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就是在这里失踪的,我们在这附近寻了许久,始终不见将军踪影,长缨和小威已经向着左近搜寻过去了。”

非天带着许倾落到了那一处琅晟被伏击刺杀失踪的地方,那是一处谷地,两边怪石嶙峋,风从周围呼啸而过,穿过重重怪石,一阵阵诡异刺耳的啸声在耳边回荡,如怨如诉,若现在是夜晚的话,恐怕会以为进入一片鬼地。

“这声音是......”

许倾落询问的望向非天。

“这声音是周围风声撞击那些怪石形成的回声,边关多有怪石烈风,多有此现象,当地人见的较多,小姐不用害怕,都只是自然现象。”

非天以为许倾落是害怕,对她解释道。

这样的声音,别说一个女子,便是他这个大男人到边关初次听到的时候,也忍不住有些心底悚然,也是后来习惯了又知晓其中缘由,才没有再失态。

许倾落侧耳倾听着那一道道怪异的声音,眉头微微皱着:“那些士兵对这风声是否害怕?”

非天不明白许倾落这个时候怎么关心这个,但还是认真告知:“是有些害怕,但是也是人之常情。”

非天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向许倾落。

许倾落眼睛逡巡着四周:“阿晟若是被漠北人抓走或者已经......死了的话,漠北人不会在京城中对我和老夫人下手,毕竟只有阿晟活着或者没有在他们手中,才值得他们去做此事。”

许倾落说道那个死字的时候,明显不愿意,只是轻轻跃过。

“阿晟若是没有落在漠北人手中并且好好的活着,他只要有机会定然会回去边城,再不济也是去找你们几个得他信任的人,到现在还是没有丝毫消息,定然是他行动不便。”

“这怪风回声让人害怕,也许当时那些士兵搜寻的时候多有些避忌也说不一定。”

许倾落的话语极其的有道理,非天听着眼睛便是一亮。

“我这就让人再将这一片地方搜寻一遍!”

他怎么没有想到。

非天一时间心中全是希望,转身便吩咐身边的亲卫传令下去,调动人手迅速将此地再仔细的认真的搜寻一遍。

“一处角落都不要放过!”

许倾落望着许多士兵在山石之间不断出入,面上的神色却丝毫不轻松,她没有说出来的是,琅晟是很有可能在遇刺的当时躲在这个地方的某一处,也许当时他受伤太重,所以不得不躲避。

但是过了这么多日子,即便怪风误人,让士兵搜寻的时候有些出入,但是后面非天他们定然不止一次搜寻,还是没有找到人,琅晟也许已经不在此处了,不可能是他自己走的,最大的可能便是他被什么人带走了。

她不相信琅晟若是能够自主的话,会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我们也去看看吧。”

许倾落对着身边的马武和秦勇说了一声,率先向着一些还没有士兵搜寻到的地方走去。

怪风在耳边不断呼啸,头顶上风的呼啸声似乎有些变化,许倾落若有所觉,望向上方一处山石峭壁,那里有藤蔓荆棘遍布。

“去,看看那边,里面有没有洞天。”

风声是因为怪石变幻而变换。

头顶上风这一处的风声有异。

周围的士兵一个个空手而归,非天的面上忍不住的带了失望。

即便他自己也知道即便许倾落说的有理,到了这个时候,便是琅晟真的曾经躲避在这边,到了现如今还没有出现,便是已经没有在这里了,可是明知道结果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漠北人在边城之外虎视眈眈,随时都在等待着机会侵犯大庆,马踏边关,而大庆这边,从出了奸细一事之后,军营中也是人心惶惶,琅晟一日不归,他都不知道后面要如何了。

他从军多年,一直都是坚定的跟着琅晟,无论多么生死关头他都心有成竹,不曾慌乱过丝毫,可是现如今在琅晟失踪之后,非天忍不住的便有了一种苍茫无措的感觉。

“阿晟确实活着。”

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非天回头,却是许倾落。

少女的面上有失望却也有喜悦,她的手中拿着一个荷包:“这是我给他的。”

里面的那一缕发丝还在,琅晟从收到之后,便始终不曾从身上拿下来过。

非天认得这荷包,琅晟时不时的会拿出来看看,所以他才认得,那时候就猜测着应该是许倾落给的东西,果然是。

只是:“也许是将军不小心落下的。”

非天苦笑一声道。

“是在那边找到的。”

许倾落指着前面山壁,那里藤蔓已经被除去,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只容一人通过的凹陷,若不是许倾落指给人看,便是跟前细看也不可能找到。

而那位置,不论如何不小心,也不会将贴身收着的荷包掉落到那地方去。

“将军还活着!”

非天面上的沮丧瞬间被惊喜所取代。

就如同许倾落一般,即便口中再是说着琅晟不可能死,不会死,可是没有见到丝毫凭证的时候,心中未尝不是惴惴不安的。

此刻看到了这荷包,无论琅晟此刻的下落如何,起码确定了一件事情,琅晟确实是活着的,当时遇刺重伤之后,曾经躲避在那山壁之上。

知晓这一点,便比什么都重要。

那山壁之中有血迹隐没,还有断裂的箭支,甚至有一角碎裂的衣袍,玄黑色的沾染了暗红,是琅晟当时穿的衣物。

“将军还活着,来人,将搜索范围扩大,寻找附近是否有什么人家,或者有什么人往日里会出入此地,任何一丝一毫线索都不得放过。”

非天下令道。

“许小姐,现在边关事态凶险,搜寻将军的事情我定然尽力而为,马武说你也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暂且先回去稍事歇息一番如何......”

非天确定琅晟活着之后,脑子中清醒了许多,起码想到了许倾落这么长时间奔波,没有丝毫休息便和自己出来这边,此刻想来才觉得自己办事有多么不妥当。

许倾落眼前有些发黑,也确实是劳累了许久,闭了闭眼睛,摆摆手拒绝了非天的提议:“无妨,我还是四处走走看看,也许就找到了他也说不定,也不知道他伤的如何,我身上还带着伤药,有马武和秦勇保护我呢。”

“许小姐,若是你不休息好,如何能够更有力气找将军!”

非天劝说道:“只有休息的好了,才有更多的力气去搜寻。将军等着你呢,但是若是你半路上累到了不是更找不到将军了吗?”

许倾落最后还是先回了城池,因为她知道非天说的是实话,起码她要先将自己大腿内侧的伤势稍微处理下,否则的话便是她想要走也走不了多远。

双腿内侧被磨的红肿,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血丝。

许倾落小心的将自己双腿内侧的伤势稍微处理了下,刺疼无比,许倾落咬牙撒上了药粉,那药粉迅速被渗出的血丝化为的粉色。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许倾落皱眉:“谁!”

她将身侧的薄被盖在腿上。

现在的情形实在是不好见人。

敲门声停顿了半晌,然后再次响起,轻轻的有规律的敲击声,一下一下。

许倾落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五指伸向自己的袖摆间。

外面传来了一声低笑,那笑声有些熟悉。

熟悉的让许倾落都不相信自己会是在此时此地听到这个人的声音。

“故人深夜来访,落儿难道连开门都不愿意了吗?就让我这么个身体不好的徒自等在外面,落儿可真是忍心。”

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轻轻的咳嗽了起来。

许倾落放开了手中的东西,公子衍这个人,若是真的要对她动手的话,怎么也不会选在这个地方,曾经有太多机会,即便最后一次相见,公子衍口中说着再相见便是敌人,许倾落却有种感觉,公子衍此来,也许另外有事。

也许是与琅晟之事有关,毕竟公子衍最初和琅晟相识,也曾经在军中呆过,公子衍行事诡谲,一向莫测,边关这么多士兵找不到琅晟,但是公子衍却不一定......

心中转了这么个念头,许倾落再也不敢耽误,迅速的将身上的衣物整理好,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公子衍静静的等在外面,旁边本来守在许倾落院子外的几个人都被点了睡穴。

他的功力很高,耳力更好,因此可以清晰听到门内女人的每一点动静,她呼吸的声音,她穿衣的声音。

她走路的声音。

他默默的倾听着这些声音,连自己都不知晓,眼中带着些怀念与柔软。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稀疏的月色洒落在少女的容颜之上,将那张美好的容颜映照的更加绚烂,仿佛带着光一般。

她的眉眼间有着疲惫,一路跟来,便连他这个男人都觉得不好过,她又如何能够好过?

为了琅晟,许倾落真的是可以付出所有。

公子衍心底带着些冷意,眼中的柔和悄然散去。

“衍公子别来无恙,夜半来此不知道有何贵干?”

许倾落仿佛没有看到院子中那几个被点了睡穴的人一般,她站在门边,没有请人进去的意思。

“故人许久未见,连一杯热茶都不舍的准备给我吗?”

公子衍直接开口要求。

许倾落望着公子衍眼中那似笑非笑,侧转身子:“衍公子请。”

却是没有和公子衍别扭。

反而是让公子衍有些讶异:“我还以为你会坚持不让我进门呢。”

“来者是客,你说的。”

许倾落伸手请公子衍坐下,然后起身奉上了一杯热茶。

公子衍闻着手中的茶水,边关的茶水自然没有什么好的,别说比起京城中那些贵胄家中用的茶叶,便是比起平常富人家的也多有不如,茶水还没有入口,便闻到了那里面带着的一股子苦涩。

许倾落后面的话,比这茶水还让人觉得不喜。

“衍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此来所谓何事,不知道衍公子带来的是否是我需要的。”

许倾落心中的那个念想越来越重,即便公子衍来此不是确实知道琅晟的消息,许倾落想着他一向的神通广大,便忍不住的想要请求他帮忙。

只要此刻谁能够还她一个活生生的琅晟,便是让她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眼中那份急切与期待,除了琅晟,真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让面前的这个少女如此失态了。

公子衍心中的许多情绪,慢慢的淡了下来:“我来此确实是带来了你想要的......”

说着话,公子衍伸出了手,掌心中是一柄匕首:“这个,想来你也认得。”

自然是认得的,琅晟曾经送给许倾落两把匕首,一把玄铁匕首,一把他父亲最后打造的匕首。

许倾落在琅晟临走前一夜,将玄铁匕首重新还给了他,那个时候,她对他说:“只希望你身边带着利器,能够稍微保护你分毫,便是对我来说最好的礼物了。”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东西此刻不在琅晟的身上,却出现在了公子衍的手中。

很费力的,许倾落才忍住没有冲动的直接伸手将那把匕首夺回来。

手握成拳,许倾落强自让自己的面容平静,望着公子衍:“他在哪里?”

即便她面上表现的再平静,可是她的眼中情绪早已经将她的心中急切给暴露了出来。

公子衍喝下了那口苦涩的茶,舌尖都流淌着苦涩,抬眸,眼中带着笑,那笑却凉薄的过分:“我手中有这个,自然是知晓琅兄在哪里的,说实话,我毕竟和琅兄那般相交,对他的安危也是在意,听说这边出事,便马不停蹄的找了过来,侥幸在漠北人发现之前救下了琅兄......”

许倾落凝视着公子衍,没有开口,她心中有数,对方定然后面有话。

“只是,琅兄现在却不见得想要见到落儿你。”

许倾落眼中带着微微的戒备:“你此话何意?”

公子衍叮的一声将茶盏放到了桌上:“我与琅兄相交甚笃,与落儿你也是相交一场,我自然是希望你二人都好的。”

“可是世间之事不都是尽如人意,便如同这人与人之间,事移情迁,无非如此......”

“你确定自己现在要见他吗?”

公子衍话中有话,几乎是丝毫不掩饰其中的那些恶意。

许倾落望着公子衍,望着公子衍眼中的那些个恶意,慢慢的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带我去见他。”

少女的笑颜比那月色还要动人,此时此刻,她在笑,眼中却是满满的坚定,此时此刻,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不是猜忌二字,不是去想着公子衍话中如何,只有琅晟的安危是她现在最关注的。

琅晟好好的活着,才是许倾落此刻最想要确定的。

那一刻,公子衍看着许倾落眼中的坚定,几乎是有些气恨的。

对方为何就是这般与其他女子不同,再是坚定的女子,听到他那般的话语,总会忍不住的猜忌多疑被影响心志,而许倾落,却是丝毫不变本意。

“好,我带你去见他。”

公子衍起身,转首,话语影响不了许倾落的心志,那么便用事实告诉许倾落,让许倾落知晓有些事情不是她想要当做不在意便真的能够不在意的。

——

公子衍不愧是曾经在边城呆过多年的军师,对边城的布防了解的清楚,起码许倾落跟着他一路出了军营城池,却是没有遇到丝毫妨碍。

一辆马车停靠在城墙角落,公子衍替许倾落挑起了帘子:“你一路星夜赶来这边,估计不能够再骑马了,马车里有软垫,你应该会舒服一些。”

“多谢。”

许倾落对着公子衍道谢。

她这般客气,却是让公子衍冷了面容:“我只是不想要耽误时间,毕竟琅兄也想要见你,他有事情要告知于你。”

马车中确实布置的很舒适,起码许倾落坐在里面的时候,即便心中再多心思,也忍不住有种想要靠下去眯一会儿的感觉。

公子衍骑马跟着马车,一路之上,许倾落感觉不到多少颠簸,她摩挲着手中那把公子衍交给她的玄铁匕首,从袖子中抽出了另外一把,两把匕首,放在一起,望着,眼中慢慢的全是坚定。

匕首应该在一起,人自然也该在一起的,无论此去是何情形,她总是相信他的。

公子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隔着一层厚重的帘子,声音有些沉闷模糊:“他被人救了,救他的是我们的师妹,我不知道琅兄有没有告诉过你她的存在,但是他们多年前确实是有一段情,她叫莫离。”

马车内没有传出丝毫声音。

许倾落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公子衍垂低了眸子,唇角微微勾起:“莫离莫离,莫失莫离,她是我们的小师妹,当年琅兄与她在一起也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只是因为一场意外分隔,如今再次相见,琅兄倒是犹豫了起来,他与莫离有情,与你有约,只是不知道,等会儿你们见到了,他会如何选择了。”

公子衍挑拣着曾经在异门学艺时候的事情,给许倾落随意的说着。

有些是真,有些是假,真真假假夹杂在一起,反正就是要让许倾落知道琅晟和莫离之间有过一段。

让许倾落怀疑猜忌。

只要想到许倾落心中此刻对琅晟的失望,公子衍便有一种报复一般的快感。

便觉得,自己费尽心力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不痛快,总不会让其他人痛快的。

公子衍就是这么一个人。

马车中还是没有声音传出,公子衍正想着许倾落在其中多么伤心怀疑猜忌的时候,少女淡淡的声音传出:“你对别人之间发生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我很怀疑,你对那位莫离姑娘才是真的情根深种吧,衍公子,我们可以快一些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说的再多,不如我亲自看那么一眼,而且,我和阿晟之间会如何自然有我自己判断,不需要公子多费心。”

许倾落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让公子衍觉得自己的行为都有些幼稚了。

“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说的再多,不如你看那么一眼。”

马车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

红色纱幔,红色的毯子,红色的囍字,红色的喜烛,还有红色的喜服,满天满地的红,许倾落眼前所见尽数都是红色。

红的刺目,红的让她不敢置信。

她望着那个穿着一身喜服,站在红衣女子身边的男子,望着那张熟悉的容颜,只觉得心口如同钻心一般的疼痛。

“阿晟。”

许倾落的声音很低很低,仿佛是怕惊动了什么一般,她慢慢的一步步走近,走近琅晟,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有些恍惚的笑:“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是真的见到了这么一副让人想不误会都难的画面,许倾落却不愿意真的就那么相信。

琅晟怎么可能别娶,琅晟怎么可能负她?

前世今生,这是她唯一还能够相信能够去爱的男人,若是他也会负心薄幸,许倾落的人生中还有什么真实可言?

琅晟望着许倾落一步步走近,望着她眼中的恍惚,张嘴,想要说什么,看到了许倾落背后的公子衍,公子衍对着他笑,笑的满面寒凉。

琅晟握紧了拳头,他别过了头,避开了许倾落的目光,慢慢的张开嘴,一字一顿:“抱歉,落儿,我真正喜欢的人是莫离,以前我以为她死了,所以才会......现在再遇,我才发现自己不能够没有她,是我负了你。”

“不可能!”

许倾落一字一顿咬牙道,她冷冷的望着琅晟:“我不相信,世间的男人都会负我,惟独你琅晟不会!你所说的每一句爱语我都记得,那是你的真心话,真心假意我还是分的清楚,琅晟,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今天必须带走你!”

许倾落伸手去拉琅晟的手。

“啪!”的一声,许倾落的手被拍开,出手的是方才一直蒙着红盖头站在一边不曾出声的女子,她掀开了自己的盖头,露出了一张让许倾落觉得有些熟悉,有些恐惧的绝美容颜,她对着许倾落冷笑:“因为你和我长的相似,因为他将你当做是替身,所以那些爱语自然是真的,只是许姑娘,替身终究是替身,从前师兄以为我死了,所以才会选择你这个代替品,现如今我活着回到了他身边,你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莫离的话极狠,许倾落猛的一眼刺向她,眼中带着锋芒:“你闭嘴!”

她拉住琅晟的手腕,盯视着他,声音中带着狠厉:“我要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