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栖梧的一番讲演下,众人看她的眼神也变得肃然起敬。
“还有,捉住北辰的探子固然重要,如何摆脱当下的危局更是当务之急!栖梧有个想法,希望提出来众将军帮忙参夺一下,是否可行。”栖梧清了清嗓子,“现下北辰军队的全部注意力应该都在潼关这里,若是我们能悄无声息的抽调一部分军队,从灵山绕道一线天过去,趁机夺回壶口。一旦壶口被夺回,张朝一定会派兵增援冈陵,避免我方军队连着将壶口官北拿下后会对他们形成合围之势,到时候他们就是想退也退不了了。”
话音落,所有人都是惊疑不定——因为这计策,几乎跟最开始陵王殿下来时,说的一模一样!
龙玄澈心中一喜,她果然和他想到一处去了。不禁问道:“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北辰的军队堵在前面,如何能悄无声息的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行军?”。
“这个想来不难,他们如今受了挫,没那么快恢复元气。我们可以先找些会唱北辰小调的在他们扎营周围唱他们的家乡小调,经历了生死又听到家乡小调,定会动摇军心!然后我们就半夜派除骑兵营在他们营地外面制造声响,佯装进攻,不时虚虚实实的来那么一场,想来他们定会自顾不暇,哪儿还会有心思察觉到我们的人少了没有?”
宋载言抚掌:“妙啊!此计甚妙啊!”其他人也都赞叹不已,想不到这个陵王妃看似柔弱,但却胸有丘壑,对用兵之道竟也如此有见地!
龙玄澈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栖梧,眼神越发难以捉摸。
“宋将军过奖了,小女子拙见,让各位见笑了。”其实这个法子也是当初她偷听了张朝他们讲话,方才想到的。再说,围魏救赵、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些兵法也不是她想出来的,若非有孙子兵法做借鉴,她哪儿能想到这些?
一时间栖梧当真是羞愧难当。
不过她的办法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细节等还是要靠宋载言他们这些老将来补充,否则空有一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也是不行的。
然后一群人商议了很久。
昨夜一夜没睡,栖梧本就困乏难当,加上他们讲的行军布阵很多东西都比较繁琐,听得她直打呵欠。但无奈那宋载言觉得她对兵法甚有见地,硬要拉着她问东问西,栖梧只好拼命回忆孙子兵法和《三国演义》里的东西,才勉强能答上他的问题。
“好一个‘兵者,诡也’,王妃对行军布阵如此有见地,真是让老夫佩服不已!”宋载言征战沙场三十年,自以为用兵布阵自有一套,今日和栖梧交谈一番,见她无论被问到什么都是对答如流,其真知灼见甚至让军中有的将军都自愧不如。于是起了惜才之心,但想到她的身份,便不由叹道:“可惜了啊,王妃此等人才,若是男儿身,那定会建功立业扬名立万!”
栖梧笑道:“是宋将军抬爱了,栖梧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再说,报效国家本就不该分男女,若是将军需要栖梧,让我披甲上阵也无不可啊。”
宋载言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哈”朗声笑道:“没错没错,王妃说的对,谁说女子不如儿郎?王妃不就是个例子嘛!”。
于是又引来一阵哄笑。
好容易等他们商议完了,栖梧这才松了一口气,往自院子里走。
但没走几步,便被龙玄澈叫住了。
栖梧转身行了个万福礼,“王爷有何吩咐?”态度恭敬,礼数周全,但至始至终她都低着头,不曾看他一眼。
她态度的疏离,龙玄澈不是没发现。
从昨天出了将军府开始,到今天议事厅里议事,她都没有与自己有过半点眼神的交集,即便目光不经意的撞上了,也会慢条斯理的移开。对他这般冷淡倒也罢了,但是再看她跟宋载言、陈柏州那群人聊得倒是格外开心,两只眼睛笑的眯起来,弯弯的像两道弯月,那样语笑嫣然的她在那群皮肤黝黑性格粗犷的汉子中间显得格外亮眼。这样的差别对待,让他有些恼火。
她可以对着其他男人谈笑风生,可面对自己的时候却又如此冷漠,龙玄澈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胸中一股火就堵在那里,可再看恭敬有礼的栖梧,偏生找不到半点错处,于是只好勉强压着。
“你今天说的话,着实让本王惊讶,不想凤家八小姐养在深闺竟有如此真知灼见,想来是凤丞相教女有方啊!”
他话中的深意栖梧听得一清二楚,但她本就不愿与他多做纠缠,便只是淡淡的应了声:“多谢王爷夸奖,若没有别的事,栖梧先告辞了”说完转身便走。
若是照着她以前的性子,定会当场炸了,可不想她竟变得如此乖巧。可殊不知栖梧越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低,龙玄澈就越是觉得碍眼,顿时有些烦躁的低吼了一声:“凤栖梧,你到底在跟本王别扭什么?”。
语毕,别说是栖梧,就是后面跟着龙玄澈一起出来的的龙云轩都吓了一跳。
六哥向来是理智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甚至龙初夏还曾跟龙云轩讲悄悄话说:“六哥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最可怕了”然后还挨了他好一顿嘲笑。不过直到现在,龙初夏仍旧怕自己这个六哥。
但此时他的表现,却像是一只焦躁不安的狮子,一脸阴鹜的他看上去格外吓人。可即便是从小就跟在龙玄澈屁股后面一起长大的龙云轩,也从未见过六哥这般情绪外露过,更何况是对着他一向认为是死敌的凤启枢的女儿。
栖梧皱眉,莫名其妙的将龙玄澈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笑道:“王爷说笑了,栖梧不敢。”那样看似发自内心的笑,嘴角微微扬起,眼睛眯成一道弯月,看上去竟比三月的春光更让人如沐春风。
两人的对话格外别扭,旁边的龙云轩都隐隐听出了不对劲,再看自己六哥脸色尤其难看,便忙上前插嘴道:“诶,六嫂,我听龙初夏那丫头说,昨儿是你生辰?六嫂,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这么大的日子,都不告诉我,是不是瞧不起我!”龙云轩瘪嘴,一副心碎的样子倒是把凤栖梧逗笑了。
昨日是她生辰?龙玄澈心中“咯噔”一声,竟是突然不知该如何应对。难怪昨日她看见自己和月婉时眼中尽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不过是小小生辰,没必要劳师动众的。多谢瑞王关心了。”
“诶,这就不对了嘛!生辰一年才一次,当然是能多隆重就多隆重了!要不这样吧,今晚我做东,咱们出去吃一顿怎么样。”龙云轩用手肘撞了下龙玄澈,补充了一句“六哥请客”。
龙玄澈神色有些不自然,然后手握成拳掩在嘴边轻咳一声,说了声“好”。
栖梧想了想却也不忍拒绝龙云轩的好意,想着这些日子总是在战争的阴影中提心吊胆,也是该放松一下,便笑道:“出去吃就不用了,不如我下厨做几个小菜大家聚一聚吧,昨儿初夏在说想吃我做的麻辣鱼。”
“六嫂你还会下厨啊!”龙云轩眼珠子瞪得老大,别说凤丞相官居丞相,就是京中稍微富足点的家庭那个不是好几个婆子丫头,能让小姐洗手作羹汤?简直匪夷所思。
栖梧笑而不答,又随便聊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待栖梧离开,龙云轩还在感慨:“唉,六嫂还真不像朝廷一品大员家的小姐,对吧六哥。”而龙玄澈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六哥”龙云轩想了想,还是问道:“你觉得六嫂怎么样?”
龙玄澈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
“你表面上总是装作对她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是旁观者清,我看的出来你对六嫂绝非无情,只是你自己不肯面对罢了。”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那日他抱着昏迷不醒的栖梧出现在六哥面前,他脸上的惊慌自己看的一清二楚,凤栖梧命悬一线昏迷不醒,那几日所有人都如履薄冰,生怕出了点岔子惹怒了他。
而那日凤栖梧从城楼跃下去救言月婉,六哥虽然对凤栖梧发了脾气,但是他知道,六哥是在后怕,因为他清楚的看见,六哥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
长这么大,他从未见过六哥害怕过什么,也没见过六哥那般的失控。
他知道六哥心里是有凤栖梧的,只是凤启枢当年逼死岑妃,还将六哥送去西凉做质子,那几年的质子生活六哥虽然只字不提,但是他们都知道六哥过的定是不好。因为他从西凉回来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变得阴晴不定。
一码归一码,这笔账,却是不得不算的。
虽然当初六哥故意接近凤栖梧,并娶她为妻,不过是为了拉拢凤启枢,顺便扶正言月婉的一步棋,但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六哥一点一点的陷下去,并且在爱恨之间纠缠不清,他知道六哥之间也不好过。
可即便是他和凤启枢有再大的仇,龙云轩也知道,凤栖梧总归是不同于她父亲的。
龙玄澈微怔,随即笑道:“凤栖梧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枚棋子,再则,我心里的人一直是月婉,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说罢,转身便要走,但几步之后却又停下,不辩喜怒的声音传来:“还有,即便我再怎么不喜欢她,她也是你嫂子。所以云轩,不该动的心思最好不要动。”说罢,便举步离开。
留下龙云轩一人站在原地神色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