若是要保持行动的秘密性,公安系统就不能保持了吗?”
他的目光投向冷泉烈士陵园,“我特别想砸了你和盛琰的那两座墓碑。这是这两座碑,把我和史峥嵘束缚在了套子里面。十九局的这一年,是不是碌碌无为?不要和我谈什么程序正义,这个领域,连程序都没有,何来的程序正义?我们只能做到结果正义!史峥嵘要维系十九局的存在,很多事情他做不了。我人已经在地狱里,那么下地狱的事,就由我来做!”
有那么一瞬间,方迟几乎要被盛清怀打动。史峥嵘建立十九局,找的第一个人是盛清怀,而不是洪锦城。盛清怀被监视期间,却能够自由行动,这到底是不是史峥嵘的纵容?nemo接二连三地死去,史峥嵘却毫不关心,只说这并不是十九局的权责范畴——是不是其实他对这一切,根本洞若观火?
不对。还是有什么不对。
她不能盲从。过去的她,固执地相信她认为是好人的人,所以她信guest,信史峥嵘,信盛琰,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即便是被定义为好人的人,也可能会有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
方迟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盛清怀:“但你杀了祖沥,他是无辜的。”
盛清怀那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紧盯着她,方迟忽然从中看到了一些怪异的光芒,是邪恶的,吊诡的,让她微微打了个寒颤。盛清怀的下巴往她和盛琰的墓碑的方向抬了抬,说道:“总会有无辜的人牺牲。你看——”
方迟转头,下意识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忽的只觉眼前一黑,整个头颅都被一个厚实的塑料袋裹住。她刚想发出声音,盛清怀粗壮厚实的手掌已经隔着塑料袋捂死了她的口鼻,双手双脚亦被他锁死。
他的动作如此的熟练、迅速、干净利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语,没有丝毫足以反抗的余地。
方迟闻到了死亡的气息。这个袋子之前可能装了祖沥,她想,盛清怀和眉间尺一样,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人犯。喉咙下一秒就要被勒断,这是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方迟醒来时,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她适应了一会儿,才能看见依稀的夜色。
她仍然在陵园中,一处高坎之下,浓密的灌木丛边。
什么情况?她活动着手脚,除了颈部仍有残余的不适感之外,并没有其他伤痕。
这不像是盛清怀的作风,他既然对她起了杀心,那就一定会杀了她灭口才对。方迟心中疑惑,四下看去,蓦地看到一个人躺在不远处。她爬起来扑过去,淡漠的月色下看清了那人的脸时,她心中猛的下沉——
竟然是谢微时。
她的心脏仿佛是挣脱了某种束缚,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手足冰凉,右臂做了简单的固定和包扎。他鼻底还有气息,她便像是回了魂一样,大口地喘息起来,浑身几乎是瘫软的。
她狠狠地掐他的人中,拍打他铁青冰冷的面颊,哆嗦着喊:“谢微时!”她伏在他心口听他的心跳。他未醒,她便试图将他背起来。可她体形纤细瘦弱,谢微时要比她高大许多,哪有那么容易背?她未气馁,试了几次,终于弓着身将谢微时托了起来。她正要站直,忽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别说话,蹲下去。”
那声音很虚弱,方迟心中却欣悦起来。她缓缓蹲下,被谢微时伸左手紧抱在了怀里,心脏的搏动从背后传来,静谧的空气里,她看到有手电筒的光划过,身后又响起簌簌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他们背后停下,方迟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方迟,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我们都是一路人,别窝里斗!以后你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要是还多管闲事,我让你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踩着草叶和泥土的脚步声终于远去,方迟松开手中的匕首,掌心已经湿润。方迟知道盛清怀很可能已经发现了他们,只是她现在清醒着,对他有了十足的警戒心,他再想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倘若她再晚清醒一两分钟,这个陵园,也就真的成了她和谢微时的墓地。
他们的身体都松懈下来。方迟转身,仰头便见谢微时的一双眼睛。或许已经没有什么能像这样一双静默而微黯的眼睛能让她更安心。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微凉的嘴唇贴了上来。她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所有理智上的抵抗烟消云散。她放纵自己,遵循本能,柔软纤长的手臂缠绕上了他的脖子,和他的身体弥合。
低沉的呼吸声在陵园寂静的风中起伏,间杂着断断续续的低声交谈。
“你的伤……”
“别摸了。”
“那怎么会晕?”
“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能不摔昏过去?”
“……”
方迟浑身脱力地倚靠在他胸前,道:“谢微时,我出不来了。我想你活着,害怕你变冷变硬,最后变成一块墓碑,我受不了。”
谢微时定定地看着她:“把我的瓶子还给我。”
……
瓶子还在酒店里。方迟拿了给他,却被他拉住不放。方迟见他竟用的右手,当即不敢用力挣脱。出租车远远地过来,她急着说:“十九局在找你!”
谢微时不言语,直接把她塞进了车里,自己也坐了进去。
有司机在,方迟也不能再谈论十九局。谢微时忽然开口问道:“刚才在陵园的那个人你认识?”
方迟点头。
“我以前见过他。”
“你见过盛清怀?”
“不是这样。龙震去世之后,我在医院和葬礼上,都见过他。他当时也很憔悴,胡子拉碴的,穿着很没有讲究的衣服。他很想走近来看龙震,但是龙震的父母一直都在,他不敢接近。”
方迟心中忽然一动,隐约觉得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光亮在浮动。她抓住谢微时,急切问道:“龙震的坟墓是不是在冷泉?”
谢微时点点头:“对。”
方迟立即拨通了小余的电话:“立即通知中队,去冷泉陵园找一个名叫‘龙震’的墓,祖沥很可能就在墓里。”
小余大叫了起来:“方迟姐,现在是凌晨四点四十!”
“假如祖沥还活着,那么每一秒都是抢救。”方迟冷冷地说。
小余飞快地挂了电话。
到家后,方迟向谢微时简单地讲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洪锦城发给了方迟一个陵园现场的直播入口。
“我们现在联系不上墓主家人,所有联系电话都已经失效。假如直接破坏陵墓,我们是要承担责任的。”
“方迟,你确定就是这个‘龙震’的墓吗?”洪锦城问道。
方迟扶着耳机,冷静道:“我确定。如果错了,所有责任我来承担。”
洪锦城没有再问,下令道:“开墓。”
墓体被打开,除了原本的骨灰盒之外空无一物。洪锦城从直播镜头中给了方迟一眼,方迟屏着呼吸道:“墓周也要打开来看。”
洪锦城又下令:“掘墓周。”
坟墓四周的石板都被掀了起来。十几盏探照灯聚到一起,在晨曦的微光中照亮地面。
方迟望向旁边的谢微时:“如果我判断失误,你会不会替creeper恨我?”
谢微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恨半个小时吧。”
方迟的嘴角弯了弯。
一块块泥土被铲到一边。直播镜头滑过墓碑,龙震圆润的脸庞上带着单纯而开朗的笑意,还没有经历过残酷现实的洗礼。方迟忽然发现,三剑客中,谢微时和龙震其实都是真人和avatar高度统一的人,但盛琰似乎…她心中又是一片模糊。她瞟了一眼谢微时,只见他的目光追着屏幕中墓碑上龙震的照片。
她忽然不知道谢微时当时在看着盛琰下葬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三剑客,先是龙震,然后是盛琰,先后被安葬在了冷泉陵园里。曾经叱咤风云的三剑客,只剩下了他谢微时一个。
他的性格,比起盛琰是要淡上许多。如果说盛琰的爱是炽烈的话,谢微时的感情则如冰层之下静默的流水。他当年不愿意和盛琰一同加入十九局,真的是因为对龙震“薄情寡义”吗?是因为预知前路的凶险而畏葸不前吗?他真的是这样怯懦而孤独地苟活在这世间吗?
方迟的内心之中是不相信的。如果真是如此,他的失踪如何解释?他身上的枪伤、这些年的巨大转变又从何而来?
三剑客,他们只是终究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而已。
“这片土被新翻过!”一个警员大声呼喊其他人,“这边这边!”
这片泥土在龙震墓碑正前方第三块石板的下方。几把铁锹一同杵了过去。“小心点!”中队长在不停提醒。
很快,泥土中出现了一块黑黢黢的东西。“把灯往下来点!”探照灯雪亮的光聚集到这一处,镜头之下,一片黑茸茸的,竟是头发。又细又软,小小的一丛,是小孩儿的。
“我靠……”“真在这儿……”警员们没能掩饰住心中受到的巨大冲击,纷纷叫出了声。
“已经冷了。没救了。”一个警员说,他的手指挖下去,摸到了脖子。所有人都静了。
铁锹把四围的泥土铲去,警员们蹲下来,用手刨去小孩身边的泥土。
宛如雕塑的冰冷尸体逐渐暴露在晨光中。
看清这孩子的样子时,许久都没人说出话来。
孩子跪坐着,一双小手紧紧互抱在胸前,脊背弯曲,头颅低垂埋在手上。他身体的所有部分都用大量的强力胶水粘合,以保持这样一个蜷缩而卑微的姿势。
一个宗教中用来忏悔的姿势。
正对着龙震的墓碑忏悔。
……
方迟在医院的特别监护室里,又看到了盛清怀。
盛放已经基本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在观看过“蛹”之后,他的大脑的能力似乎被开发到了一种巅峰状态。然而这种状态十分短暂,随后便出现了脑萎缩迹象,到现在已经发展到中期。
医学上尚难以对这种现象做出解释。但考虑到盛放的特殊状况,以及盛清怀的经济情况,医院将盛放的医疗费用全部减免,并让他留在医院做特殊的监护和治疗。
盛放的视觉空间已经严重缩小,盛清怀的粥勺如果不是递到他的正前方,他便看不见。他已经无法区分不同形状的物体。他仍然作画,仿佛作画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但从画笔的空间轨迹追踪来看,他对空间的判断已经产生了高度误差。
盛清怀在医院自己煮了瘦肉青菜粥,一口一口地喂给盛放。盛放无意识地扭来扭去,粥被弄得到处都是,盛清怀极耐心地一点点给他擦干净,像在照顾一个婴孩。在医院充足的光线下,方迟看见盛清怀的颧骨已经瘦得高高耸起。
盛清怀早已看见了她。给盛放喂完了粥,又帮他换了衣服,才道:“我在这里等了几天十九局的人,倒是没想到,来的是你。”他洗了洗手,擦干,道,“怎么呢,是想通了,还是良心发现,想放我一马?”
方迟道:“龙震也是你的孩子吧?”
盛清怀道:“是啊。”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怨毒,也有几分凄凉,“我的两个儿子,都很有天分是不是?只可惜了,都活不长久。”若不是那一双尖锐得与众不同的眼睛,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庸碌而潦倒的父亲。
方迟调查了龙震的母亲。龙母应该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和盛清怀有过一段感情,未婚先孕,随后带着孩子嫁给了一个自己开公司的中年男人,婚后感情融洽,那名男子也把龙震当亲生儿子看待。龙母性格强悍,进取心很强,一头埋在互联网中研究黑客技术的盛清怀自然满足不了她的心理需求。为了家庭和睦,她拒绝盛清怀和龙震有来往。龙震去世之后,龙母和丈夫一家移民海外。
她现在已经能明白盛清怀为何仇恨女人:他先后遭遇了两个女人的背叛。第一个女人夺走了他的孩子,第二个女人因为生下的孩子是脑瘫而离开了他。
“所以你加入十九局,就是为了给龙震报仇。”
“对。”
“祖枫已经死了,看到祖沥的尸体之后,大量饮酒并服用安眠药,在自己的别墅中自杀。”
盛清怀忽然定住了,眼神恍惚,“真的吗?”
方迟抽出一份法医检验报告放在盛清怀面前。盛清怀看了一眼,单凭纸张和印刷,他也知道是真的。
“因为祖沥的死传播出去会对社会造成不良影响,所以十九局和公安方面联合压制了消息,祖枫的死也做了同样的处理。截至目前,一切‘冰裂’‘蛹’的相关实验室都已经被肃清,相关的行政法规也在研究起草中。起码在中国,神经玫瑰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性了。”
盛清怀笑了起来,笑意中有浓浓的悲伤。
“一切都结束了,你可以收手了。”方迟看了看在旁边转着圈画画的盛放,道:“他的病情发展很快,很可能一个月后,就已经完全不认识你,也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你应该多陪陪他。”
“用不着你提醒我。”
“那我走了。最后一个问题——”
“说。”
“你是不是眉间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