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为什么没来?”

龚雪天性纯善,心里藏不住事,一句话脱口而出。

直到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和失礼,赶紧捂住嘴巴,低头不敢看林重的脸,心中既紧张又忐忑,唯恐惹林重生气。

林重当然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但龚雪的这个问题,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转移话题道:“能带我们去找你爸爸吗?”

“好的。”

龚雪乖巧点头,又看了碧落一眼,转身在前领路。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姐姐颇为害怕,以至于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三人再次动身,龚雪走在最前面,其次是林重,碧落优哉游哉地跟在最后。

山间小路崎岖难行,但对林重和碧落而言,算不上什么问题,即便他们有伤在身,依然能够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看着周围熟悉而陌生的景象,林重脑海里不禁回忆起与卢茵在这里度过的时光,心底生出一股淡淡的怀念。

“啧啧,原来你早就来过这里,居然不告诉我。”

碧落稍微加快脚步,与林重并肩而行,故意用胳膊肘捅了捅林重的手臂,似笑非笑道:“这个小妹妹,好像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啊。”

林重嘴角抽搐了一下,无语道:“那又怎样?”

“你就不怕她向大姐姐告密么?”

碧落斜眼瞟着林重,语气玩味。

“不怕。”

林重面不改色地吐出两个字。

“切,没意思。”

碧落原本打算捉弄林重一番,见到他这副模样,顿时意兴阑珊,撇了撇嘴,再也懒得跟他说话了。

在龚雪的带领下,林重和碧落沿着山间小路前行,大约走了七八分钟,来到一幢普通的木质房屋前。

一个相貌憨厚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等待着,正是龚雪的父亲龚云平。

与上次见面时相比,龚云平没有多大变化,反倒是林重自己,经历诸多风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龚云平练过几招庄稼把式,算得上半个武者,感知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一眼便看出林重身体状态不佳。

但是,即便如此,林重给他的感觉,仍然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测。

至于跟在林重身后的碧落,龚云平根本不敢多看。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时常混迹于深山老林的猎人,龚云平对于危险,有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和感应。

如果说林重给他的感觉是大海,那么碧落给他的感觉就是怪物,而且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察觉到龚云平的视线,一直东张西望的碧落倏然转头,迎着龚云平的目光与其对视,眼神冰冷无情。

“咚!咚!咚!咚!”

被碧落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盯着,龚云平后背渐渐渗出冷汗,就像独自在山中碰到吊睛白额大虫,心脏狂跳不止,肾上腺素狂飙,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这么快就忘了我的警告?”

林重脚下不停,口中吐出淡漠的话语,只有碧落才听得见。

“放心放心,我只是跟他开个玩笑。”

碧落柳眉一扬,眼中的冷光瞬间消失,懒洋洋道:“那个男人实力不咋样,心性倒不错,面对我的杀意,竟然能坚持住,没有落荒而逃。”

林重面无表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碧落撇撇嘴,偏头看向远处,吹了声口哨。

随着碧落的视线移开,龚云平顿时如释重负,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的后背已经彻底被冷汗湿透,双腿一软,朝旁边趔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林重一步迈出,宛若缩地成寸,眨眼跨过数丈距离,出现在龚云平身旁,伸手扶住后者的肩膀。

“龚叔,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龚云平赶紧摆手,站稳身体,脸上的敬畏之色更浓,不知不觉用上了尊称:“对不起,林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林重回头看了落在后面的碧落一眼,声音转冷:“过来认错!”

“什么?”

碧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眼猛然睁大,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指向手足无措的龚云平:“你让我给他认错?他配吗?!”

“不不不,千万别。”

龚云平同样被吓到了,双手乱摇,脚下连连后退:“林先生,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受不起啊!”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犯错道歉,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与受不受得起无关。”

林重提高音量:“碧落,给龚叔道歉!”

“我不!”

碧落柳眉倒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眸子里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一只随手可以碾死的蝼蚁,有什么资格让我道歉?”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林重深吸口气,平静幽深的瞳孔中,首次浮现怒意:“你是不是觉得,拥有力量就可以为所欲为?”

“是又如何?”

碧落娇躯一颤,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林重如此生气,不由心中发憷,但骨子里的自尊心,却使她不愿屈服。

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明白林重为什么生气。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不是这个世界的一贯法则吗?强者为何要向弱者低头?

“龚叔,我替她向你道歉,对不起。”林重从碧落身上收回目光,再也不看她一眼,沉声对龚云平道。

“唉呀,一件小事而已,我又没损失什么,林先生,您用不着这样,我真的受不起。”

龚云平使劲搓着手,满脸惶恐和不安。

龚雪站在旁边,看看林重,又看看龚云平,以她单纯的心智,实在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龚云平忍气吞声的模样,却给她纯洁无瑕的心灵蒙上一层阴影。

她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双手紧紧捏住衣角,脑袋越垂越低,整个人就像被霜打的茄子,蔫了。

林重首先注意到龚雪脸色的变化,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雪丫,到屋里去。”

“嗯。”

龚雪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睛却看向龚云平,得到爸爸的同意后,她才小跑着进入旁边的木屋,躲在门后偷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