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秋瘫软了身子,险些伏倒在地,“方才内务府的人来报,说是在春和园附近的湖里打捞上一具尸体,正是···崔公公!”
苾芬退了几步,重重地跌坐在榻上,满面冷汗,粗粗喘了几口气,她一把握住晗秋的衣襟,“那令妃带回来的孽种呢!”
晗秋目光发直,几乎喘不过气来,“永珩阿哥在春和园同忠勇公练剑,一点事也···也没有。”
苾芬神情愣怔地松开手,殿内一片死寂,只听得两人的喘息声。思虑良久,她脸上现出一抹诡谲的笑意,“崔玉贵虽然死了,可是令妃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此事并未被人察觉,那就好,只要本宫还是皇后就好。”
晗秋吓得倒仰,她从未见过苾芬如此模样,好似疯了一般的狠厉决绝。
主仆二人一坐一跪,屋外冷月如霜,更照得晗秋面无人色。
天气逐渐冷下来,一场初雪之后,紫禁城银装素裹,白雪覆盖之下,庄严肃穆的宫城平添几许静谧安详,好个冰雪琉璃世界。
养心殿内,弘历看着手中最新的战报,面色不郁。
傅恒拱手道:“阿睦尔撒纳几番诈降,加之诸部汗王皆有反叛之行,兆惠将军虽然派遣和起出征,却不意被暗算,奴才以为阿睦尔撒纳见得时机,极有可能从哈萨克折返。”
陈大受拱手,“忠勇公所言甚是,臣等附议。但眼下已经十一月,西北地区进入冬季,大军缺少取暖之物,依微臣愚见,不妨暂且蛰伏,等来年军需后备齐备之后,一举破之!”
弘历拧眉,转动着手上的闻香玉扳指,深深浅浅的凿痕烙印在指腹,“此战先后已经拖了两年之久,人困马乏,久而久之将士的锐气岂不受挫?眼下当务之急,应当是尽快清缴厄鲁特蒙古的汗王之乱!”
他站起身,帝王之气凛然不可侵犯,“杀一人为贼,杀万人为雄!朕宁可为雄,也绝不为贼。传朕旨意,厄鲁特蒙古诸部汗王叛乱,大清士兵可不顾民生,尽取其可渔牧之地,绝其再生叛乱之资!”
殿内众臣闻言无不栗栗然,帝王之怒,流血漂橹,伏尸百万,只是如此莫不损失民心!可是又有谁敢驳回?只得扫袖跪下道:“皇上英明!”
傅恒拱手道:“奴才以为眼下入准噶尔作战为收复土地之举,收复之后的治理也尤为关键。”
弘历颔首,准噶尔之乱他是定要平了的,“忠勇公所言极是,你拟定个名册出来,等此战胜后,便安排大清官员入回疆。”
傅恒眼中划过一丝精光,神情却越发恭敬,“奴才遵旨。”
吴书来等众人散去,面色发白地走进来,“奴才参见万岁爷······”
弘历揉了揉眉心,十分疲倦,“又出什么事了?快说。”
吴书来撩袍跪下,行了双安礼,“五公主殁了·······”
殁了,殁了,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锤击打在弘历心上,自从落水之后,这孩子断断续续地拖了四个月,到底还是殁了。他沉沉叹息一声,“皇后那边如何了?”
说起此事,吴书来嘴里发苦,十三阿哥从出生就病着,眼下五公主殁了,皇后那里能好的了吗?“回万岁爷的话,皇后娘娘忧伤惊惧,现在已经昏睡过去了,奴才来讨万岁爷个示下,是否安排人侍疾?”
弘历站起身,“先去翊坤宫瞧瞧皇后去。”
翊坤宫内,众妃齐聚,毕竟是嫡公主亡故,众人少不得要来跑一趟。陆湘漪小心翼翼地护着若翾穿过广生右门,蹙眉道:“你眼下这身子还到处乱跑什么?”
若翾有些赧然,这话说开了叫人难为情,她红着脸,“姐姐快别说了,怪不好意思的。”
另一边扶着的焕春抿唇一笑,“分明是喜事,主子偏不好意思,开枝散叶本就是后妃之责。”
不防被她这么说出来,若翾更觉赧然,“才生了涵昉没几个月,这就有了,像什么?”
陆湘漪面上带笑,低声道:“永瑆过了年就要六岁了,到了入阿哥所的年纪,永珩又时常在忠勇公府,储秀宫只有涵昉一个孩子岂不寂寞?你多生几个,陪着涵昉顽不好吗?”
若翾叹息一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处,“若是阿哥,一出生便要抱给旁人养着,这宫里,我能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一人,可惜你······”
陆湘漪闻言,拍拍她的手,一路进了翊坤宫。
思璇坐在苏青鸾下手,瞧见若翾、陆湘漪二人进门,阴阳怪气道:“令妃娘娘来得好早啊。”
二人对视一眼,根本不想搭理,坐在愉妃下手,若翾低声道:“不知皇后娘娘眼下如何了?”
愉妃垂首看着若翾裙角的缂金丝寿字纹花样,“能怎么样呢?我方才去瞧了瞧,还未醒过来。”
众人正低语着,外头响起‘皇上驾到’的唱喏声。众妃齐齐下拜,弘历走进来,一手扶起苏青鸾、一手扶起若翾。
李太医背着药匣子走出来,颤巍巍地扫袖跪下,“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历并未叫起,沉着声音,“皇后眼下如何?”
李太医拱手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骤然失子,心情大恸,急火攻心,正是迷蹶之症,微臣煎了安神汤给娘娘服下,娘娘应当很快就能醒来了。”
弘历暗自松了一口气,“皇后是国母,身份尊贵,既然她病着,后宫事务就交给愉妃和庆嫔处置,由纯贵妃同忻嫔侍疾。”
众妃起身,福身道:“奴才遵旨。”
弘历走到若翾跟前,目光疲惫,握住她的手,亲厚热密之处竟不避外人,也不说话,只是携手出了翊坤宫。
思璇目光愤恨地看着二人携手而去,手中帕子撕破的裂帛声响彻整个正殿。
出了翊坤宫,弘历并未传辇,只是紧握着若翾的手,沉默着,吴书来只得命小太监抬着步辇远远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