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1/1)

那女人抱着一盆玉米面,双颊通红嘴唇全是裂开的口子,她并没有发现傅渊颐走了过来,正望着远处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渊颐只是轻轻一唤居然吓了她一大跳,差点把玉米面给飞了出去。转头一看居然是村子外面来的人。

傅渊颐问道:“你之前说她回来了,说的是谁啊?”

她四周张望,见村子里的人都跟去出殡了,她才敢对傅渊颐说话:

“一定是她……她回来了……当初我怎么说都没人理我,现在好了吧,她回来了,回来索命了!你们这些外乡人赶紧离开这里!不想死就赶快走!”

“我也想走啊。”傅渊颐道,“要不是车坏了,我们早走了。”

游炘念想流亭望一眼,见她还在修车。

傅渊颐坐到那女人身边:“到底谁回来了?还能回来索命?厉鬼吗?”

女人被“厉鬼”两个字吓得浑身发寒,缩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思考了半晌忽然开始猛烈摇头。

傅渊颐继续问:“你说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对吗?”

女人抬头,错愕地看着她。

傅渊颐倦容依旧,可笑起来神神秘秘的模样依旧是标准神棍范本:“你们村子最近死了不少人吧?”

女人道:“你真是道长?”

“法号咸阳子。”

游炘念差点笑出声,傅小姐无论在那儿,这张口就来的本事都玩得出神入化。

女人明显没听出所谓“咸阳子”的玄机,表情还是很紧张:“道长,求求你!救救我和我娃!”

傅渊颐摸了一把玉米面,让她把她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那女人说今天出殡的这杜家是村里的“财主”,在村里算是很有钱有势,村长家都没车,他家有。这杜老头60岁但壮得跟小伙子似的,从没听说他生过什么病。村里很多人一辈子都靠耕种为生,身体硬朗,活到八十多没问题。可自从去年六月山里下了一场古怪的暴雪之后,整个村子的气氛都不对了,开始陆续有人死去,而且死得十分蹊跷。

第一个死的是村长儿子,喝醉酒走回家路上被山石掉落砸死的。说起来极其古怪,当晚和他一起走的有五六个人,他走在中间,从山上滚下来那么一大块石头按理来说动响应该很大,可这么多人偏偏一个人都没发现,而且那石头就像奔着村长儿子去似的,不偏不倚砸中他,砸了个稀烂,其他几个人连点擦伤都没有。

这件事虽然让人不得解,可大家还是将它当做意外来看,就怪村长儿子流连不利,阎王要他今夜死,绝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这件事过了段时间,除了村长一家人外其他人也忘得差不多了,就在这时,又有个人死了,一样死得很怪异。

刘老头其实不算太老,58岁,个子矮矮的却总喜欢扯着嗓门和人大吼大叫,至今未婚,因为一口烂牙长得实在太丑,别说本村的姑娘,就算是方圆百公里最穷的村子里最老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他。刘老头虽然惹了不少人,但说起来全都是口角之争,不至于害他性命。村长儿子死后没多久他也死了,还是死在家中,门窗没一点异样,脑袋却凭空不见了,尸体在屋子里闷了一个多星期才被人发现。第一批撬开屋子进去看的人全都病倒了,都被屋子里的惨状吓得发高烧。

自这两起莫名其妙的死亡之后,恶鬼索命的谣言便在村子里流传。

“只不过是两起死亡,一起意外一起谋杀其实也说得过去。”傅渊颐道,“为什么会有恶鬼索命这样的传言?”

那女人停顿了一下,摇摇头:“你不知道,杜老头就是被厉鬼附身了!他六十大寿那晚请了全村人,结果寿宴闹到一半,他喝多了回屋子里去,大家都以为他休息了,结果他突然拿了一把刀出来见人就砍!最后砍断了两个人的手,最后一刀捅死了自己……你说这是正常人的死法?杜老头家那么有钱,怎么会自杀呢?这不是厉鬼索命是什么!而且今天这件事呢?一死死了两个人。你不知道,其实三年前……”

“菊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刚才喊道长来了的那个姑娘走过来,拍拍菊婶的肩膀,向她使了个眼神,菊婶抱起玉米面,匆匆忙忙地走了。

那姑娘回头看傅渊颐,眼神中的警惕意味明显。

“你们车坏了?”她问道。

傅渊颐点点头,她说:“我是虎岭村村长的女儿,我叫沈傲萍。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来我们村子里?”

傅渊颐说:“之前说过了,我们姐妹俩旅行路过这里,本来就没想来村子里打扰,偏偏遇见大雾,加上车又坏了,只好暂时在村子里停留。”

沈傲萍说:“我虽然明白事理,可村子里的人不会这么想,他们只当你们是祸害,会打死你们的。”

“谁想动手?来一个试试。”流亭手里拿着扳手,脸上黑了两道走过来,神色中有些得意,“车修好了,区区小事当然难不倒我和姐姐。我问你。”她对着那姑娘问道,“你们村里有汽油吗?给汽油,我们马上走。”

“行,我们没有加油站,只有桶装汽油。我带你们去我家里拿,拿了汽油之后你们会离开吗?”

流亭:“你当我喜欢待这儿还是怎么着?”

流亭独自跟着沈傲萍去拿汽油,让傅渊颐留下来看车。

“我看这村子里的人一个个贼眉鼠眼没安好心,你看着车,别让他们碰。”

“行。”

沈傲萍走了之后,傅渊颐问游炘念:“感觉如何?”

“你是说那个村长女儿吗?”

“对。”

游炘念道:“感觉她话里有话,有点儿煽风点火的意思。”

傅渊颐微笑着点点头。

流亭去拿汽油,前脚刚走,后脚孔有明就从山上看见了她。

“嘿——冤家路窄!居然又在这儿碰上了!”孔有明顺着她发现了傅渊颐和她们的车,急忙拉来霍良天,“师父!就是她们揍的我!”

霍良天看了眼细胳膊细腿的流亭和傅渊颐,简直想当场拆了这不思长进的徒弟:“这么个小娘们你都收拾不了?”

孔有明冤枉:“师父,那是傅家人……”

“让你自己动手了吗?要智取!智取懂吗?好好跟为师学着点!走!”

有师父坐镇,孔有明底气十足:“走——!”

霍良天没直接下去找傅渊颐她们算账,而是将还处于恐慌状态的村民们纠集过来,问他们,是否觉得虎岭村这些年很不太平?村民们谁也没开口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了认可和期待。霍良天说,你们回忆回忆,上次你们村里有灾时发生了什么古怪的事情?

人群沉默着,霍良天帮他们说:“那都是因为你们村来了外人!虎岭村世世代代依山生活,与世无争,为什么现在接二连三有人死了?你们是受到诅咒!”霍良天一指傅渊颐的车,“就是这些外人!带来了鬼!想索你们的命呐!”

村民们齐刷刷地朝村口望去,傅渊颐并不知道,但游炘念却发现了他们的目光。

“傅小姐。”游炘念抱着小黄一下坐直了,“那些村民好像在往咱们这儿看。”

傅渊颐一直处于即将昏迷的临界点,听到游炘念的话她强打精神回应了一声:“村民?”

“对。”游炘念定睛一看,村民们从石壁上下来,冲着她们而来。而孔有明和另一个长袍道人站在人群的最尾,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冲在最前头的两名精壮村民见傅渊颐一个弱女子在车中,没丝毫犹豫,举起锄头就开始砸车玻璃,一边砸一边喊:“下来——!”

游炘念简直不敢相信,这帮人怎么这么野蛮?

村民砸得正欢,毫无预兆地,车门突然被大力打开,这些村民不自主地往后退一步。

傅渊颐单手握伞,撑着身子下车,黑衣黑发,不怒自威。

霍良天见村民们居然止步于这个女人,突然提高嗓门指着她大喝:“就是她——这些外乡人的入侵让你们的村子受到死亡的诅咒!她不仅带来诅咒还带来了厉鬼——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

霍良天突然从怀里抓出一把灰洒向游炘念。游炘念一直都知道人类看不到她,虽对这两个道士有所提防,但这一下矛头转得太快,根本没时间反应,被灰洒了个正着!

村民们看见站在车边的女子身后,本是空无一物的地方慢慢显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恶鬼!”不知谁在人群中尖叫一声,村民们浑身一颤!

孔有明指着游炘念:“抓住她们!砸了她们的车!别让她们跑了!”

霍良天见村民们有些害怕不敢上前,接着补一句:“你们再不动手就太迟了!你们会死!你们的儿子孙子也会死——她们是来报复的!你们想断子绝孙吗?!”

这句话果然灵验,有一个村民上前,身后的人便借他的胆一齐扑来,对着车狠砸下去。眨眼的工夫车窗玻璃全碎,门也被卸了下来,几乎在顷刻之间车就变成了一堆废铁。

傅渊颐倒不惊慌,后退了两步,游炘念不知道显出人形之后说话是否能被听见,大喊道:“那个道士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你们用自己的脑子好好想想!我们没来之前你们村子就已经开始死人了——”

傅渊颐将她拉到身边,“嘭”地一声把伞撑开,像护盾一样挡在身前,小黄呲着牙,对着他们狂吠。

“你省省吧。”傅渊颐说,“对付暴民怎么能将道理?他们不在乎道理,只要泄出自己这口气,找到自我安慰的途径就行。”

有人想要上前来拉傅渊颐,游炘念大喊一声:“小心——”狠不能直接上去手撕了这帮混蛋。傅渊颐提伞一刮,极其锋利的伞面顺着那人的脸削过去,立即在他脸割出一道深深的血口。那人捂着脸大叫:“巫术!巫术!”

又一帮村民点着火把涌过来,孔有明指着傅渊颐和游炘念:“烧死她们!”

“真是乱来。”傅渊颐道,“巫术是巫师用的,我们不是鬼么?”

游炘念简直抓狂:“傅小姐——现在不是打趣的时候——”

“我知道,不过……”傅渊颐说着,一团黑影从她们头顶飞来,她指了指上方,“你根本不用担忧嘛。”

流亭纵身一跃,将手中的汽油桶对着村民横扫过去,汽油“呼啦”一下泼在村民们身上,立即乱了他们的阵脚。流亭躲过最近那人手中的火把,横着一指,熊熊火焰让这些满身汽油的暴徒害怕了,谁也不敢上前。

流亭瞥一眼被砸烂的车,气不打一处来:“我和姐姐好不容易修好的车……”她目光一利,喝道,“都滚上来!老娘要烧死你们!”

村民们见这人身手不像普通人,有些害怕,全都转头看向孔有明和霍良天,想让他们给出主意。

孔有明拉着霍良天的袖子,脸上被打的伤开始隐隐作痛:“师父!你看啊!就是她!”

霍良天望着流亭,相当不解:“这……是人是鬼?”

流亭火把对准孔有明和霍良天:“那两个贱道士,别做缩头乌龟,给我过来!”

孔有明怎么可能上来,仗着师父在这儿,还有一群四肢发达的村民当人肉盾牌,壮了壮胆呛声道:“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你怎么不过来?”

流亭嘴角动了动,说:“好。”

说时迟那时快,孔有明怎么会想到对方竟说一不二,说过来真就飞了过来,一把扯住孔有明的衣领,要将火把塞到他领子里去。霍良天大喝一声:“孽畜!”想要从口袋里掏符纸,流亭反腿一踢直接将他踢下石壁。

“姑奶奶饶命——我我我错了,我我我再也不敢了!”孔有明被火烫得撕心裂肺,似乎闻到了烤肉的香味,见师父也被轻松解决,吓得连连求饶。

傅渊颐在远处道:“流亭,别真杀他,不然你姐姐没法再向冥君保你。”

流亭将他一把推开:“哼,我岂会为了他让我姐姐为难。”她一转身,再次将火把对准村民,“后退!”

村民们哆哆嗦嗦地后退,菊婶和沈傲萍也在人群之中,沈傲萍喊道:“大家不要慌!她要动手早动手了!她不敢的!”

游炘念一边费劲地将脸上难闻的灰给抹去,慢慢隐去身形,一边又听出这沈傲萍的古怪:“这家伙又开始撩了。”

村民们似乎觉得她说得有理,对视了一番互相借胆,一个个又操起木棍镰刀,慢慢靠近流亭,也向傅渊颐她们走去。

流亭觉得好气又好笑:“不识好歹……以为老娘真不敢动你们?”

沈傲萍喊道:“抓住她!”

村民们被她这一声喊得热血沸腾,成群结队冲上来扯流亭的衣服。流亭一脚将村民踢飞,这边刚踢走,那边又舞着镰刀砍过来。手里的火把好几次都想丢出去烧它个满山偏野,但想到柳坤仪如何从冥君那边将她保下来,以柳家声誉担保她以后绝不害人性命,这火把迟迟丢不出去。

流亭被村民围在其中,一个闪神棍棒打在她后背上,“咚”地一声闷响,流亭回头怒视,鬼气立刻冲了上来,就要张口露出本相时,傅渊颐的伞“嗖”地飞来,围着她转了一圈,将村民们弹开,将她护住。

“恶鬼索命是吗。”傅渊颐的声音不大,却让人不得不注意到她。傅渊颐手无寸铁却向村民们走来,“那个道士说得不错,你们这个村子的确受到了诅咒,的确有鬼。而且这鬼,就在你们之中。”

村民们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面面相觑。

沈傲萍道:“不要相信她的话!她在迷惑你们!你们忘了她带来的鬼吗?”

傅渊颐压着她的话尾道:“其实那种小技法我也会。”她手中握着一团事物,掂了掂,“我这把现鬼迷粉没什么其他的作用,就是洒到鬼身上它就会立刻现形。我现在就问你们信不信你们之中有鬼?信不信?”

沈傲萍没说话,村民们暗暗低语,有个人率先喊道:“不信!瓜皮!别想挑拨离间!”

“好!”傅渊颐这个字掷地有声,“我洒现鬼迷粉,你们谁都别动弹。”

虽然不知道傅渊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看她面带微笑就知道她心里有数,但……这种小学生恶作剧即将得逞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一。”

村民们见她真的要洒,都有些担心,但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所有人都没动弹。

“二。”

人群中有人开始摇摆。

“三!”傅渊颐一把黄色的粉末洒出去,有人奋力冲出人群,流亭眼尖手快,立即将那人按住了。

“哟。村长家的女儿。”流亭单膝跪在沈傲萍的后背上,反剪她的手,“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村民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傲萍:“你……你是恶鬼?”

沈傲萍奋力挣脱,大喊:“我不是!”

傅渊颐:“那你跑什么。”

沈傲萍无言以对。

游炘念好奇地问她:“你那把真的是什么……现鬼迷粉?”从来也没听过她用这神秘武器。

傅渊颐弹了弹指尖,得意道:“上下嘴唇一动弹,菊婶的玉米面变成现鬼迷粉。”

游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