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倾落眼睛下滑,望着那个刺客腹中的东西,那些炙烤的牛羊肉残渣明晃晃的还能够看出约略形状来,手中的刀子向前又是一挑,被那些食物掩藏的东西便露出在了她的眼前:“果然,我刚刚还觉得哪里奇怪,这些食物残渣按说不该如此完整,即便是刚刚吃的胃部那里也会自动消化不少,更何况按照那个农户僵硬的程度来看,他在此潜伏的时间最少超过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什么东西都消化的差不多了,现在如此却是因为他的胃部早就已经退化。”

许倾落的刀尖指着那血肉之间的一团黑漆漆的东西,那小小的一团让人一时间根本辨别不清楚是什么玩意儿:“这就是他的胃,蛊人看似活着,实则早已经成了活死人,根本就无法进食乃至于消化,会有这些食物存在他的腹部,也许是因为他来杀人之前,有人请他吃了一顿,还是不得不吃的一顿。”

“若是他是活死人的话,为什么会流血?”

琅晟不解,那个刺客被他一剑划破的胸口可是真的流出了鲜血,便是现在被许倾落剖尸五脏六腑间血管间停止流动的也是鲜红的血液。

许倾落转头望向琅晟:“那些不是鲜血,或者说不是他的鲜血。“

她将手中的刀子随手抛在地上,却是拿出一根银针挑起了地上被琅晟分为两半的红线状的蛊虫。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蛊虫的话我在西域打仗的时候也曾经见过,不是如此样子。”

琅晟皱眉,方才这东西可是差点就钻到许倾落的眉心中去,想想就后怕。

“这是蛊虫,却也不是蛊虫。”

许倾落从腰间摸出了一个瓶子,然后将被琅晟斩断成两半的红线物装了进去,这东西日后也许还用得着:“更准确的说,这是精血,是引子,西域有一门神秘的巫蛊之术,名为断魂操纵术,是取最强壮的勇士之精血,用其精血配合某些药草喂养至毒蛊虫,待到将至毒蛊虫养至发情期时,再用石磨将其碾碎,最后用石锅熬制这些被碾碎的东西,待到石锅中只余下最后三滴毒液之后,便是初步将这引子制了出来。”

寒风在农舍外呼啸,不时吹拂在那斑驳砖缝之间,响起一阵阵呜咽之声,配合着许倾落有些悚然的讲解,若是一个普通人恐怕是要被吓住的,琅晟却只是皱眉:“然后呢?”

他相信许倾落的能力,相信许倾落在医术上的见闻手段,可是此刻对方说的便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方才所见那红线分明是活物,而许倾落讲解的分明是死物。

许倾落的眸子落在了琅晟的脸上,望着他脸上毫不保留露出的疑惑,勾起了唇:“这东西炼制成功之后,将毒液附着在活人心脏之上,汲取新的宿主的精血乃至生命,自动生成一段红线,这是至凶至邪之物,红线生成之日,便是宿主彻底沦为傀儡之时,红线借宿主之命再生,化为活物,也可以说便是那被碎尸的蛊虫,操纵宿主听从炼制引子之人也就是蛊虫原来主人的命令,平日里看似与往常无异,实则一言一行皆不能够自控,而这毒蛊化为的红线最为贪恋精血,宿主的精血全数孕育了它,便只能够从外面找补了,这东西应该是有些自己的本能不断的操控宿主汲取其他人的精血养护自己,这尸体中才能够有如此多看似正常的血。

你看到的那些血,与其说是他的血,不如说是这红线从外处得来的精血,暂时寄养在这个蛊人的体内。”

许倾落讲解的东西对任何人来说都像是天方夜谭,像是那些话本中的故事一般玄幻。

琅晟觉得不敢置信,又因为许倾落那满脸的认真觉得不能不信,他忍不住询问:“你从哪里知晓这种断魂操纵术的?”

不是怀疑许倾落,而是怀疑许倾落知晓这些的来路。

许倾落歪着头,端着一派认真的样子:“从一些野史杂书中看来的,那上面也有对西域蛊毒之术的许多描写,你可能不晓得,我对这些野史杂书最是有兴趣。”

自然不是从什么野史杂书中看到的,这样阴毒可怕的术法,别说是野史杂书,便是宣之于口都不被那些修炼此术的人允许,怎么能够记载成案,只是她前世在那宫廷中经了那么一遭儿,当时那宫女的行为确实古怪,许倾落后来忍不住想要探寻一二,许良当年虽然对她的作为不满,但是在那之前她出嫁之时,曾经将许多医书给了许倾落陪嫁,后来许倾落便是在许良留给她的一本医书上找到一本专门记载西域奇术的书,那上面正是有这种断魂操纵术的详细描述。

当然许倾落现在是没有看到那本书,毕竟她还没有出嫁,自然不能够实话告诉琅晟了。

琅晟觉得被噎着了:“野史杂书之上记载的东西尽是些不能够尽信的奇闻怪谈,怎可当真。”

他先前听着许倾落说的分明,虽然疑惑却又有些当真,这个时候听到许倾落说这些见闻的来历,却是一瞬间有些无奈之感:“落儿,你若是喜爱读一些野史杂书我日后为你寻来,有些东西却是当不得真的——”

最主要琅晟觉得许倾落读一些如此记载的东西,虽然她看起来不会吓着,他却是担心她被影响了,野史杂书很多时候里面记载的东西虽然杂乱却也能够长见识,但是有些则是太过了,琅晟一点儿都不想许倾落看到那些长针眼的东西。

“谁说当不得真。”

许良从里间出来,他的面色凝重,望着地上许倾落剖开的那一具蛊人的尸体:“杂书野史虽然多有夸大不实的记载,也多有误人之言,却也正是因为不入正统,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才能够流传下来,落儿方才说的我都听到了,那些东西应该是真的。”

许良转头问许倾落要来那个方才装入红线蛊虫的瓶子,打开,望着里面那被斩断的红线:“落儿方才所说,我在医书上见过,那本医书是我师傅传下来给我的。”

许良将那瓶子小心堵上:“里面也曾经提起过这断魂操纵术,与落儿方才所言一模一样。”

他望着琅晟,一字一顿:“那上面记载断魂操纵术正是西域奇术。”

他对异族极其的厌恶,尤其是那西域中人也许便与自己师兄的死有关,更是让许良无法平静。

许良的话出口,再也没有可疑之处,琅晟却是对其他的地方疑惑:“那西域已经被降服多年,近年来一直都很是稳定,怎么会选择此时出手,且是选择淮县这种小地方?”

许倾落轻笑出声,迎上琅晟和许良不明所以的目光,她摇了摇头:“你这却是说错了,淮县确实是小地方,不起眼的很,便是在地图上都要仔细找才能够找到位置,但是你忘记了,淮县现在有你,朝廷亲封的飞马将军,当年平定西域立下赫赫战功的一品将军,你说能不能够吸引一些人的视线关注。”

许倾落的喉咙有些干,她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子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在掌心中缓缓摩挲,眼中全是若有所思:“对于西域人来说,你可是一个重要关注的目标,要么便将你争取过来,要么便让你跌落尘埃。”

一只手将杯子拿走:“待会儿我去寻些柴火重新烧壶热水,凉茶伤身。”

许倾落抬眸望着这个重要的时候却顾得上什么凉茶伤身的男人,蓦然间笑出了声:“喂,你没有听到我刚刚说什么吗?西域人可是处心积虑要对付你呢。”

琅晟还没有回答。

“落儿,怎么说话的——”

许良皱眉喝道,他觉得许倾落的语气有些不够尊重,虽然疑惑猜测琅晟和许倾落之间有些什么,许良却还是见不得许倾落对琅晟如此说话。

许倾落无奈撇嘴,她和琅晟如此说话早就习惯了,反而是许良在一边给忘记了,现在全身都有些不自在:“好了,爹我知晓自己错处了,我待会儿一定和琅大哥好声说话,天色都这么晚了,爹你赶快去休息吧。”

“你要和阿晟说什么话——”

“私密话总成了吧。”

许倾落咧嘴一笑,笑的牙齿都露出来了,带着些许调皮的味道,琅晟的身子整个僵住了,面对许良那震惊的眼神,想要笑笑却是失败了。

许良被许倾落推进了里屋。

许倾落出来的时候看到琅晟进来,屋子里那具被她剖了的尸体没了踪影,而男人背对着她正在拿着雪水擦洗地上的血迹。

琅晟是见惯了沙场血腥的人,自然不会在意在尸体或者是血水旁睡觉,他担心的是许倾落睡不踏实。

许倾落蹲下,按住了琅晟的手:“你还受伤呢,真想要撕裂伤口?”

“这点小伤无事——”

“对我来说你身上的任何一处伤都不是小事。”

许倾落坚定的将琅晟面前擦洗地板的东西拿开:“好了,我们接着方才的话题,别想转移目标,你准备怎么应付西域人的拉拢或者黑手。”

琅晟对着许倾落一本正经的认真脸,无奈摇头:“不可能是什么拉拢,首先他们是异族,我是汉人,只是这一点便足够了,而他们对付我的事情,虽然没有想到西域人安分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出手,估计是对我的仇恨之心忍不住了吧,但是那些被我战败的人想要对付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一直以来想要对付我的可不止是西域人,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吗?我这飞马将军的职位可不是吃素的。好了,别担心了,一切有我。”

琅晟很认真的同许倾落讲道,虽然许倾落见识不凡,处事镇定,别说是同龄之人,便是琅晟有很多次也是惊叹,但是男人认同了许倾落,便想要保护她,不想要她再往里牵扯了,有他便足够了,那样诡异的西域之术,防不胜防,方才那至毒蛊虫化为的红线差点就入了许倾落的身体。

许倾落看着男人一脸自己能行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心肝儿疼,她就是担心琅晟如此,即便知晓了是西域的毒术,却不往更深层次去想,琅晟是个很强的将军,却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或者是阴谋家,她和他说了那么多,他那个样子却还只是以为这只是异族复仇之战。

许倾落深吸了口气,直视着琅晟:“你错了,阿琅,西域人对付你是真,拉拢你更是真,你忘记了一个人。”

琅晟莫名。

“三皇子,三皇子据说便是贬去边疆入了西域,三皇子对你的本领可应该是知之甚详的,淮县突然出了这么多幺蛾子,可不仅仅是杀死你那么简单。”

琅晟听到三皇子便是一脸不喜,他听着许倾落肯定的语气,若有所思:“若是说三皇子的话,确实是入了西域,他的手段也确实狠毒,尤其不择手段,虽非是合适的皇位继承之人,倒是可能在西域那边打开新的局面。只是三皇子其人做事太过,不论是否是他在背后,我都不会投奔于他的。”

琅晟最后那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许倾落突然问了一句:“你很讨厌手段狠毒之人吗?”

“自然。”

琅晟不加迟疑的回答。

许倾落心里有些闷闷的,对着琅晟笑了笑:“皇家的人有几个不狠毒的,人不狠,站不稳,狠毒的手段——”很多时候,也只是为了自保。

许倾落没有接着说下去,她日后也许会用更多狠毒的手段,为了保护琅晟,为了保护家人,为了复仇。

琅晟却也是沉默了,许倾落心中那隐晦的心思他没有听出,却是将她明白说出的话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她说的太精辟,让他无言以对,更加让他想起了朝中的现状,那一个个陷身权利的身影,还有那为了铲除异己互相使绊子的险恶。

他不怕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怕自己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死在朝廷党争之下。

许倾落看着琅晟沉默的样子,想要趁势教导他的那些后续话语一时间全都说不出来了,叹了口气,琅晟可还真的是她的克星:“其实我会怀疑三皇子也是因为淮县这场瘟疫爆发的太突然,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不论是将许家拉下水还是让你深陷其中不得脱身,都需要长时日的准备,需要对淮县,对我,对你都了解才成,更加重要的是有那个能力设局,其中杨家是最值得怀疑的。”

而三皇子便是杨家曾经效忠的主子,琅晟皱起的眉头渐渐展开:“那我们若是从杨家下手,定然能够将此次的瘟疫事件弄清楚了。”

许倾落点头,望着琅晟放松的笑容,暗自决定,那些太阴暗的东西,还是暂且保留在自己心里吧,她不喜欢看到男人焦虑忧心失望无奈的样子。

日后总有机会让琅晟认清楚很多人事的。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寒风呼啸而至,琅晟将门扉用东西顶住,身后许倾落在铺床:“好了,时间不早了,快些睡下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琅晟转头愣住了,怎么只有一个铺盖。

许倾落把身子往里面移了移:“病号待遇。”

琅晟压低了声音,觉得脸又开始烧了:“伯父还在里间。”

她笑的格外好看:“我爹最是讲理,你今天为了救我受伤自然要睡床,至于我,你忍心让我打地铺?”

认识至今,即便是最开始对许倾落的言行极为不惯的时候,琅晟都没有舍得让许倾落打过一次地铺。

“你这要是半夜掉下去,可不就是伤上加伤。”

许倾落将琅晟拉到外面的枕头往里放了放。

“我真的无事——”

“我说你有事就是有事,你现在是伤患必须听我的。”

许倾落一句话将琅晟堵住了,琅晟平躺在窄小的床榻上,身子尽力的往外缩,只是一会儿女人的胳膊放在了他的腰上,男人身子都僵住了。

“我剖尸的时候,你是不是不喜欢......”

呼啸的寒风将许倾落的声音都掩盖去了大半,琅晟却还是听清了,黑暗中他不知晓少女的面色,只是莫名的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黯然。

“我只是不想你看到——”不想你看到其他男人的身体。

琅晟这句话憋住又说不出口,他从来不晓得自己是这么小心眼儿的男人。

“看到什么?”

许倾落追问,她自然注意到了男人在她剖尸之后面上的一丝隐隐的不高兴,本来以为是男人接受不了她验尸的行为。

“看到其他男人的身体!”

琅晟咬牙,轻轻吐出了这句话。

“你吃醋了。”

许倾落轻声一语却如同惊雷一般,差点将男人诈起来,却被一床被子,一只细细瘦瘦的胳膊压住,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他就是无法挣脱。

许倾落的声音中哪里还有一丝黯然,分明是不加掩饰的愉悦:“那些只是病人。”

哪里会想他们身材如何。

“我也是你的病人。”

“可是你是最特殊的病人,在我眼里,只有你的身体才是与众不同的。”

“许倾落——”

琅晟被许倾落这句话真的是弄的满面通红,下意识的便要起身。

“嘘,我爹在隔壁呢。”

这句话比任何一句警告都管用,琅晟整个人都不敢再动弹一下,呼吸间都下意识的放轻,他觉得便是那一次在大雪中潜伏了三日三夜只为了伏击敌人粮道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若是你真的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便不做医者......”

“我认识的许倾落便是那个治病救人的许倾落!”

琅晟忘记了自己的尴尬,因为少女的这句话冲动的开口:“是那个比任何人都坚持的许倾落!”

他是有些不舒服,看到想到她会看着别的男人的身体,可是琅晟从来没有想到过要让许倾落不再做医者,她是天生的医者,他喜欢她医治病人时候成竹在胸的笑容,他喜欢她面对任何困难都不变的镇定与从容,他喜欢她自在的笑靥。

“你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做出改变。”

琅晟又压低了声音,他早就想好了,自己的那些不舒服都是错误的,他会想办法克制甚至早日转变心态全然支持。

黑暗中,少女的唇角勾起一个动人的弧度,眼中全是情意与柔软,她悄悄的将身子往男人的身侧更加靠近了些,然后摸索着手覆盖在了男人的大手之上。

许良年纪大了,今日也确实劳累不少,刚刚躺上床就睡着了,只是睡着前他脑子里突然窜过一个念头,不对呀,琅晟受伤需要照顾,许倾落是医者,他也是医者呀。

只是迷迷糊糊的,这个念头刚刚出来,人也睡了过去。

琅晟第二天醒的很早,最主要顾忌着怕被许良看到他和许倾落一张床睡在一起。

“看来今日是回不去县城了。”

咯吱一声将踩入雪中的腿拔出来,琅晟望着绵延向前那无尽的白色,眼前尽是一片寥廓,转身便对上了许倾落澄澈的双眸:“你醒了,冷不冷?”

琅晟下意识的关紧了门扉,转身便要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许倾落。

“放心,我身体比你想象中的要好,起码比伤患好,你就是脱了你的衣服给我我也不穿。”

许倾落哪里会让琅晟脱外套,这天儿冷成这样,即便琅晟不受伤她都不舍得。

琅晟对上许倾落倔强的眉眼,无奈摇头,他握住了许倾落的手,有点儿冷,转身走到桌前,将一杯带着热气的茶水倒出,试了试水温,放到了许倾落的掌心:“刚刚烧的,趁热喝,还有农场中的柴火都烧光了,若是这雪今日还要下的话,我们必须要准备一些柴火了。”

“我等会儿就去拾一些柴火,趁着现在雪停了。”

许倾落握着暖暖的杯子,那杯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缺口,里面的茶叶泛着苦涩,不是什么好茶,现在的处境绝对称不上舒服,只是哈一口气都仿佛带着冷意,指尖往外露一小会儿,就觉得要冻僵了一般,可是此刻许倾落却觉得很温暖,心很温暖。

抬头:“我和你一起去。”

“落儿,你去做什么?我一个人就能够将柴火拣回来,你在这里乖乖等着我——”

“你受伤了,我不放心你,要么我自己去,要么你和我一起去——”

许倾落决定的事情,琅晟很少能够改变她的主意,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从来没有例外。

两个人从这间农舍中找到了一些不怎么好的毛皮料子,裹在了身上,尤其是琅晟的腿部,许倾落专门用刀子割开了两块皮料找着针线制成一对简易的护膝绑在男人腿上,然后两个人才一起出了门,许良还在睡,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惊动他。

虽然积雪很深,深处可达到大腿的位置,但是琅晟拉着许倾落的手专门找一些积雪少的地方走,虽然慢,倒是走的很稳。

许倾落看着男人踩落的一个个脚印,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踩了上去,她的脚印覆盖在他的脚印之上,他在前,她在后,他帮她挡着风,他牵着她的手不曾放开。

琅晟突然停下了脚步,在后面踩着男人的脚印不亦乐乎的许倾落一个刹不住差点儿撞到男人的背上。

“怎么了?”

“怎么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

“滑了一下。”

许倾落再是大胆也有些不好意思给琅晟说她刚刚做的事情。

琅晟检查了许倾落全身一遍,放心了:“小心一点儿。”

“嗯。”

“前面这段路不好走,我背你。”

琅晟弯下了腰。

许倾落这才看到前面一大片坑坑洼洼高低起伏,估计是一片丘陵矮坡。

“快上来。”

男人催促。

“我自己能走,你肩膀受伤了——”

“肩膀受伤难道就背不动你了?”

琅晟一把拉住许倾落,然后不容许她拒绝的将她的两只手搭在自己的脖颈处,一个使力,少女落在了他宽阔的背部。

“琅晟,我还没同意——”

“治病救人听你的,行军探路听我的,我们出来不少时候了,必须尽快找到干木柴,赶在再次下雪前回去。”

许倾落看到了天空之上那一点点向着这边渲染的阴沉,到底将双手交叉扣在了男人的脖颈处。

“你将要害完全置于我的手中,不怕吗?”

许倾落被琅晟背在背上,感受到的是那坚硬的脊梁,那宽阔的脊背,还有男人隐隐的心跳喘息,一时间有些痴了,双手下意识的扣的更紧。

“不怕。”

“因为相信我动不了你?”

“因为我相信你不会伤我。”

即便许倾落真的伤了他,琅晟也相信她是为了他好。

她救了他的腿,她将他放在心上。

这些琅晟都记在心里。

走了不少时候才走出了那片高高矮矮的丘陵,男人的双腿双脚已经一片泥泞,许倾落不时的望一眼男人的护膝,生怕对方的伤势复发,更紧了一些搂住男人,小心盖住对方的肩膀,不让寒风侵袭。

前面是一处河滩,许倾落坚持要下来,琅晟看前面还算平坦,答应了。

河滩之上已经结了冰,远远望去便是一片晶莹明澈,仿佛水晶一般,在那微弱的阳光拂照下,闪烁着彩色的光芒。

琅晟拉着许倾落的手小心走在冰上,许倾落望着这一片结冰之后格外美丽的河滩,突然开口:“这条河连通县城,是淮县的母河,县志记载,乾和七年是大灾之年,干旱尤其严重,整整半年不曾落雨,河水干涸,田地枯竭,淮县所有的土地几乎都称得上是颗粒无收,那一年很多人都觉得活不下去了,有人想要为自己挖坟,却意外打通了一条地下河,这条河贯通了县城内外,救下了淮县并周边几个县许多的人命,那一次之后所有人就都将这河成为母河或者是淮河了——”

许倾落随意的说着,和琅晟并肩行走在这片救下无数人性命的母河之上,只觉得整个人都是轻松的,她喜欢和他并肩行走,随口谈笑的感觉:“这条河因为贯通淮县,因此县城里的人都是吃的这河里的水,也只有一些县城中一些家中有水井的富户不吃这条河里的水——”

许倾落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和琅晟互相对视,双方的眼中都带着恍惚与凝重:“瘟疫之毒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在县城中生出,那瘟疫若是想要那么快在所有人猝不及防间传播能够利用的,只有全县百姓都用的上的饮水。”

琅晟断然道:“这里八成便是瘟疫的传染途径了,我们去找源头!”

两个人再也不复方才的轻松惬意,加快了脚步,顺着河滩的方向一直往前去。

琅晟和许倾落停下了脚步,他扶着少女,她重重的喘息着,面上染了汗,眼中却是晶亮:“应该是这里了。”

那是一个结冰的深潭,位置极其的隐秘,若不是一路上琅晟几次趴在地上勘探加上许倾落曾经研究过县志,里面也有县城和其周围的构造图,恐怕也是找不到这里的。

深潭周围一片寂静,除了风声之外再无其他,往下望去一片漆黑不见底,琅晟让许倾落在边上等着他去探探。

许倾落也知晓自己现在没有多少体力了,这一次没有坚持和男人一起去探,却也不曾闲着,她的眼睛逡巡着深潭的四周,突然定住。

那是一滩已经干涸的羊粪,也许平日里见到只会当做平常,可是此时此刻此地,出现了一滩羊粪,这就是最大的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