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ce,Alice!!你知道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见到安枫了!!”

我一出电影厂的大门,就看见林欢乐正在欢乐的群发短信。她一见我出来,就像一个挂在电线杆子上的喇叭一般,高声呐喊。

“Alice,Alice,你知道吗?他们问了我的电话号码!我要成为‘枫女郎’啦,我要就要红了!!我就要成为叶宝宝那样的大明星啦!!”

天呀,她是谁呀?

我不认识她!

她一定是认错人了。

我用手挡了一下脸,想要装作没有看到林欢乐的样子,从旁边走过去,可是我绕过她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我晚上没钱吃饭了,于是又饶了回来。

我握住她的手,就好像两路人马在井冈山会师。

“呀,林同学,太好了,恭喜你呀!今天晚上你请吃我麻辣跳水鱼吧。……顺便,再借我一千块钱……”

林欢乐太高兴了。

她梦想着明天就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所以在大排档吃麻辣鱼的时候,她还喝了酒。这位姐妹是有酒胆无酒量,一瓶青岛还没下肚,她就喝茫了。我从她的包包中掏出钱包,付了饭钱,然后就拖着林欢乐,回家了。

“我是大明星……我要红了……我就要有钱了……”

“等我有了钱,我就买一辆QQ,一辆大奔,我开QQ,让给我拎包的开大奔,多有趣!……”

林欢乐沉浸在成名的美梦中。

我们到楼下的时候,我正好看见楼梯间外停着一辆黑色宝马。宝马的引擎盖上凹下去一块,就好像一个男人原本漂亮立体感强的面孔被揍的成了柿饼子脸。

——这个,不会是我早上扔的闹钟砸的吧……

我一阵心虚。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狗屎运。

原来我是死都不相信的,现在我都饿死一回了,所以我信了。

林欢乐成了‘枫女郎’。

如果说林欢乐能出演安枫的电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那么我也得到《绝世名伶》一个演出机会,就是瞎猫哭着喊着要撞上我这只死耗子。

《绝世名伶》是乔白蛇的力作。

以真实故事为背景,写的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名震平津的京剧大师梅尚荀的艺术人生。

梅尚荀本人就是一部不朽的传奇。

我小的时候听我爷爷说过他的故事。那个时候,我爷爷还是个小屁孩,他们家在北平城做生意,他跟着我祖奶奶听过梅老板的戏。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听戏的人们真的敢用黄金翡翠的首饰、袁大头往戏台子上砸!

我演的就是梅尚荀的粉丝。

不过有一点不同,比起那些狂热的梅尚荀门下走狗,我比较冷艳。

我饰演一个燕京大学的女学生,穿着改良版的旗袍,在梅尚荀公演《一缕丝》谢幕的时候,捧着鲜花和他合照一张照片。

林欢乐比我戏份重,她是有台词的龙套。

她演的是翠江阁(一个鲁菜饭馆)的大小姐,挥舞着小白手绢,一边用翡翠项链砸梅老板的裙子角,一边哭泣着的说了一句台词,“梅郎啊~~~~~~~~~”

片场的布景搭建的异常华丽,甚至连老戏台子都复原了,其中‘出将’‘入相’的帘子都是旧物,都是从梅尚荀后人家里请出来的。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不能湿,不能碰,不能脏,光也不能照的时间太长。片场有专人伺候,待遇比的上一个角儿。

我的戏已经拍完,就等着卸了妆,去吃盒饭。据说今天剧组买的是鱼香肉丝饭,我的最爱。

可是那边的女主角正在梳化,这边灯光师需要调整仪器,副导演把我叫过去为女主角站位,于是我只能放弃香喷喷的米饭,到那边戳着,等待着灯光师把刺目的强光一股脑的灌到我身上。

可是,到了这边才知道,原来不只是我一个人站位。

我的对面还有个男人。

化着精致的妆,穿着月白色的布长袍,围着白围巾,温文儒雅,不像旧社会的戏子,到像一个五四新青年。

强烈到可以淹没一切的水银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却掩盖不了他的目光。

他的眼睛就像一个窗,镶嵌在现实这块墙壁上,而那后面,则是另外一个美妙绝伦,却虚无缥缈的世界……

那里有国破山河碎裂之后的儿女情长,帝王将相走马灯一样打扮着名为‘历史’的荡/妇。

长生殿里杨玉环的倾国倾城,乌江畔霸王虞姬的互诉衷肠……

他就站在我面前,根本不需要台词,不需要动作,甚至不需要表情,就可以把我从现实中带走,进入那个虚幻的世界,一个只属于他的世界……

我的脑袋瞬间变成了豆腐渣。

直到片场助理过来推我,我才恍如大梦初醒一般,长长的出了口气,回过神来。我死而复生都没有这么惨烈,现在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一种黄粱梦醒,一切成空的悲伤。

太奇怪了。

这个男人拥有摄魂的天赋。

我认得他的脸。

国内一线当红小生,乔深。

他是《绝世名伶》独挑大梁的男主角。

我要回去卸妆了,乔深淡淡笑了一下,他的笑容非常商业化。

可他却说,“谢谢,你是个好演员,以后要加油哦。”

我都傻了,愣愣的回了一句,“……你是个好演员,以后要加油……”

……

“哈哈!”

周围爆发了狂笑!

“又一个花痴!”

“好恶心哦,你看她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咦~~~~~~”这个声音淡若柳絮,“当然还是乔深有魅力!我们的乔乔是最棒的!”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下意识的向旁边让了一步,谁想着却站在水银灯光正中间了。

那个女孩子又笑了一下,“嗯,真令人伤脑筋呢。虽然我知道你可能很想和乔深演对手戏,可是我是安枫导演确定的角色,今天要拍我的戏,这里的灯光师、摄影师都等了很久了,所以麻烦您让开一下,好不好?”

她就是前一阵大规模海选,被安枫的投资商钦定的女配角。

如果说那次海选是造势,所有参见试镜的女孩子都是‘陪太子读书’,那我面前的女孩就是最终被指定的‘太子’。

我和林欢乐都是给太子端茶倒水的陪房大丫头。

“我……我不……”

我不是想要和他演绎对手戏。

可是我舌头打结,说话少说了几个字。

话就变味了。

“群众演员,请你专业一点。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有人把我拉了出去。

周围又是一阵爆笑,好像《Resident Evil》里面,成千上万的乌鸦漫天飞舞,这云蔽日的。

林欢乐过来拉我,她瞪了周围一眼,“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不怕笑裂了喉咙!”

可杯具的是,周围又是一阵大笑。

我伸长了脖子看乔深,他还站在水银灯下最耀眼的地方。炽热的白光是比黑暗更可怕的东西,它可以吞噬一切,掩盖一切。

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看到了乔深眼底,一丝不可捉摸的轻视。

……

“她们两个是哪来的?”

“据说是海选那天,安导在电影厂捡来的。根本没有学会表演。可能导演认为她们的外形还过得去,所以叫过来做群众演员的。”

“我说呢,就她们那个傻样,怎么能做明星呢!”

“冲着乔深一直流口水,以为让她站位,测一下灯光,她就成大明星了吗?”

“太可笑了……”

“脑残……”

“白痴……”

“莫名其妙!”

……

林欢乐还想要吵架,我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拖走了。

小仗收,大仗走。

好女不和泼妇斗。

和一群骨瘦如柴,像老泡菜一样又酸又辣的女人斗嘴,简直就是肥猪专往屠夫家里蹿,自讨苦吃。

片酬当天就结算了,我拿到了2000块钱,林欢乐比我多500,我们还得到了片场的盒饭,和两张乔深的签名照。

在家里,林欢乐气的把乔深的签名照撕了,大叫,“我再也不喜欢他了!你那么花痴他,他都不帮你说句话!任由那些脑残粉那么骂你,他太可恶了!我要粉转黑!我讨厌他!”

我却把乔深的照片小心留了起来。

这个男人太有魅力了。

我发现,他能给我无穷灵感,让我又有了开挖新坑的灵感和激情!

他就是我的缪斯!

我爱他!

哇咔咔。

林欢乐是个很有毅力的人,她坚信自己能成为叶宝宝那样的大明星。

所以她把那个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的自我修养》虔诚的供在家里,客厅就有她摆设的香案,那本书后面就是关二爷——三国重臣关云长,死后封神,专门保平安,招财进宝。

她每天都过的勤奋而虔诚,据说这是跟她的偶像Pairs Hilton学习的。

早上一起来,躺在床上喝柠檬辣椒水,然后群发短信,问她的朋友们哪里有试镜的机会,得到有用的消息就马上一跃而起,洗澡、化妆、啃苹果,带上包包出门赶场子去了。

这段时间,我忙着往家里连宽带,而她已经跑了三个场子了。

她在香港导演元成的新电影《狐》中饰演轩辕墓的苹果树精;KBTV新剧《小书生与聂小倩》中饰演黑山老妖身后捧水罐的小妖;她甚至还在一部抗战大戏中饰演边区被服厂的小女工。

我把从片场领到的1000块存进银行5块钱,柜台小姐以为我是来捣乱的,我真的不是,于是我和她理论,可是那个小姐不听我说话,一按铃铛叫来保安,我被保安轰了出去。

所以,虽然我有2000元,可依然欠银行5块钱。

反正,银行的债,欠着就欠着吧。

我又开新坑了,还起了一个新笔名:水边南瓜。

这个新坑的是一个壮士和一个弱攻缠绵悱恻的□故事。

我自己YY 的很快乐,只是新的马甲透明程度堪比真空,反射、折射一概全无。

我正在努力而辛苦的日更中。

幸好Alice自己有电脑,不然要买新电脑的话,我又没钱吃饭了。

林欢乐是个好姑娘,欠她的1000块,她一笔抹杀,只要求我每天给她往片场送餐,俨然一个小明星,我就是她的小助理。

她喜欢吃我做的家常菜。

菜钱和打车的钱还算她的,不然我情愿马上还她1000元,省事省力。

林欢乐的新片是个都市情感伦理剧,她在里面演一个小三。

我到片场的时候,她正在跟男配在酒店的床上喝着红酒,谈着人生,顺便搞搞□。可是,这次却出状况了。

原本配戏用不着真红酒,就用可乐冒充一下也就算了。

可是这次那个导演和男配演员不知道想干什么,给林欢乐倒的是真红酒。林欢乐这个姐妹是有酒胆没酒量,一杯红酒下肚她就不是她了。

……

她在镜头前和她剧中的奸夫亲亲我我。

“不要……别摸我……哦……哦哦……”

“小珍,我喜欢你。我们家黄脸婆再找你麻烦,你就把她打出去,小珍,哦,小珍,亲亲……”

“不要,你别摸我,导演,导演,快叫NG!!”

镜头还在运转。

啪!——

一个鲜活脆亮的耳光!

林欢乐一把推开男配,“靠!大叔,这是在演戏,麻烦你专业一点好不好,不要用那个玩意顶着我,你让我觉得很恶心诶!”

嘿嘿~~~~~~~

周围几声闷闷的坏笑,狎亵而尖锐。

那场景就似乎是男配真的光着屁\股在大庭广众下偷\情被围观一样,他的老脸刷的一下子通红。

他老羞成怒,愤愤不平的起来,指着林欢乐不屑的说,“像你这样的货色,白给我都不要!现在多的是比你年轻漂亮的女的坐在我大腿上,我还得一个一个的推开!”

然后他怒向导演,“我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才演的这个戏。这么烂的剧本,这么烂的草台班子,还有这个,这个,这都TMD是什么玩意!”

然后他愤然踢翻了一箱子饮料,扬长而去。

导演差点被气炸了。

他颤抖的手指指着林欢乐,“你这是干什么?他6万一集,好歹是个角儿!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忍忍不就过去了,这个时候跑这来装什么贞洁烈女?你走,你走,我们这里庙小,供不起你这个菩萨!”

我一把拉过林欢乐,对那个导演说,“要走也成,把今天的钱算清爽了。”

“你还想要钱?”

导演又开始骂我,说什么都是一个货色的。

我就纳闷了,我就根本不认识你,你哪里来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罪名往我头上砸?

我也不说话,就把一直握在手上的手机拿了出来,这还是林欢乐的。

“导演,刚才的事情都录下来了,我给你看看。”

说着我就把播放键一按,刚才的闹剧又播放了一遍。

导演脸都绿了。

“看清楚了?你要是不把该给的钱算清爽了,我就把这东西卖给《草莓周刊》,反正他们喜欢这种爆料。”

这下子可热闹了,那个导演好像被人捅了‘脏话点’,各种脏话层出不穷,不过都是什么‘当□立牌坊’之类的,关于性的粗话,非常没有创意。

我不禁摇头。

男人对女人言语上最大的侮辱,莫过于cao来cao去的话。

如果对方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妇女,那么骂起来就直接cao她,如果她很小,那么cao的就是她妈,如果她已经徐娘半老了,那么被cao的就是她的女儿。

总之一句话,言语上强\暴,行动上太监。

想想《金\瓶\梅》中那整整4页纸是王婆骂街,未吐半句脏话,却酣畅淋漓,高\潮迭起,用词、断句都有晚明士子的大家风范,实在是一场视觉盛宴。

再对比眼前这位,简直就是忍者神龟之于泥塘里面的王八,绣屏中的凤凰之于砧板上的草鸡。

云泥之差。

他的话实在让我有一种想要犯罪的暴虐冲动。

我很暴躁呀。

不过,为了钱,我忍了。

等着我终于从导演手中拿了钱,把林欢乐领回去,都晚上十点多了。她还没吃饭,我煮了两碗泡面,塞到她手,她就开始哭。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忽然她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我,用力说了三个大字,“我要红!!”

嗯,好志气。

当初我刚开始写文的时候,就志气满满的喊出了一句响彻大地的口号——我要成神!

结果呢?

神没成了,到成了鬼。

不过神鬼一家亲,我没有大抱负,我认了。

我拍拍她,“欢乐,洗洗睡吧,啊,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