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便看到了将军府的牌匾,旁边就是许府了,许良站在许府的大门前,即便因为离得远看不清他的表情,许倾落知晓对方面上定然是焦虑的。
比起许倾落这个真正进皇宫的人,许良比她还要在意紧张。
“我身上有没有地方能看出不对?”
许倾落放下马车帘子,转头望向琅晟。
回来的时候,琅晟找了一辆马车给许倾落,毕竟她在湖水中受了寒,哪里还能够吹风。
“你现在很好。”
琅晟认真的看了许倾落一眼,如此道。
他猜出了少女的心思,伸出手握住了许倾落还有些凉意的手:“星河公主这次的言行太过,宫中的事情不会传出来的分毫。”
皇宫中的事情,若是上面的人不想要让宫外的人知晓,便是血流成河也不会透漏出一丝半点儿。
琅晟眼底深处隐藏着晦暗之色。
许倾落哼笑一声:“也是,她那么狼狈的样子,若是传出了宫外,这位嫡公主可就真成了京城的笑话了。”
少女毫不掩饰对星河公主的厌恶。
琅晟看着她这个样子,眉梢轻挑,揉了揉少女已经干了的发丝,掌心中那柔软顺滑的触感,让男人忍不住的流连。
“落儿,你可回来了,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宫中有什么事情?”
许良一看到马车在自己面前停下,立马往前急走了几步,待到看到许倾落下了马车,面上的焦虑瞬间少了一大半,什么也没有少女安全回来重要。
“你说你,怎么就趁着你爹我睡着了一个人去了宫里,你也不知道叫醒我,也是我不警醒,一睡就忘了起......”
许良昨夜和许倾落讨论药方的时候已经决定要和她一起入宫,宫中的情形虽然没有见过,却也知晓必定险恶,哪里想到他今日会睡过头,本来他想要随后跟进去皇宫,可是皇宫显然不是那么好进的,许倾落已经代表许家进去了,许良便进不去了。
今日也幸亏许倾落平安回来了,若是有一点儿差池,许良如何安心。
许倾落一把挽住了许良的胳膊:“爹,你年纪大了,多睡一会儿是身体自然反应,女儿就是看你昨晚太累,想要你稍微休息下,若是要怪的话全怪我。”
许良叹了口气:“落儿呀,爹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他又怎么猜不到许倾落一直以来一旦出事便主动面对的原因,他的女儿早已经长大到能够保护这个家了。
许良的手碰触向许倾落的头发。
许倾落下意识的侧了侧脑袋,她抓住一边琅晟的胳膊,对着许良盈盈的露出一张好看的笑颜:“爹,你就算是不相信我能够保护好自己,也应该相信你家未来姑爷吧。”
许倾落笑的露出两颗雪白的牙齿:“从我出门到我进宫,阿晟可是一步不错的守在我身边,别人连我的一根毫毛都碰不到的。”
“阿晟可是一品大将军呢,保护我不还是小事一桩。”
许倾落的声音带着骄傲,这话虽然隐瞒了不少,却不是说假的,琅晟在镜湖的时候,是真的不惜一切代价护着她的。
看似没有什么危险的过了关,实则当时若是皇帝一个心念转变,琅晟和许倾落便都是藐视皇家,侮辱公主的大逆之罪。
“阿晟虽然是一品大将军,那里也是皇宫,不能够得罪的人多的是,落儿,你日后还是要谨慎小心一些才不会招祸......”
许良一边对着琅晟感激一笑,一边却是瞪了许倾落一眼,不是真的想要责备她,只是希望她日后行事多加谨慎一些,谁不想自己的女儿不要有丝毫的顾虑,快活肆意的生活,可是他更加想要自己的女儿好好的活着。
首先要活着,要平平安安的活着,才有其他。
“伯父,落儿很好。”
琅晟忍不住为许倾落辩解:“她做什么都是心中有数,以前发生的事情也只是情势所迫,不是落儿......”
“晟儿!”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些苍老,带着些愤怒。
“母亲。”
琅晟回头,望到了被黄裙少女扶着站在将军府门口的妇人,是琅母。
他面色一紧,心底下意识的担忧琅母和许倾落第一次见面会不会如何,琅母对许倾落的不喜太过分明。
下一刻男人握紧了许倾落的手,带着她一起对着妇人躬身行礼:“母亲,这就是落儿,是许家的千金,也是儿子说过唯一要娶的女子。”
琅晟始终没有放开和许倾落拉在一起的手,第一次见面虽然是猝不及防间发生,琅晟还是决定对着琅母先介绍清楚许倾落的身份。
“落儿见过琅伯母。”
许倾落一眼便看出琅母对自己的不喜,可是听着琅晟对着琅母清楚说的誓言一般的宣告,唇边沁着笑,用最标准的姿势给琅母又行了一礼,冲着琅晟,她会给琅母足够的尊重。
琅母却没有看对着自己行礼的许倾落一眼,她的眼睛落在许倾落和琅晟拉在一起的双手之间,面色越发的阴沉难看:“晟儿,你是堂堂一品大将军,来往之人就算不全是鸿儒名士,也不应该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这句乱七八糟之语一出,许良皱紧了眉,没有想到琅晟的母亲对许倾落如此观感,他下意识的开始担忧女儿和琅晟的未来。
他望向了许倾落,婆母若是对儿媳不满结果如何,他是体会的最深的,就因为自己的母亲对许母不满,他和芸娘这么多年都始终存着一个心结,若不是在五洲城中他想通了,看明白了,他和芸娘再是相爱,那个心结也总是存在的。
许良相信琅晟对自家女儿的真心,却信不过琅晟这位开口便是如此对许倾落带着侮辱之意的母亲。
若是实在不成的话,他宁愿不和琅晟这个最看重的女婿人选结亲,成亲从来不止是两个人的事情,更加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许倾落对着许良安抚性的轻轻摇了摇头,她相信琅晟。
从选定琅晟之后,她便没有觉得未来全部都是甘美的,便早已经对未来的那些可能的艰难险阻有了心理准备。
“母亲,儿子说过,落儿是儿子这一生唯一认定的妻子人选,除了落儿,儿子不会再娶任何一人,儿子与落儿早已经是同生共退的一体了,母亲在看低落儿的同时,也是在看低儿子。”
琅晟抬眸扬眉,声音不算激烈,甚至平淡冷静的很,正是这样的平淡冷静的语气,才更加让人清楚他此刻的清醒,这些话,是琅晟在极其清醒的状态下说的。
“你,晟儿,你居然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和你生身母亲如此说话,你真是......”
琅母伸手指着琅晟便要出口不孝。
许倾落上前一步,挡在了琅晟之前,迎视着琅母不虞的目光,一字一顿:“将军身为朝廷中的一品将军,背后虎视眈眈的人何止一人,老夫人您不论此刻对着落儿如何观感,请您话出口前想清楚了,坏了将军的声明,耽误的是琅氏一门的未来。”
许倾落的眼睛落在了琅母身侧一直不出声的黄依依身上,挑唇微笑:“有将军在,才有这座宏伟的将军府邸,朝廷选官不止选的能力,还有德行。”
她在告诉琅母和黄依依,若是还想要享受将军府老封君的待遇,若是还祈望着一品大将军夫人的宝座,最先需要保护的正是琅晟的名声。
不是要将琅母和黄依依的气焰一下子打压,而是在最初便给她们两个女人划定一个界限,怎么针对她许倾落随她们的手段能力,但是别一不小心牵扯到琅晟身上。
朝廷中多的是想着抓琅晟把柄的人,尤其是九重宝座上的那位陛下,更是随时随地在盯着琅晟。
一个掌兵的大将对于一个疑心甚重的皇帝来说,比任何威胁都大。
听着许倾落的这些话语,看着许倾落那坚定的眼神,琅母眉头一扬,面色更加难看:“什么叫坏了晟儿的前程,你居然敢威胁老身,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一品的大官呢,在琅母看来,除了皇帝谁能够罢免她的儿子,便连皇帝也不能够轻易罢免琅晟,琅晟可是能够在边关领军,打退那些异族人的大英雄。
皇帝还要她儿子守边关呢。
琅母是乡下出身没有什么见识,就是认准了这一点,殊不知,琅晟的这个位置看起来有多么稳固,实际上便有多少暗潮危险潜藏其中。
“姑母。”
黄依依拉了琅母一把,比起琅母这个乡下老夫人,对于将军夫人位置格外虎视眈眈的黄依依在京城中四处交流,虽然没有交往到什么真正的大家闺秀,却也是见识比琅母多了不少。
她起码知道一点,许倾落说的不错,不孝对于官员确实是个能够让不少人指责的罪名,甚至有不少人会因为不孝的名声丢掉官帽。
她想要嫁的是一品大将军,想要做的是堂堂的将军夫人,若是琅晟不是将军了,她争来有什么用?
这么想着,黄依依给了琅晟一个情意绵绵的眼神,然后眼中带着不安与担忧望向了琅母:“姑母,我们还是回去把,我想表哥总是心中有数的,别在这边说话了,万一真的给表哥惹来麻烦就不好了,依依也听说这京城中可还有些专门盯着百官的御史台呢,他们就喜欢弹劾官员,若是给表哥带来麻烦,依依才是心难安,姑妈,我们有什么话,去府中再说也不迟的。”
看着琅母被她说动,却还是面上不甘,黄依依压低了声音加上了最后一句:“姑母,一切都是为了表哥的前程,为了那么一个女子耽误了表哥这么辛苦拼来的前程,太不值得。”
琅母冷冷的瞪了琅晟和许倾落一眼:“晟儿,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母亲,现在就回府来。”
琅晟紧了紧许倾落的手,心底满是苦涩,对琅母这样的态度。
许倾落将手从男人的手中轻轻的却坚定的抽出,推了男人的肩膀一把:“好了,我现在安全回来了,你也赶快回府给伯母尽孝吧,多在伯母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许倾落看着琅晟还是不愿意离开自己,又要来捉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了一句。
琅母看着许倾落和琅晟的互动,越发的对许倾落看不上眼,哼了一声,转身便向将军府中走去。
她要好好的和自己的儿子说说,告诉他,究竟什么样子的女人才值得一起,什么样子的女人根本不能够相交。
往日只是听黄依依说,只是听琅晟说,今日是第一次见,琅母在看到许倾落容颜的一瞬间,对她的印象便跌落到谷底了。
许倾落的容颜太盛,在琅母这样出身的人看来,这样太过美丽的女子,不是福气,是祸,她在乡间成长,嫁人,生子,大半辈子都是在乡间,她见识少,眼光浅,但是她那些粗陋的见识与短浅的目光中有一样是经过了几番验证的,太过美丽,甚至美丽的惊人的女人,心思从来不会单纯的放在男人与家庭上,这样的女人,心思重,心思大,守不住。
琅晟是战场上的将军,说句难听的,是拿命在拼,不一定哪一日便在战场上没了,与其相信许倾落这么一个美的惊人,美的让她不安的女子,还不如相信自己娘家的侄女。
“我一定会让我娘接受你的。”
琅晟眼中全是坚定。
“若是她不接受的话呢?”
许倾落忍不住问,就是想要逗琅晟。
“那我就和岳父学。”
男人垂首将唇凑近了少女的耳际,压低了声音道。
许倾落瞪目结舌的望着男人大步离开的背影,这句话实在不像是男人会说出来的,可是想到男人居然为了她说出这样一句话,她又笑,笑的格外开怀,笑的让许良不安的心更加不安了:“落儿,哎,你怎么还笑的出来,你和阿晟之间......”
“爹,阿晟对他娘说认定了我,我现在也当着你的面说,我这辈子也就认定了他一个。”
不论琅晟背后的麻烦有多大,不论和他相守有多难,许倾落都不会有丝毫退缩。
——
曾经华丽的宫殿,便像是遭遇了劫匪一般,四处都是碎裂的瓷器陶器摆设,桌椅倒地,字画撕毁,屏风歪斜,镜子碎裂成片,至于那经文书本,更是被撕成了一片片的。
“我不看这些鬼东西,我是公主,是堂堂的嫡公主,我为什么还要看这些鬼东西,来人,人呢?都给本公主滚来,本公主要出去,来人!”
星河公主衣襟散乱,头发凌乱,赤着脚像是疯子一般在那些碎裂的摆设中大喊大叫,空旷的宫殿中回声阵阵,大半夜的听着,让人觉得有些害怕的感觉。
“人都死哪里去了,快来人!都不听话了是吧?都看着本公主被父皇训斥就以为本公主不能够收拾你们了吗?告诉你们,待到本公主出去了,本公主一定要杀了你们,谁敢看不起我,我杀了谁!”
星河公主喃喃着,眼神中越发的疯狂。
“你要杀了谁?”
冷硬的女声从敞开的大殿门口传来。
“母后?”
星河公主先是愕然,然后便是惊喜。
“母后,母后你一定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收拾那个该死的女人,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恨,她居然将我拉入水中,她差点儿害死我,母后你要帮我!”
星河公主抓住了皇后的手,劲道大的甚至指甲掐进了皇后的肉中。
皇后眉头一皱,狠狠的一挥手,打开了星河公主:“你疯够了没有。”
“母后!”
星河公主扑倒在地,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先是父皇,再是母后,全都如此对她。
她的双手甚至不小心按在了地上那些碎瓷片中,淋漓的鲜血从掌心下蔓延,那么的红,与那些宫女内侍的血一般无二的色彩。
“母后......我是星河呀,我是你最宠爱的女儿......”
星河公主喃喃着。
“疯够了的话就听本宫说,你这几日在这长乐宫认真思过,本宫会找两个麽麽认真教导你规矩,希望你出去的时候起码知晓收敛些,让你的父皇不要怀疑本宫的肚子怎么爬出你这么个东西。”
皇后的话像是一记重锤一般,狠狠的击在星河公主的心头,她呆呆的抬起头,望着这个看起来格外陌生,满面冰冷的母后:“母后,我是你的女儿呀。”
你怎么能够对我这么冷漠,明明我回宫的时候你对我很好的......
“本宫若是有第二个女儿就好了!”
皇后再也不掩饰眼中的阴鸷:“你从前任意妄为,性子张扬狠毒害的本宫被陛下厌弃,被朝中官员弹劾便罢了,没有想到你经过十年还是这么没有出息,还是不知悔改,但凡你稍微收敛些,你现在就能够多少帮助你的兄长了,结果本宫接回了你,不止没有帮到恒儿,还害的他在你父皇那里埃了训斥,更有朝中官员听到风声变了风向,你说本宫对你这个唯一的女儿如何还疼爱的起来!”
皇后居高临下的望着跌倒在地的星河公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星河公主慢慢的蜷缩起了拳头,她的眼眶通红,那一刻想要大喊大叫,想要抓起掌心下的碎瓷片将这个自己称为母后的女人狠狠的割开喉咙,听着对方惨叫,听着对方哀嚎,看着对方血流尽了而死。
皇后觉得有点儿冷,她又看了一眼跌倒在地的女儿一眼,看着她那双手上淋漓的鲜血,表情慢慢的缓和了下来,她甚至蹲下了身子,扶住了星河公主的胳膊:“星河,本宫的女儿,就像是你说的,本宫只有你一个女儿,也只有你哥哥一个儿子,本宫也不想这么对你,可是你要想清楚,本宫现在是皇后,你的兄长现在是太子,所以你才能够在宫中成为最尊贵的公主,若是本宫不是皇后,若是你的兄长不是太子,你是什么呢?”
皇后看着星河公主愣愣的眼神,呆木木的,心底更加厌烦,这个女儿不止恶毒,还是个蠢货。
她的另外一只手却是温柔的抚上星河公主的秀发,帮着她将有些凌乱的发丝,以指代梳,一点点的梳理好,皇后温柔的看着星河公主:“你错了,不是错在行事莽撞上,而是错在你不该在本宫和你兄长的位子还不是十拿九稳的时候行事莽撞。”
“那,怎么才能够让母后和哥哥的位子稳住?”
星河公主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
“好孩子,这才是你该问的。”
皇后的笑容越发的真心了:“只要你好好的学习该有的规矩,尽心的帮助母后和你的哥哥,日后你才是真正尊贵的嫡公主。”
皇后将唇凑近了星河公主的耳际:“你不是想要让那许氏和琅晟不好过吗?母后帮你想个法子......”
——
皇后踱步出了大殿,对着门口的两个宫人冷冷的道:“好好看着公主,她在里面正在好好的反思,记住了吗?”
“公主殿下在殿中反思,奴婢等记住了。”
“母后,事情办的如何?”
太子急急的拦下了皇后,面上带着些急色。
皇后看着自家儿子这个急色的样子,有些不虞:“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还没有到手便让你这么变色,可真是个祸水......”
“母后,嘿嘿,这你可就错了,她不止不是个祸水,还是个宝贝呢,今日那琅晟为了那许氏甚至敢在皇宫中对妹妹的那些个侍从出手,当着父皇的面也是强硬,说明那许氏果真是那琅晟的软肋,许氏的容颜儿臣是看着动心,可是儿臣更动心的是那许氏背后牵连着的边关十万大军。”
太子眯着眼睛,如此道。
皇后瞥了他一眼,对自己儿子的性子极其的了解,也没有拆穿他的那点子心思,虽然许氏那样子是个祸水的样子,但是琅晟手中的兵力可不是假的:“你那妹子已经答应了,再将她好好磨砺几日的性子,便可以动手了。”
“只是你确定你纳了那许氏,琅晟真的就会听你摆布,不会反而对你生恨?”
皇后还是有些担心。
“母后,那琅晟对那许氏可是情根深种,女人嘛,谁占了她的身子,她就是谁的人,待到儿臣纳了许氏,琅晟便是再不甘也要投鼠忌器,为了许氏对儿臣言听计从。”
“那就好,只是可惜了你妹妹......”
“星河最近惹的事情太多,就算是些宫人内侍,死的多了也是让那些个朝中老臣听到风声,本宫都跟着受牵连,她能够为本宫做出些牺牲,是她的荣幸。”
太子眼中现出不以为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