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桥四处打听,她一定要知道王芳到底怎么调到预订部的。

最后从礼宾部的同事那儿打听到,这事儿可真奇了怪。

前两天晚班时捷克的总统来了,整个酒店从客务部经理、专职管家经理和安保部全员出动伺候着。正是前台checkin换班的时候,就一个新来还在试用期的姑娘待那儿。顶多十分钟换班的人就回来了,这节骨眼几个外国人走了进来,说的还不是英语,是法语。几个鬼佬从大厅开始就一直在嚷嚷,不知道说什么,走到前台这儿来跟前台姑娘说话。那姑娘英语很不错,但一听法语整个懵圈,老外很不耐烦,说了几句发现对方没能接上,又是耸肩又是敲桌子。

这时候刚下班的王芳出现,居然用非常流利的法语跟对方交流,再和前台对话,立马就把问题解决了。正好预订部经理henry路过,看王芳面熟,想起她不是客房部的吗?法语居然说得这么流利。等那几个外国人离开后,henry拉住王芳问她除了法语还会其他什么语言,王芳说英语法语西语日语都算会,日常工作对话不成问题。henry很惊讶,和她对话了几句,她应付自如。

“不错不错,发音标准,声线也好。你说说看,我跟人事那边吼了多久让她们给我招人,她们一直说招不到招不到,酒店里就有这种人才都没发现!”henry很开心,都没问王芳的意见,或许在他看来在预订部工作当然要比当个客房服务员好的多,“明天我就跟你们主管要人去。”

老天赐给了王芳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居然能捡到这种便宜。

黄小桥不能理解,就她那种人,就一专科学历,连国都没出过,怎么就会说法语了?

黄小桥越想这件事越不对,下班庆祝的饭局也取消,跑去找曹玢。

曹玢今天打定主意一定要堵着王芳,说什么今天也要把她拖回家给办了。

游炘念把私人物品放在预订部之后走出酒店,曹玢开着车跟上去,想把她叫上车,发现她居然拦下出租车走了。

她怎么会舍得坐出租车?曹玢心下觉得奇怪,最近王芳的确处处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以前一刻不在身边就信息轰炸,跟块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现在怎么就能狠下心不搭理人?

跟着王芳的出租车,这一路上曹玢想明白了,她一定是背着她搭上了别人。

车一路开到金地世家,王芳在门口下了车,曹玢更是大为疑惑。

她居然搭上了金地世家的业主?这儿住的可都是身家好几十亿的大亨,王芳居然认识这里的人?

太阳落山,今天吹北风,格外冷。

这天气游炘念应该早点回家,王芳的小破屋虽然简陋,但起码抗风。

玉卮也不明白:“你跑来这儿做什么?”

游炘念不说话,也不进去,站在大门口发呆。

卢漫住在这里,游炘念来过这儿无数次,第一次觉得金地世家的大门这般辉煌坚固,高不可攀。

登陆lotus集团内部系统查到m酒店近期入住贵宾的名单和时间,游炘念知道这位总统来访没有包下酒店所有客房,要招待元首又要应付普通客人,这种情况下非常容易应接不暇。预定部的henry在m酒店工作已经有十多年,以前她在预订部时henry教会她很多事,她知道henry每天下班时间稳定,所以踩着那点守在大厅,果然成功逮着机会,也拉住了henry,调到了预订部。说起来她也挺幸运。

但不幸的是登陆集团内部系统时看见关于卢漫近期回国参加董事会的消息,原来前段时间她在马尔代夫度假。马尔代夫是潜水的好地方,以前她俩一有空就往那儿跑,共同回忆一打一打的。

忙起来没什么感觉,但一走出酒店大门游炘念心里就空荡荡,像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不知道被丢到了哪儿,再也找不回来。她明白她不太可能和卢漫见面,就算见到也不能相认。但她还是忍不住来了,站在这儿吹风,希望能见卢漫一面。就算远远地看到她的车都行。

玉卮看她不说话,猜到几分,连连叹气:“就说啊,往生者一定不能回到人间,惆怅起来没完没了的。我就问你,就算现在让你找到真凶,报了仇,你舍得再次离开吗?上回死死得出乎意料没时间害怕遗憾,这回你可是有心理准备了,有了准备更难受。”

游炘念问道:“你这么懂,你死过吗?”

玉卮嘴角勾了勾,闭嘴了。

游炘念站在那儿快一小时了没动弹,马路对面坐车里的曹玢倒耐不住性子,关门下车朝她走来。

游炘念忽然双眼发亮,那是卢漫的车!

卢漫的车慢悠悠地开来,没进小区,停在小区边上葡萄酒店门口。游炘念见她下车独自一人走进店里。

蒋铮青没跟着?游炘念立即迈步上前,跟着进红酒店。

“喂,喂芳芳,你要冷静,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啊。”玉卮在她身后打着圈地提醒。

“滚!谁是芳芳!”游炘念几乎是一路小跑。她知道卢漫最爱喝什么酒,就算不暴露真实身份,以陌生人的姿态接近她都行!她知道卢漫那么多的习惯和爱好,她有信心重新参与到她生活之中。卢漫一定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欢迎光临。”店里灯光柔和,非常安静,店员依旧是一身熟悉的合体燕尾服,向她微笑。

卢漫就站在第一排酒架边,侧脸对着她。

卢漫一点都没有变,无论是发型、妆容还是穿衣打扮,依旧是她最熟悉的样子。五年之后卢漫应该有32岁了,可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每次见到她都觉得时光静止,世界如常,自己已死这事是个彻彻底底的大阴谋。

游炘念沉了沉心思,脑中迅速排演应有的对话,向卢漫走去……

“你在这干嘛呢!”

忽然被人往后扯,游炘念诧异地回头,居然是曹玢!

曹玢的声音并不算太大,但在安静优雅的葡萄酒店里还是显得格外突兀。

游炘念怎么会想到天降奇兵,还将她的手腕死死扣住。

卢漫微微侧过脸,往她们这儿看。

“放手。”游炘念脸上发烫,手腕暗自用劲,压低声音警告曹玢。

曹玢双手拉住她将她往外拖:“放什么手,你一个人跑到这来做什么?嗯?就知道你不安分,你勾搭上了谁?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了,跟我回去!今天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滚!”游炘念不想制造太大的动静,被卢漫看着拉拉扯扯,实在太丢人了。一边挣脱不了曹玢,一边有口难言,要是现在从天而降一把刀,她当场能表演片烤鸭。

曹玢死活不放手,但以她的力气想要拖动王芳的身体也是有些天真。店员见她们僵持不下,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动手,在一旁劝道:

“两位小姐,有事好好说,别动手啊。”

曹玢不管不顾跟拉牛一样要把游炘念拉走,忽然手臂一痛,被人钳制住。

“她说了让你放手,放开她。”卢漫高出曹玢半个脑袋,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却带着让人害怕的低气压。

曹玢没放开,依旧用着全力,脸都憋红了:“你谁啊!”

卢漫手腕一转,将曹玢的手用力错开,曹玢痛得叫了一声,看看游炘念又看看卢漫,想撂句狠话可盛怒之下脑中一片空白,一跺脚,气急败坏地走了。

“你没事吧?”卢漫对游炘念说,尽管是这种温柔的询问,但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笑意。

“没事……”游炘念只觉得两耳发烫心跳如雷。

“你好像总是做一些很危险的事。”卢漫拿来她挑选好的酒,结账。

总是?难道她还记得上次在君阅帝景里相遇的事?

卢漫拎了酒出门,游炘念一并走了出去,但没跟上去,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上车、离开。

这是她,就算人间过了多少年,她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她。

她的善意从无目的,她总是勇敢又温柔,毫不迟疑地做一些对的事,但又不会留下多余的情感。

“你怎么不追上去啊?你不就为了能再和她生活搭上线么?”玉卮嘟着嘴道。

搭上线?然后呢?看着她和蒋铮青恩恩爱爱却难以开口?还是做个恶人将她们拆散?而在两年之后,又一次离她而去?

游炘念冷笑,也不知道在笑谁。

见游炘念往回走,玉卮跟上去:“回去了吧?今晚我想吃猪排饭!”

游炘念分给她一个杀人的眼神,玉卮张了张鼻孔:“圈不住女友也不能怪我啊。”

回去的路上游炘念只有一个念头:把那个叫曹玢的贱人塞进马桶,用水冲走!

极度疲劳,游炘念一上出租车就瘫在那儿,玉卮继续念叨:“我说你成天坐出租车,一趟就飙到一百块,有那么多钱吗你?这月工资还有好几天才发吧?”

游炘念没理会她,闭着眼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玉卮自言自语:“你说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麻烦的主……”

快到家,游炘念让司机在路口停就好。玉卮伸脖子一看,好嘛又是八十多块。游炘念递了一张一百元过去说:“不用找了。”干脆地下车。

“哈?不用找了?喂!怎么可以不用找!”玉卮急了,想把钱抢回来挥了好几下没能摸着司机。

“谢了哈。”司机把钱放好,一脚油门离开了。

玉卮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真是不能理解游炘念这种人的想法。

“你以为你还是游家大小姐吗?我的天……你连西水沟都要住不了了!记得吗?房东让你这个月就搬出去,你要搬哪儿去啊g城的房价那么高,你还这么浪费。啊啊啊啊我真想打死你,有这钱你请我吃顿炸酱面都好啊混蛋!当初你说给我好吃好喝的,现在呢!跟着你在人间我都瘦了好几斤了我!”

玉卮喋喋不休,游炘念就像没听到似的独自往前走,都到路口拐角的atm机里将□□放进去,叮叮叮摁密码,只听atm机里唰唰的数钱声。

玉卮好奇飘进去:“你还有多少钱呐?”

机器闸门一开,游炘念将里面一叠钞票取了出来,转身在玉卮面前抖了抖:“吃什么,姐姐请客。”

“五百块?你疯了,几天前就只剩一千块,这段时间你又这么挥霍,这是最后的五百了吧?”

游炘念按下“查询余额”按钮,屏幕上显示,余额:人民币928。

“嗯?!钱变多了?”玉卮想起来了,“你炒股赚回来的?”

游炘念走出atm:“本钱太少,赚的也慢,不过最近各方重大利好,股市在慢慢进入牛市,正是我赚钱的好机会。”

玉卮抹了抹口水:“真的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吗?”

“行,五百以内,你点单吧。”

“你怎么忽然这么好……”玉卮来人间之后多半时间里都在自言自语,游炘念根本不理她。

“你能在人间自由行走不受束缚吧。”游炘念道,“我需要你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