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栖梧醒来时,龙玄澈已经不在了。待抓了楚渊一问,才知他竟然走了。
栖梧心中一喜,这简直就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龙玄澈不在,要逃走便容易多了!但是再一想,即便要逃又该逃到哪儿去呢?莫说龙玄澈给哥哥下了毒,就是紫陌和从容那两个丫头她也断不可能扔下他们不管。
如此一想,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爷接到急报需要马上赶去潼关,说您身上还有伤,不便赶路。让属下先护送您去洛阳。”楚渊见她一脸的焦躁,以为她是为王爷的不辞而别而伤心,便开口宽慰道。
“洛阳?为何是洛阳?”
楚渊想着爷说过不必瞒她,便老实答道:“北辰已经挥军南下,两日之内已经拿下好几座城池了。”
栖梧心中一紧,已经开战了!
再一想龙玄澈已经去了潼关,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就连栖梧自己都不知道这莫名的心烦是从何而来。
“他,一个人?”
“您放心,爷身边有隐卫。”
栖梧这才略微松了口气,然后匆匆用了早膳便上路了。
栖梧坐在马车里仍是晕的一塌糊涂,楚渊在外面架着马车虽有些于心不忍,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尽量走平整的大路,减少颠簸,让栖梧尽量舒服点。
这厢栖梧正晕晕乎乎的时候,突然察觉有些不对,微微皱眉正想说话,不想一支羽箭已经擦着她的耳畔飞过钉在了马车壁上。
顿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有埋伏,薛邵,你照顾好夫人!”楚渊纵身一跃,落于地上,一脸冷傲的盯着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黑衣蒙面人。
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黑衣人显得格外的明显。
“是”一名护卫接过楚渊手中的缰绳,在掌中绕了几圈,另一只手拿起马鞭在马屁股上狠狠的抽了几鞭“驾”。
“拦住!”一个黑衣人下令,顿时朝着马车围攻过去,楚渊冷着脸冲过去和他们纠缠在一起。
与此同时,一直隐在暗处保护着的暗卫也纷纷跳了出来,加入到了打斗当中。
这时栖梧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掀帘一看,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我上辈子是不是造孽造多了还是怎么着?怎么总是有人要追杀我?”。
听得栖梧言语中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在里面,那叫薛邵的护卫沉声安慰道:“夫人放心,属下就是死也定会护您周全。驾!”
栖梧坐回车中,竟是突然笑了,“这次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不知道若是死了,会不会回去呢?
栖梧突然生出了些许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一道车帘,似乎隔绝了两个世界一般,栖梧竟是出奇的平静,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车顶上不断的有人攀上去,然后被人踢下来,外面的厮杀声似乎与她无关一样,她就这么安静的坐在那里。
甚至一支羽箭穿过马车就扎在她的身旁,她都一动不动。看来这心里承受能力果然是锻炼出来的。
难怪有人说当你学会破罐子破摔时,你就会发现世界一片明朗。
黑衣人逐渐站了上风,围攻马车的人也越来越多。薛邵心焦如焚,一边抵御不断围攻上来的刺客,一边一刀狠狠的刺入马臀,那马儿嘶鸣一声,发了疯跑出路道向着林子深处奔去。
山路崎岖,加上堆积了厚厚的雪,则更加难走。那马车一路颠簸,栖梧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色子一般的在密封的罐子里颠来倒去,顿时脸色一变。
突然,车轮磕到石头,车辕不堪重负,“哐”一下断裂开,整个车厢径直翻了出去。“夫人”薛邵大惊,直接冲进马车将她一把抱起来“得罪了”,还没等栖梧反应过来,薛邵已经抱着她从里面飞了出来,稳稳落地。
随后便看见那辆马车沿着陡坡滚了几圈,被一颗树挡住了,堪堪停住,然后“哐”一声,车壁断了好几块。还好雪堆积的够厚,否则定然不只是断几块门板这么轻松了。
方才落地,便有刺客冲上来。
栖梧武功不低,只是右手有伤握剑不稳,于是干脆扯了那纱布,反正她又不觉得疼的。双方就这么厮杀起来。
待最后一个杀手被栖梧一剑刺穿心脏,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栖梧还好,就被砍了几刀,倒是薛邵拼死相护,身上好几处伤都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你,还好吗?”见他摇摇欲坠,栖梧眼疾手快的将他扶住。
“谢夫人关心,咱们得赶紧走,楚大人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恭敬的朝栖梧做了个请的姿势。
栖梧点头,两人朝着林子深处跑去。
这山林中积了许久的雪已然过膝,走上去格外费劲,栖梧两人担心杀手沿着他们的脚步追来,都是提上轻功借着树干的力快速掠过。这般情境,若是改成荡的,就真的跟泰山别无二致了。
由于事关生死,栖梧还没有神经大条到想到泰山那儿去。
待二人飞奔了近一个时辰,栖梧有些支撑不住突然一个踉跄脚下踩滑,直愣愣的栽了下去。还好薛邵一直跟在他后面,将她的情况看的分明及时拉住了她。
“夫人,您没事吧?”
“无碍,走吧!”
两个人一脚深一脚浅的在及膝的雪地中不知道走了多久,栖梧觉得自己的双腿灌了铅一般,本身穿得多,跑起来便觉身体笨重,加之在雪地中跑了太久,只是机械的迈着步。呼吸越发的粗重,栖梧便张开嘴用嘴呼吸,可是吸进去的气却是冷的沁骨。心脏“突突”的在喉间跳动着,身边的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唯独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显得格外的清晰。
栖梧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知觉,尚且如此,那薛邵就更别说了。
这般没命的赶路,薛邵也确实吃不消了,确定段时间内刺客应该追不上来,便找了个山洞率先钻了进去探了探,确定没有野兽,才钻出来让栖梧进去。
“夫人,这深山中没人,下面的雪是干净的。”薛邵抓了一把雪放进了嘴里,待稍微温了些才咽下。
栖梧跑了这么些时候,早已是口干舌燥了,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照着薛邵的样子做了。即便她感觉不出冷热,但是冰凉的雪水沿着喉咙一路滑进胃中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是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薛邵,刚才多谢你救我。”方才被人围攻的时候,他几乎替她挡了大半的攻击,毕竟她握剑的手是伤着的,哪怕再感觉不到痛,身体也是受不了的,所以反应自然比平日慢了许多。再加上对方出手招招致命,若非这薛邵替她挡了去,她身上怕就不是几道口子的事了。
薛邵微微一笑,“您是主上的人,属下食君之禄,替主上护着您。”那样的笑竟让她有种莫名的温暖。
栖梧微微垂了眼眸,笑道,“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
“夫人言重了。”薛邵嘴角咧开一个漂亮的弧度,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不知为何,栖梧竟觉得他那笑容足以颠倒众生。
想到这里,栖梧看着他那张虽然好看却略显普通的脸,不禁微微一愣。
“这样下去不行,到处都是我们的脚印,刺客迟早会找到我们的。”薛邵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夫人,您在此处不要乱跑,属下去把那些脚印处理一下,一会就回来。”说完便要起身,但却被栖梧一把拉住。
“你小心!”
薛邵看了看拉住自己衣角的那只手,再一看皱着眉头的栖梧,竟是突然脸红了。然后纵身跃了出去。
过了许久,薛邵再回来时,确实满头是血。
栖梧吓了一大跳,还没等她说话薛邵便一头栽了下去。
或许是薛邵身上的伤口感染了,接着便开始发烧。
栖梧无法,只好走出山洞捧了雪进来,替他擦着胳膊和额头。虽然她感觉不到冷,但也实在是做不出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盖这么英勇的事情。哪怕他是因为她而受伤,毕竟这番境况下,她若是再病了,那他们俩就真得曝尸荒野了。
虽然她知道,此时最好是不要生火的好,在这样白茫茫的一片荒野上突然冒出来烟来,无疑是给那些杀手最好的指路标。但是薛邵一直在喊冷,栖梧也实在是没办法,也只好到处找来了干树枝,模仿者古人钻木取火。
索性让她人品爆发,还真的给点燃了。
不过,等这火点燃了,栖梧却感觉自己像是要失了半条命一样,以前看古装剧,那些人在野外生个活轻巧至极,拿个火折子一点,火苗就“蹭”一下的窜了起来,轻松的就跟吃饭一样。可是到了她这里,却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而且,右手伤口早就裂开,一片血肉模糊,刚进山洞的时候栖梧扯了干净的里衣胡乱的包扎了一下,现在血渗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布。
此时此刻,栖梧格外庆幸,她的身体是没有知觉的。
天渐渐黑了,薛邵一直昏睡着,栖梧也也不敢懈怠,一面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面照顾着他,神经一直处在高度的紧张当中。不过幸亏她的“小鱼珠子”一直是随身带着的,此时拿出来,整个山洞明亮如同白昼。
“水,水……”
喝水?栖梧也顾不得手上的伤,出去山洞外面捧了雪,然后把薛邵的嘴扒拉开,把雪往他嘴里噻。
“咳咳”薛邵被这么一呛,倒是给呛醒了,幽幽的睁开眼。
见他醒过来,栖梧终于松了一口气“薛邵,你还好吧?还认得我么?你可千万不要失忆了啊!来,看看,这是几?”栖梧伸出两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薛邵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的,干咳了一声“夫人,属下无碍”。
听他这样说,栖梧终于放心了,有些抱歉的冲他笑道:“抱歉,连累你了。”
薛邵一脸惶恐:“夫人说哪里的话,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栖梧不再说话,安静的闭了眼靠在一旁,掩去了眼中的情绪,还好,没有人又因为自己而死。
她已经,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
不想再看到有人,因她而死。
见栖梧闭目养神,那薛邵坐了起来,捡了根树枝慢慢的拨弄着火堆。
睁开眼,从栖梧的角度看过去,这个叫薛邵的看上去极为普通,仍在人堆里绝对会被淹没的那种。可奇怪的是他的眼睛却极好看,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亮眼。
相较之下,竟觉得这张脸着实配不上那样的眼睛。
“薛邵,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长得格外好看?”鬼使神差的,栖梧就这么说了出来。
薛邵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垂了眼眸,“夫人说笑了,属下长相平平,实在是有碍观瞻。”
“以貌取人实非明智之举,皮囊再好看也终会有老去的一天,所谓‘相马失之瘦,相士失之贫’,何尝不是这个道理?”
“夫人此言,倒是新奇”薛邵笑道。
奔波了一天,两人都累极,没多久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