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卖梳子的瞧着他们暗想:“也不晓得今天是那路神佛没有拜到。”眼看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哼哈二将来来回回转悠。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远远看见这两个大汉,哪里还敢上前,早早就躲到一旁去了。卖梳子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急得直擦手:“这个刻了碎花的可好?大妹子你看,这颜色多鲜亮啊?”
钟敏见了也好奇地蹲下来翻看,梳子的碎花上漆各种颜色。小雨瞧了瞧他手里的梳子,细声细气地解释:“我是想给我二嫂再挑一个,她是个性子沉稳的。”
那卖梳子忙拿了一只刻了白玉兰花的,两边的叶子刻得翠绿,衬着正中的一朵勾了金边的白玉兰花倒也雅致。小雨犹豫道:“这个梳子没有手柄,只怕用着不那么方便。”
那卖梳子的连忙说道:“大兄弟,你不晓得,这结了婚的妇人,都是在脑后盘个髻,你看这个梳子在后面一插,又好看又方便。不瞒您说,我那新媳妇就是这样打扮的。”那卖梳子的提起媳妇,不免露出几分欢喜来。
小雨一想也是,好像大嫂就是这样梳头的,只是她的梳子是个黑色的,上面的花也磨的看不清了。小雨索性又挑了几个给其他的几个嫂子。免不了还要再讨价还价一番,卖梳子的忍着心疼,给小雨折了又折,总算将小雨打发走了。
二哥见他的卖了这么多的梳子却不高兴,晓得他是没赚到钱,临走又多给了七八个铜板。
那卖梳子的欢喜的不得了,连声道谢,这会儿也不觉得二哥是个门神了:“哎呀,这真是太......您走好,要是用得好,再过来啊。”说完自己又有些后悔,忙低了头从布褡里拿出几把梳子,挑了挑摆在空出来的地方,大声吆喝起来。
刚刚避开的姑娘媳妇们这会儿就好奇地围过来,就有人打听小雨:“看着是个外乡人,可能是过路的吧?”
“这么水灵的男孩子,在集市里挑梳子的可真是少见。”
那卖梳子的就说:“是给他嫂子挑的,喏就是这个,他说这梳子插在后面显得端庄大方。“又推了推那带碎花的说:”这个他说太鲜艳了,给小姑娘带正好,可惜他也没个妹子,就没有买。“
于是就有个俊俏媳妇伸手摸了那白玉兰花的梳子插在髻上,她身旁的小姑就点头说:”嫂嫂,这个真好看。“
那嫂嫂就笑眯眯的摸了摸鬓角对小姑说:”你还真是有几分眼力。”将那碎花拿了给她:“你这样的小姑娘正要用这样的梳子才好。“其他人见了,也纷纷试了起来。
那卖梳子喜得合不拢嘴,走在后面的杨宝臣跟他们兄妹也熟了,就不以为然地学给小雨听:”你在那里蹲着没瞧见,要不是我和你哥,就要轰你走了。“又悄悄跟二哥说:“他本钱总是回来了,做什么还要补给他几个铜子儿。”
小雨正摆弄那几个梳子,便没有理会。倒是二哥拍着他的肩头说:“咱们走江湖的,跟他们做生意的是一个道理,都讲究个和气生财。你晓得为什么小雨老信不过你?还不是因为你当时没有拉那姓张的行商一把。”
这话说得杨宝臣脸上一热,二哥又接着说:“你一定想,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能奈你何,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栽了个大跟头,不是我做哥哥的夸口,我家妹子这还是没使出十成十的本事来。不过也是讲究个和气生财,只让你给她做徒弟。这么一来我的弟兄们自然就不来招惹你。你碍着自己的名声也好,受旁人所托也罢,少不得也要护着她。这可不就是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了。”
至此,杨宝臣才诚心服了软了:”二哥的手段,兄弟领教过了。我跟令妹既是师徒的名分,日后除非我死了,旁人别想占了她半分便宜。“
二哥听了,扑哧一声就乐了,心想:”果然这世上鱼找鱼,虾找虾,小雨本就是丁点亏都不肯吃的人,收了个徒弟竟然也是这般。“
杨宝臣只当二哥不信他,倒也不在意。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现在说得再多也无益:“不知道二哥怎么看出行迹来的?”
二哥淡淡一笑,却不肯说破。
杨宝臣心里越发敬佩二哥,不敢造次。殊不知,二哥同小雨想得一样,琢磨了这几天,看杨宝臣对小雨不似作伪,这才换了个思路,也不过是诈问一句。果然杨宝臣做贼心虚,稍一暗示就自己认了。因看他功夫路数像是军中出来的,只不晓得是蓝家还是兴王的人。
前面不远又有耍猴的,人挨人,人挤人的围了几圈。小雨听见锵锵锵的锣鼓声急忙把梳子收起来高兴地跑过去。踮着脚伸着脖子看了看,只见那小猴穿了件大红的澜衫手里还拿了把扇子,摇摇摆摆煞是可爱。小雨急忙转头喊道:”二哥,杨大哥......“
转念想起杨宝臣已经是自己的徒弟了,再叫杨大哥就不大合适了。杨宝臣也尴尬起来,心中不免自责起来,人家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就是聪明点,要不是自己行事莽撞也不至于把两个人的身份搞得这么拧巴。
正想着,小雨脸上敛了笑容,又端起师父的架子喊道:“宝臣,快来,这耍猴的可好玩了。”
杨宝臣硕大的身子一抖,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小雨见他没应声,就关心地问道:“你不喜欢这样叫你?要不要我再想一个名字?”
杨宝臣无法,只得苦笑着答道:“师,师父。”
小雨连忙摆手:“就叫夏九吧,夏九就挺好的。你叫我师父,我还当你是个猢狲精呢。那我岂不是成了大和尚了。“这样又想起刚刚听的书了,不由叹了一口气,跟在二哥和杨宝臣的后面挤进了人群。
小雨就问杨宝臣:“也不知道那个大和尚后来有没有到天竺国。那猢狲被他念咒撵走了,我看他十有八九要被妖精吃了。”
杨宝臣低了头答道:“这有何难。师父,我待会把那个老头给你抓来,叫他给你讲完。”
小雨气得摇头:“孺子不可教也。要是他不肯说书给我听,你是不是还要揍他?宝臣,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世上不合我心意的事多了,若是遇到一件事不顺我心,我就喊打喊杀,那我离死也就不远了。”
杨宝臣刚想说自己誓死保护她的话,小雨就摇着指头道:“你读的书少,不明白什么叫克己守礼。”
杨宝臣忙道:“这我是知道的,就是告诫自己不要随心所欲嘛。”
小雨见他倒也通透:“大概意思也不算错了,只是这个是告诫你不要让别人有了随心所欲的借口。杨,”小雨一顿,语重心长地说:“宝臣你功夫也算好了,为什么不一个人往北地去呢?”
杨宝臣一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犹豫,刚要说从前的说辞,小雨已然瞧出来了,心里暗笑说道:“你也晓得寡不敌众,可见也不是全然傻的,你的本事再大也有罩不住的时候。为了一段书,一个梳子这样的小事惹人怨恨,日积月累犯了众怒丢了性命。世间哪有这样的大英雄?”
“你说那卖梳子的不耐烦我。我夏九爷不过是买个梳子,既然买了趁自己心意的,又何必在乎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若是能不拘泥于这样的小事,就会发现其实是你和二哥太凶了,耽误了人家的生意。”
杨宝臣暗想这话也有道理:“我那日要是不计较陈鹏几个的神色,就不会胡乱琢磨,结果误以为小雨事先学过那套拳。”正想着,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击掌说道:“想不到这里还能遇见这么有见识的俊秀。这位小兄弟,在下姓徐,字良齐,家住永固。不知道小兄弟尊姓大名。”
小雨脸上一热,心想糟糕,一不留神就猖狂了,只得转身硬撑着答道:“山野村夫的胡言乱语,莫要放在心上。”说着胡乱一揖,猴戏也不好意思再看了,匆匆走了出来,二哥捏了几枚铜钱远远一丢,只见那铜钱夹着劲风落进场子对面的小铜锣里。
徐良齐见了不由暗暗吃惊,心说自己的叔祖是书院的山长,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这四个人有文有武,莫非是北地的什么大家子弟。
小雨走了没几步,又瞧见路旁一个瘦小的男子坐在地上。她到底还是小孩子忍不住又看过去,只见那男子一张脸奇瘦无比,好像被人放在门缝上挤了一下。他面前地上铺了一块欺霜赛雪的白绸子,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小雨不由停下脚步,细细地看起来。
只见那白绸上坐了一个木头小人,穿了一身灰白色的布衣服,腰间系了一条白色的腰带,那精瘦的男子将手一抬,喝了一声:“起!”。那小木人就站了起来,一旁围观的人都啧啧称奇。小雨也好奇地走过去,徐良齐一心想与小雨交往,便也带了家人跟了过来。
那男子又喝道:“走!”这次也不见那男子动作,那人偶竟然摇摇晃晃走了起来。
小雨抚着下巴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看了半晌也没有瞧出机关来。那小人儿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啪嗒一声就坐下了,众人见了就轰的一声笑了起来。那人偶仿佛生气了,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
众人见这小人跳得诡异,都吓得噤了声。
小雨见那男子离小人颇远,心下奇怪,又想:“这世上断不会有这样的奇事,若有是他能,那我一定也行。”这样想着突然伸出食指在小人身前一挑,那小人身子一翻,一下子悬在半空中,对面坐着的那个精瘦男子脸色一变,眼睛一眯.....
小雨已经飞快地缩了手回来,从腰间摸出几个铜钱一丢,大声说道:“对不住了。”话音未落人已经站起来,朝二哥使了个眼色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