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琳娜对耐维尔这番赌咒发誓的回答,在大约十秒钟之后才到来。在耐维尔的感觉中,这十秒钟,真的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可能最近我是有点太放纵你了。我想,如果你身体允许的话,过两天就与我们一起去到群蛇山谷吧。我们不能在鲁·高因这个地方长久的呆下去,毕竟每个涅法雷姆的屠魔战士,都要有登上世界之石要塞的那一天。希望你还记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说完这句话,赛琳娜冷冷的看了耐维尔一眼,微微垂下头来,有些默然的离开了。黛娜看了看逐渐远去的赛琳娜,又瞅了瞅呆呆望着她背影的耐维尔,踌躇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喊着自己给“妹妹”取的昵称,快步追了上去。

前一晚,当阿瑞斯把封印着神圣魔族苏丹的油灯从聚尸魔身体里解剖出来,交给耐维尔时,赛琳娜和黛娜都在场。可因为娜萝卡和爱莉的存在,耐维尔和赛琳娜的关系陷入了一种无奈的僵局之中,黛娜虽然要履行守护者的职责,随时对缔造者代理人的异动进行监视,但看起来她最近也无心于此。刚刚的犹豫,大概和这也不无关系。

耐维尔叹了一口气,想来想去,接受赛琳娜的这个提议也许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一来他可以躲开是非重重的鲁·高因,二来能在新的战斗中获得更多经验,三来又能把自己随时置于黛娜的“监控”之下,使双方都能安心。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还不是追上去对赛琳娜说,自己接受她的建议,而是想办法,先打发掉对娜萝卡姐妹满怀疑虑的爱莉。

至于格雷兹和巡逻队,他们见没出什么大事,早已经拍屁股走人了。而祸从口出的喀秋莎,也在哈姆雷特软硬兼施的劝说下,跟随赛琳娜的小队回归客栈。小巷中,又只剩下了耐维尔和爱莉,一个满脸沮丧,一个孤芳自赏。

“我说啊……爱莉,你下一步想要干什么呢?不会真的去调查娜萝卡和她姐姐们的身世吧?”耐维尔倚着墙壁,仰望夜空,用装作很随便的口吻问道。

“切,我的事情你没权力过问。”爱莉傲慢的歪了歪脑袋,表现得对耐维尔爱答不理,“我只是不想每天都做一些无聊的事情,喜欢自己找点乐子。你放心吧,我不会对她们硬来的,要调查也是暗访,仗势欺人的事情我可做不出。就像你说的,那样等于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哼,我怕有人会比受伤的人更疼呢!”

“你这是说哪里话。”耐维尔无奈的咕噜道,看来他想阻止爱莉“找乐子”,也是不太可能的,“好吧,那就算你我的君子协定吧,尽量不要影响娜萝卡姐妹的正常生活。我也不怕得罪你,其实,我真的希望你什么也查不出来。”

“乌鸦嘴!”爱莉也没有对耐维尔表现出过多的嗔怒,她有些慵懒的拖着镰刀,默默地走开了。但走出没几步远,爱莉突然又回过头来看了耐维尔一眼:“喂,你这个家伙,千万记住,不要乱碰那三个女人给你的任何东西,那说不定就是温柔的毒药呢。要是你一不小心完蛋了,这世界上又少了一个聪明的傻瓜,我的乐趣也就跟着少了呢!”

“了解。”耐维尔也从倚靠的墙壁上站了起来,摆出一副向回走的姿态,“都说漂亮的女人是红颜祸水,我会加倍小心的。”

“那你的意思……我是什么?!”爱莉不悦的瞪了瞪眼,看着好像在故意挑衅的耐维尔。

“我也不知道,总之这种事情还是大小姐您自己说了算吧。”耐维尔狡猾的从自己做的“扣”里面脱身出来,而后双手背在脑后,慢慢的走向亚特玛客栈,将只能圆睁杏眼生闷气的爱莉丢在了身后。

这是耐维尔第一次从客栈的角门溜进客房区,他实在不想面对前厅那帮醉醺醺的酒客。在对一个服务员付了两个金币的小费,问明娜萝卡的房间后,耐维尔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在前厅嘈杂的吵闹声衬托下,客房区显得静悄悄的,耐维尔来到娜萝卡的房门前,先犹豫了一小会儿,而后伏在门边,向里面听了听。果然,房中传来了隐约的呜咽声。这个罪魁祸首给自己鼓了好几次气,终于壮足了胆子,轻轻地敲响了三姐妹的房门。

可令耐维尔感到奇怪的是,在他敲门的瞬间,屋中的一切声音,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又试着敲了几下,可是始终没有人来应门。

“娜萝卡,对不起。”耐维尔想来想去,大概是她那两位有些古怪的姐姐,从中作梗,于是不想自讨难堪的他,只得在门前轻声道了一下歉。半分钟过去了,房间内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耐维尔彻底失望了,吃了闭门羹的他只好自我安慰的苦笑了一下,然后慢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耐维尔在辗转反侧中,艰难的熬过了一个漫漫长夜。第二天,他直到肚皮饿得咕咕直叫,才耷拉着沉重的脑袋,从床上起来。不用问,赛琳娜他们早已出征。在下一步更加艰难的战斗之前,尽可能提升自身和技能的等级,还是非常必要的。他又去了一趟娜萝卡的房间,可这次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大早晨在酒吧里喝闷酒,这种颓废的事情,只有那些想体验一番醉生梦死的失意者才能干得出来。不过,耐维尔更多是想找个地方让自己清净一下,灌点低浓度的酒精饮料,把脑子的思考回路打通,理顺近来发生的那些奇怪事情。

爱莉对娜萝卡姐妹的怀疑,看似来得不明不白,但耐维尔在潜意识中,是颇为认同她的感觉的。与自己多次患难与共的赛琳娜,身份背景虽然谜团重重,但因为有一个“靠得住”的父亲,而给人一种安全感的爱莉,都不会给他带来这种迷茫。而这个认识不过几天的娜萝卡,虽然自己曾对她出手相救,但她和她的姐姐们毕竟如无源之水,让耐维尔摸不着头脑。

现在还有另一件麻烦事,那就是耐维尔眼下最起码与两个过去的缔造者代理人,有了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交集”。其一当然是梵雷达的新主人,如果估计不错,九成九是阿努比斯的残念;而另外一个,是娜萝卡姐姐们曾经交往的男友,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因为聚尸魔事件,而重新来到庇护所世界兴风作浪。

独自一个人在前厅角落里的小酒吧喝了两杯,耐维尔觉得心情舒畅了一点点。那些因为乱用缔造者之力而被镇压的鬼魂,只要稍有动作,就会引来守护者的注意,自己大概不必为之担心。而娜萝卡姐妹,如果真的像她们自我介绍的那样,是商道上著名的舞姬,社交场合去过无数的话,那么耐维尔对她们的担心也就应该不成立。当然,目前最保险的,还是与她们保持一段距离,等待爱莉的调查结果。

不知不觉间,耐维尔饮下了六七杯低度的甜葡萄酒,但酒量还算不赖的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酒意。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开时,一只粗壮的有些吓人的大手,一巴掌拍在了他面前的吧台上,在他前面摆了一长串的空酒杯,被震得跳了起来。

“喂,大师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啊?而且还是这么没劲的低度酒?”张龙这个怪胎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把耐维尔吓了一跳,他的那副怪模样,如果是晚上看见的话,一般人可能还会以为自己撞了鬼。

“是你小子啊。”耐维尔收敛了一下酒杯,重新坐下来,看了看那位怎么瞧都别扭的师弟,“大清早你不去巡逻和训练,来这里干什么?”

“现在又不是危险的战争时期,巡逻什么的都是小事情,交给下面的小弟们办理就是了。”张龙一屁股坐到了耐维尔旁边的吧台椅上,拍了拍桌子叫来酒保,“再给拿四杯混麦酒,记着往里面调一些‘沃瑟卡’酒露,要30年的!”

“呃……这个‘沃瑟卡’酒露是什么东西?”耐维尔看着张龙笑得阳光灿烂的苹果脸,心里没底的问道。

“窖藏陈酿的魔法萃取物,那是酒精和香味物质的浓缩精华,传承自古代赫拉迪姆兄弟会的技法。嘿嘿,在这间酒吧里,只有凯恩老师和我才会这么点,而且会使用这种调酒技法的,只有老板亚特玛和几个亲传弟子。怎么样,试试看?口感很清爽,但回味颇为火辣!”

张龙说的神采奕奕,耐维尔听着却有些胆战心惊。熟悉酒场的人们大概都听说过一种叫做“深水炸弹”的必杀利器,即把一小杯超高度的烈酒,沉入大杯的啤酒当中,逼人一饮而尽。这个混麦酒配“沃瑟卡”酒露,说白了就是庇护所世界中火力加强版的“深水炸弹”。

不大一会儿,四个比头号扎啤杯还要大两圈的巨大酒杯,被酒保摆在了耐维尔和张龙的面前。耐维尔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年轻人将小酒盅那么大的“调料”沉进了大杯中,登时有些不自然的翻起了白眼。

“来嘛,干了它!”张龙一把抄起其中一杯,豪气冲天的对着耐维尔“挑战”道。耐维尔无奈,另一方面也想试试这玩意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于是还算干脆的举起杯来。两人碰了一下,“咕咚咕咚”一气猛灌,把混进了超高度魔法酒酿的啤酒,干了个一干二净。

“嗝~~~~~”一杯酒下肚,耐维尔顿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好在他酒量尚可,打了个酒香浓郁的嗝,便基本上将有些模糊的视线调焦到清晰状态。张龙的情况和他差不多,只是笑得更灿烂了一点,圆圆的娃娃脸上,竟然还出现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我说呀,大师兄,我都听弟兄们说了,你昨晚上被两个漂亮女孩挣来抢去,好不风光啊!嘿嘿,所以我估摸着你今天就得闷闷不乐,喏,这不是兄弟我来陪你了吗?”张龙拍了拍胸膛,无良的宣言道。但那些话在耐维尔听起来,却一点没有温馨感,反而全部都异常的刺耳。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的!我才没有像你们想象的那样,陷入三角恋危机呢!”耐维尔被这话一激,酒劲有些上行,顿感一阵头晕目眩,“我……只是想不通……别的一些事情……而已……”

“好好好,我的大师兄啊,‘别的事情’具体指什么呢?”张龙单手托着腮,倚在吧台边,眨巴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继续追问道,“瞒着别人还说得过去,瞒我就有点不近人情了吧?老弟我可是情感方面的专家,别说周旋两个女孩,就算是脚踩三条船,也不在话下呢!”

“哦?那你有女朋友吗?”耐维尔没好气的反问了一句。

“目前还没有。”张龙一下子露了馅,坏笑了一下,“可你不是有吗?哎哎哎,到底是哪一位啊?不会就是昨晚演出的那位娜萝卡小姐吧?”

“当然不是了,你想什么呢?”耐维尔现在真的很后悔当初说走嘴的事情,他看着也带了三分酒意的张龙,想要拒绝回答,但又怕自己抵挡不住,一时间进退两难。

“呐,大师兄你就说说呗,反正咱们又不是外人!”张龙不等酒保动手,自己将另外两枚“深水炸弹”组装完毕,很有气势的递过酒来,“来嘛,干了它,有话尽管对兄弟说,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啊!”

“这个……”耐维尔估计了一下,自己的酒量大概也支撑不过这一轮的轰炸,但张龙的盛情难却,酒吧中又没有旁人,万一说出什么鬼话,大约也不会有人注意,而且他醉酒之后,不多一会儿就要呼呼大睡,正好省却了一天的烦恼。于是,耐维尔还是从张龙手中接过了酒杯,两人再次将这烈性的混合饮料豪饮了下去。

“我……猜猜看哈,你的女朋友,就是那位……一直从罗格营地陪你到此,据说是为你重获屠魔战士身份……那个……‘引路’的刺客小姐,是不是?”张龙的脸被烈酒染作通红,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还念念不忘继续对耐维尔八卦,“她叫什么来着?哎……就在嘴边的名字,怎么忘记了呢?”

“赛琳娜。”耐维尔也被猛烈袭来的酒意弄得眼前一阵阵模糊,但他的口齿比起张龙还清晰一点,“要说我在这里喝闷酒,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话,那是唬人的。但是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其实是在回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想从中找出一些未来发展的端倪。”

“哎哎哎,打住打住!既然你都承认了喝闷酒和你的女朋友有关系,就不要狡辩太多了。”张龙眨巴了一下眼睛,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一点,“好吧,你们的关系究竟出现什么状况了?”

“我重申一遍,我们的关系还没到男女朋友那种程度,那天对你说我有女友,只是一时顾面子而瞎掰的,你不必当真啦。”耐维尔发现自己越解释,张龙的误会越深,于是只得摇了摇头,“行行行,你非要理解成她是我女友的话,那就当是我对人家单相思吧!总之呢,最近因为娜萝卡的出现,我们的关系是走向了低谷。”

“哈哈,我一猜就是这样!”张龙一拍大腿,兴奋地差点从摇摆的吧台椅上摔下来,“怎么,要不要听听我这个感情专家的意见?”

“我宁肯相信米山那个误人子弟的老色鬼,也不要听你这自以为是的感情专家支招!”耐维尔十分坚决的回绝了张龙的提议,但当他想要离开时,却被那怪胎一把扯住,生硬的按在了椅子上。

“不要那么不相信别人嘛!”张龙往两根食指上沾了点唾沫,而后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突然笑逐颜开,“有了!女孩子最怕的呢,就是你冷落她,尤其是赛琳娜小姐这种外表强大,内心却十分空乏的女孩,最需要你在身边呵护她,并且有时候还能给她一点小惊喜什么的。我看这样吧,你不如送她件礼物,反正每天来你这里鉴定装备的人也不在少数,总有他们不合用,却适合赛琳娜的东西,你也不缺钱,用高过装备商人35000金币的价格收购过来不就成了?”

“你说得轻巧,现在的赛琳娜可不是一穷二白的状态了。‘谜团’甲、‘食肉骑士’极速靴都有了,其他的适用装备,该有的也都有了。如果进一步追求伤害力极限,我就只能想办法给她弄来‘凤凰’盾牌(符文组合26#+26#+28#+31#)和‘野兽’战斧(符文组合30#+3#+22#+23#+17#)。乖乖,这两件神符之语的造价可不能用区区金币来衡量,我消费不起啊!”耐维尔黯然神伤的抱起肩膀,闷头叹起了气。

“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送嘛。嗝~~~~~”张龙说着话,又开始打起了酒嗝,“我上次听凯恩老师说过,你具备把目前最高级的精英级装备,进一步提升成‘王者装备’的潜力,还说要拿我手里的长矛做实验。喂,你这潜能现在究竟能发挥几成啊?想想看,如果你可以办到的话,一双极速靴的再升级版,对于严重依赖靴子攻击伤害的武学刺客来说,那不是如获至宝吗?”

“对啊!”耐维尔一击自己的手掌,但转念一想,又摇起了头,“不行,赛琳娜不会收下这种像是施舍的东西,而且谁也没见过极速靴的再升级版,她一定会认为来路不明的!不行不行!”

“哎呀,肯定行的啦!”张龙却扬了扬胳膊,对耐维尔的担心不以为然,“你仔细想想看,如果是你真心实意努力做出来,只为亲手赠送给她的礼物,她有拒绝的理由吗?经过你手制造出的东西,怎么能叫来路不明呢?恐怕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谜团’甲,也是老兄你的功劳吧?”

耐维尔无言以对。张龙说的一点也不错,赛琳娜虽然不喜欢来路不明的东西,但耐维尔带给她的惊喜,她从来都是犹豫一阵之后,便接受了下来——从赫拉迪克方块合成的橙色极速靴,到石制古墓中翻出的金箱子,再到古代通道里踢罐子弄到的30号符文“贝”,每一件都是这样的。耐维尔就是这样一位圣诞老人式的角色,只不过,这位圣诞老人稍稍有那么一点偏心眼,所有的好礼物,几乎都送给了赛琳娜一个人。

“极速靴……升级版……”耐维尔缓缓地点着头,但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皮也逐渐耷拉下来。终于,他的世界蓦地归于黑暗,而后意识也停止了活动。