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苦笑,心说:“这一个个都是人精,都是半点亏也不肯吃的主儿。”索性摆了摆手说道:“知道的都给他们讲讲吧。箴哥儿出去给我办事了,你今儿忙前忙后的,也累够呛,早点儿去歇着吧。”

福远伶俐地应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天刚蒙蒙亮,福远就兴高采烈地到了五哥他们住的小院。五哥正在洗漱,福远就在一旁摩拳擦掌殷勤地问道:“五爷,您看看,今天还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小的去做。”

夏五哥正擦着手,见他猴急的样子就笑了起来:“还真有点事情,这城里有没有道观,不要名气太大的,也不要太小的,到时候人太少了不成事儿。”

福远一愣,暗想:“这怎么跟说好的不大一样,难道不打算自己去抓鬼,这是要派几个道士去驱鬼?”口中却是一点也不迟疑:“有,咱们逸王喜欢这个,城外有个大道观叫泰和宫。城里有几个小的,有个叫清一观的离咱们最近,里面的道长大家都叫他洪范道长,也是刚来燕北不到半年。”俩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门口有人唱喏:“无上天尊,哪位小哥儿在说贫道的法号。”

福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就是那位洪范道长,忙回身施礼:“洪范道长,这真是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五哥暗想:“只怕没那么巧吧。”便暗自打量了一番,这位洪范道长三十上下的年纪,身量颇高,一张清瘦的容长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两人互相见礼,夏五哥便客气地自我介绍道:“在下夏延武,凤翔人士,初到贵地,正想前去宝观拜访。”

洪范道长连忙还礼道:“夏善人,贫道道号洪范,现居清一观修行,昨日夜观天象,见此处宝光乍现。特地过来查看,不想得遇善人,可见你我是有缘之人。”

福远摸着头暗想,这可奇了:“夏先生想找道士,我倒是明白,怎么这道长也来找他呢。”

五哥将洪范道长让到屋里,两人落了座了,福远便机灵地上前给二人倒了茶水,在一旁候着。洪范道长打量了他好几回。夏五哥忙说道:“道长尽管放心。”

洪范道长这才笑道:“福与无量天尊!吾辈行走世间,立志要除尽这些为祸人间的鬼鬼魅魅。小道昨日夜观天象,见一天狼星落入刘宅,听说夏兄弟正有意买这宅子,贫道心下担忧。此宅实乃凶宅也,夏兄请三思而行。”

夏五哥微微一愣,心中犹豫:“这老道是田,苏两家派了来,说服我不要买宅子呢?还是要趁此机会,也来分一杯羹呢?”正想着,小雨从院子里跑进来,苦着脸说:“五哥,咱不是说好了,不买了吗?我不要这宅子了,这宅子闹鬼。昨晚上你没瞧见,脚底下全是滚滚的鬼火,四处都是鬼影子。还有厉鬼青面獠牙地朝我扑过来,可吓人了。”

那道士立刻起身,打量了小雨一番正色说道:“我看小哥气色不好,印堂发黑。”转头跟夏五哥说道:“夏善人若不嫌弃,不若让贫道施法为小哥儿去一去晦气。”

五哥微微一笑:“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

那道士微微一愣,打量了五哥一番也笑了起来:“说起来,这刘宅闹鬼都有一年多了,唉,小道三番五次上门。他们只不信我,不然贫道进去烧两道符,这事儿早解决了。”

夏五哥瞄了瞄福远,见他一脸的不以为然,暗想福远说他来了不过半年,这话就有几分是虚的了。便啜了口茶水施施然说道:“洪范道长,依在下拙见,一两道符恐怕不够,怎么也得做个全套的。昨儿个,那个情形你可能没瞧见,今儿也该听人说了。我想着这排场怎么也得弄大了,整个燕北是有点太大了,但是绕着刘宅方圆几里地,打上你们道观的大旗,唔!?走上一圈,两圈的。这才能压得住,您说是不是?”

洪范道长张着嘴巴,半晌都合不拢,一双眼睛亮晶晶,仿佛看见那银子排着长队,咕嘟咕嘟往自己怀里滚一般,心中暗忖:“这要是吹吹打打,绕着城走这么一圈,我的太上老君啊!那怎么也得二三十两银子。”

五哥瞧着他这样子就知道有戏。小雨却在一旁喊道:“哥,咱们哪里还有银子。我不要这宅子,再怎么做道场它也是个鬼宅。”

洪范道长忙道:“小哥儿,这就是你不懂了,所谓否极泰来,这宅子我去驱一驱,保管你们住进去就能走好运。”

五哥摇头:“我兄弟说的对,在下确实是没有银钱了。一个铜子都没有了,唉,我想着要做就做大,怎么也得让城里的人都瞧着。这才压得住邪气。”

洪范道长搔着头,为难地瞧着五哥,五哥捧着茶杯呷着茶水:“这事儿要是成了,你们一清观可就声名鹊起了。”

洪范道长一颗心被撩拨的七上八下的,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站起身,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这才咬牙说道:“吾为世间宏正气,岂能为银钱所困。”

五哥这才抚掌大笑:“在下与道长惺惺相惜也。只是,世人看不破,您要是一分钱不收,也不太好。将来若是人人效法,天尊就失了香火了。”

洪范道长呆呆地瞧着五哥心说:“你这是耍着我玩呢?我刚答应你不收钱了,你这会儿又说,我不收钱不好。”

五哥点着头说:“这钱不能少了,怎么也得上百两才好听,就是鬼神听了也敬畏不是?”

洪范道长眯着眼睛想了半天,猛然惊醒,只觉得心肝肉无一处不疼。感情自己白干活还不够,还得四处吹嘘说:得了好一大笔银钱,这才算完事儿。洪范道长看着五哥好半天没说话,最后才一跺脚恨恨地说道:“都依善人的意思。”

五哥就笑了,摆摆手:“在下算什么善人。”说着往前又凑了凑,“还有几句话,到时候您可别忘了说。”

洪范道长叹了口气,也往前倾了倾身子,听五哥交待了几句,这才点了点头:“这个好说。”

五哥又道:“我这就动身去章老爷那里跟他商量商量房子的事情。”这章老爷就是刘老爷托付的朋友,因为五哥昨日下了帖子,就是不买了,今日也得去见一见才好。

洪范道长会意,忙起身告辞,暗想:“得赶紧回去布置下一,今日午时这道场就得布置起来,还要到附近借几个人来,这场面才够大,自己这后半生,就指望这一回能一飞冲天了,豁出血本来了!待会还得赶到章老爷家里,说不定那里能混几个银子也未得知。”这样想着,就急急忙忙往道观跑。

五哥在章宅门房略坐了坐,就被请了进去,章老爷年近五十,红光满面,看着很是硬朗,只是眼底有些发青,显然昨夜也没有歇息好。

五哥赧然笑道:“本来想着今日过来同老丈商量一下过户的事情,没想到昨儿夜里,那宅子闹起鬼来,将我家弟弟吓坏了。这......”

章老爷听了这话,哪里还不知道后面,也叹气道:“唉,这宅子是我义兄托付给我的,没走的时候就出了事情,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捣鬼。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都是那等龌龊小人在背后使的手段。”

五哥也跟着叹气:“这也是有可能的,只是我和兄弟初来贵宝地,唉,人生地不熟的,真不想为了这些事情得罪人。”

两个人正说着,外面小厮就来报:“清一观的道长来求见,说是眼下最要紧的是驱鬼,这宅的鬼气越来越重,只怕殃及旁人。”

章老爷说是不信鬼神,听了这话却脸色大变,腾地站起来:“快请道长进来。”

五哥趁机说道:“若是能将这鬼驱走了,在下就买了。不过银钱上您得便宜我一些,小子家里还有老娘,媳妇。这宅子小子是真喜欢,待会儿驱鬼的银子我出。你看如何?”

章老爷想了想,觉得也行,便点头应了。

洪范道长进来,几个人互相见了礼,洪范道长便道:“昨夜我夜观天象......”

五哥听了要笑,忙低头喝茶掩饰一番。

最后大家一番讨价还价下来,洪范道长在章老爷那里就得了五两银子,算是免去将来鬼气殃及章老爷这个旁人的。又磨来磨去从五哥手里得了一百两的空饷。

等洪范道长一走,五哥就跟章老爷商量:“想不到这驱鬼的银子竟然这么多,章老伯怎么也得再便宜我一百两。”

这章老爷同刘家也是过命的交情,另外也是被闹鬼这事儿弄烦了,没人买也就罢了,只要有人看,就闹鬼。人家不免就连章家也要说两句,尤其是跟他不对付的老崔头,见了面就说他那个宅子闹鬼。今天便宜点卖出去,以后也就省心了。剩下的就让他们这群外乡人自己折腾去吧。只是他也是商户出身,讨价还价已经变成本能了,便点头说道:“五十两,不能再便宜了。这房子原本千两都不止,只是我这个义兄急着出手。”五哥想想这又白饶了五十两,便也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