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外套盖在两人头上, 形成了一处若有似无的暧昧。

程糯的心跳快的吓人,刚才借着酒意踮起脚亲上去的那刻, 就已经用光了她今日所有的勇气。

那时对方的鼻息顿住, 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程糯也不敢停留太久, 盖章宣誓之后, 就立刻松开了,抽下西服,攥紧了。

裴皓没有说话,只用一种炽热的视线看着她。

突然“叮咚”了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走廊上的灯也骤然亮起。

把程糯从那份旖旎的情绪中拉回现实。

对方不回答, 意味着什么?

程糯的心绪起起伏伏的,愣是冒出许多各式各样的想法,末了,便连等待回复的那份心都没有了。

“那……就晚安啦。”她面色通红往门边缩去,没敢看裴皓的神情, 生怕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重重咬着下唇,步子一点一点往外挪。

“你……”裴皓捏了捏眉心, 既好笑又好气的看着缩回壳去的程糯。

唇上似乎她的酒气还残存着,慢慢蔓延至心脏处,开始焚烧。

“晚安!有事明天再说!”程糯突然就不想听最后的回答了, 她扬起头挤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一点一点往外退, 停住了,小声又说:“……裴皓。”

她深呼吸,打算为刚刚的行为再做个解释:“我刚刚——”

话还没说完,高跟鞋却卡在了电梯与走廊的缝里,一下子踏空了。

她整个人便失了重心外扑去,下意识伸手抱头以免脑袋开花,幸得裴皓眼疾手快,及时搂住着了她的腰,使她免于摔倒。

裴皓的右手稍稍用力,确定程糯身形稳住之后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看着程糯的小脸神情变了又变,眉头微蹙,问:“没事吧?”

“没事……”

程糯下意识地应了声,摇了摇头,手指抓着裴皓的衬衫想站稳了,脚下冷不丁地传来钻心的疼痛,面色骤变。

顿时改口:“可能崴到了……”

裴皓目光下移,这时候才发现程糯的脚以奇异的姿势卡在了电梯缝隙里,他微蹲身,手掌扣住她的小腿,慢慢帮她把高跟鞋拿出来,继而问:“这里疼吗?”

“……”即使裴皓的动作尽量保持和缓,那股子钻心的疼痛依旧随着动作传至心间,程糯的目光湿漉漉的,整个人又是缩了缩,没敢吭声。

但真的真的好痛啊啊啊。

她别过脸去吸了吸鼻子,暗暗地骂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一点疼就想哭了。

裴皓抬头扫过程糯微红的眼眸,微微敛眉,动作再放缓了些,鞋子顺利从缝里卡出来,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低淡道:

“算了。”

???

程糯闻言怔愣侧头,正想看他,后腰和膝关节处贴上了手掌,再下一刻人便被悬空抱起,胳膊自发的勾住了他的脖颈。

回过神来正准备松手,抱着她的那人又问:“是脚崴了吗?”

程糯踌躇着点头,又摇了摇头,自己的锅还是自己背吧:“可能吧……我等会回去看看……”

说到一半又顿住了,她看了看裴皓,又把接下来的话咽下去了。

裴皓的视线一直放在程糯面上,自然没忽略此时几分挣扎的神色,低低问:“可能?”

脚与地面没有接触之后似乎没那么疼了,方才的酒意又重新熏上了头,程糯微微眯眼,感受着面上一点点变烫,突然又觉得,还是要问个结果。

趁着酒意,胆儿比较肥。

“你先回答我,”程糯突然就不挣扎了,乖乖窝在裴皓的怀里,声音很轻,“感受到了吗?”

裴皓正拿出钥匙开门,金属间的碰撞发出略显刺耳的响声,程糯偷偷瞄了面上的人一眼,又收回视线,闷闷说:“如果拒绝的话就放我下来吧,我没什么事的。”

“男女之间授受不亲。”

半晌,依旧没等到回复,但裴皓也没有松开她。

程糯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就红了,突然在这一刻变得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讨厌自己,被拒绝了还不能哭鼻子。

“……”算了。

程糯伸手去抓一边的墙打算自己下来,“那就晚安啦,婚约的事你决定就好,回头和我说一声,我去找爷爷交代就可以了……”

“脚肿成这样,你今晚打算怎么办?”裴皓的声音倏然响起,依旧是一贯的低淡,听不出别的情绪,“跳着回去?”

程糯撇嘴:“你管我。”

她正执意去够消防柱,裴皓却愈发抱紧了她,腾出来准备开门的手覆在她的手掌上,掌心相贴,热度顺着皮肤传过去。

挣扎了一忽儿没挣扎成功,程糯索性也不挣扎了,深呼吸,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说:“你说的对,结婚是要相互喜欢的,我爸妈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了……我却还在期待些什么。”

裴皓看着程糯泛红的眼,暗自懊恼。

方才想着是要赶紧帮程糯处理崴了的脚,便不打算抱着她在门口干站着,没想到这丫头居然钻进了牛角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手上的力度微微收紧,抱住她,应了句:“嗯,是要互相喜欢的。”

程糯轻轻捏了下他的衣袖,眼睫颤动。

裴皓顿了顿,紧接着补了一句:“我感受到了。”

程糯的心里漏了一拍,仗着重新上来的酒意继续问,眼睛亮亮的:“然后呢?”

“我有相互喜欢的人了。”

“是谁?”

程糯脱口而出,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发着颤。

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

pick me up!pick me up!

“先看看脚,要肿成猪蹄了。”裴皓伸手揉了揉程糯的头,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她泛着红云的耳尖,“进去再说。”

……

程糯忿忿看他。

-

房内突然打开的灯光略显刺眼,程糯眯了眯眼,抬手捂脸。

裴皓把程糯放在沙发上,紧接着翻出药箱,再从冰箱里拿出冰袋,随后走到程糯面前,定定看她:“除了脚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程糯摇了摇头。

她把脚抬起来放到沙发上,果不其然,脚侧已经肿起来了,隐约有发展成淤青的趋势。裴皓把冰袋放上去,程糯不禁发出了一声抽泣。

“很疼吗?”裴皓放缓了声,“我去找医生过来?”

裴皓的语调压得很低,像是寂海里兀然拍打的浪潮,还带着些隐约的磁性,脚间的凉凉让酒意下去了些,程糯看着自己的大猪蹄子,盯了半晌,慢悠悠唤:“我不要医生。”

声音软软的,刻意拉长。

“那你要什么?”裴皓拿起手机思虑着要不要让张海峰买点跌打消肿的药回来,转身那刻程糯却扯住了他的衣角。

“我要你的答案。”

程糯颔首看他,眼睛极亮。

“这还要问吗,糯糯。”裴皓蹲下身与她平时,沉吟一瞬,又道,“不然还有谁?”

“不然我怎么会让经纪人停车载人,看你睡得开心,你助手走了存心让她别吵你,就让你睡多一会儿。”

程糯指甲掐进食指指腹里。

“本想着要过很久才能见面,没想到第二天又见面了,那时候听到她说不正当勾当,我还挺开心的。”

程糯瞪大了眼,怔怔看她。

裴皓握住了程糯的手,十指相扣,低淡着又说:“安排了一次见面,没想到某人见都不敢见就跑路了,不然呢?还有谁?”

程糯的脸和脖颈红成一片,语塞:“……我不是故意的。”

“……”

下一秒,裴皓便凑近了她,温热的气息喷在耳侧,像是要确认什么。

随后,下巴被抬起。

程糯顿时感觉自己的呼吸困难,涨红了脸。

“铃铃铃——”

裴皓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在桌上震动起来。

他蹙眉,这铃声是专门设置给张海峰的,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张海峰是不会用这个电话打来的。

程糯定定看他,示意他先听电话。

裴皓看了程糯一眼,起身拿起手机。

“说。”

电话那端的张海峰不由得抖了抖,心念是不是打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电话,清清咳了声,说:“是这样的……”

裴皓面色微变,看了程糯一眼走进房去听电话了。

空气安静下来。

程糯看着裴皓的身影在房内若隐若现,隐约察觉出是个很重要的电话,便自顾自拿起药酒处理自己的猪蹄子,虽说刚刚冰敷了,但稍有不慎第二天可能还是肿的。

于是一股脑儿的把跌打损伤的药尽数抹上去。

再看向裴皓的房里,电话还在继续。

程糯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突然就犯了困,许是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颗大石头落地了,便安心了。

视线在桌上扫了一圈,抓起纸笔一笔一划写下:

“我想的一样。”

*

裴皓挂断电话,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确实是件很要紧的事情,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走出来看呈大字型趴在沙发上睡着的程糯,许是做了什么美梦,程糯的唇角弯着,看着极其可爱。

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走过去,便看见程糯手上还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五个字,不禁笑了。

“傻瓜。”

他俯身帮程糯把头发整理好,眉眼在暖光下镀上了一层温柔。

低低道:“晚安。”

-

二日。

程糯是被夺命惊魂电话炸醒的。

她向来有起床气,皱着眉扒拉了很久摸到手机,正想暗暗提醒不要一早扰人清梦,看清来电人的名字后,起床气迅速被吓跑了。

是她爸爸,程敬野。

程糯轻轻咳了声,按下接听键。

“喂?”

电话那端的男声沉稳:“今天要回家记得吗?”

回家?

程糯想了想,嗷,对。

她从床上跳下来,脚丫子过了一夜总算没那么肿了,但碰地还是有些疼,她摸着墙壁走着,含含糊糊说:“我这就准备换衣服回去了。”

“好,等会儿开门。”

电话切断了。

程糯抿了抿唇角,突然反应过来。

握草。

她爹是要上门看她吗。

顾不得想别的,程糯连忙捞起包包一跳一跳蹦出裴皓的家。

“叮咚”的一声响,电梯刚刚好打开了。

程糯下意识顿声看去。

电梯里的程敬野也在同时把目光落在程糯身上。

衣衫不整,脚上没穿鞋。

裴皓的声音从客厅那儿传来:“糯糯,你醒了?”

程敬野皱眉,打量着程糯:“你们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